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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2025-09-13 08:25:59 
市立图书馆里安静得只能听到中央空调的低鸣。

那声音沉闷而持续,像某种被囚禁在建筑管道深处的巨兽,在平稳地呼吸。

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纸张和墨水混合着干燥剂的味道,每吸一口,都感觉肺部被这沉默填满。

我好像没有时间可浪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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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屏幕上血红的倒计时像一根针,扎在我的视野边缘。

我径首走向C区,目光在一排排通向天花板的巨大书架上扫过。

那些书架像巨人的肋骨,将我围困其中,我感觉自己正走进一个由纸张和沉默构成的迷宫,而唯一的出路,就在那串数字里。

我找到了第十一排书架。

书架侧面的金属标签冰冷,上面刻着:C1100 - C1200 文学。

我的心跳开始不自觉地加速。

我从头开始,冰冷的手指划过一本本书的书脊,硬皮封面和软皮封面的触感交替传来。

C1130、C1131、C1132……我的呼吸随着数字的递增而收紧,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攥住我的喉咙。

然后,我的手指停下了。

它悬在C1137和C1139之间。

那里是空的。

一个整齐的、恰好能放下一本书的空位。

它不是一个随意的缺口,更像一个被特意留出的伤疤。

没有书?

心脏猛地一沉,不是缓慢下坠,而是像被人用拳头狠狠砸了一下。

所有的希望和线索,难道就终结于这样一个无声的嘲讽?

我转身,脚步有些发虚,走向不远处服务台的光源。

一个戴着过大黑框眼镜的年轻女孩,正低着头,整理一摞借书卡。

她的动作机械而重复,仿佛己经做了一百年。

我将手机放到冰凉的大理石台面上,屏幕亮着,血红的倒计时映在她面前的台面上,像一小滩血。

“你好,我想找这本书。”

我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显得异常突兀。

她抬起头,目光落在“C1138”上,我清晰地看到,她那被镜片放大的瞳孔,在那一瞬间猛烈地收缩了一下,随即又强行扩张回正常大小。

这个变化快得像幻觉。

她什么也没说,转头看向电脑,开始敲击键盘。

那清脆的敲击声,在死寂的大厅里像秒针一样,一下,一下,敲打着我的神经。

几秒后,她摇了摇头,脸上是职业化的、毫无温度的表情:“系统里没有这个编号的书。”

“被人借走了?”

我追问,身体不自觉地前倾。

她又敲了几下,动作带着一种不自然的僵硬,再次摇头,语气肯定得近乎冷漠:“不是借走了。

是系统里,根本就不存在这个编号。”

我沉默地看着她,没有说话,也没有移开视线。

我的目光一定很吓人,因为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部肌肉是僵硬的。

她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视线飘向一旁的显示器,嘴里却不自觉地多了一句:“……又不是只有书才有编号。”

她说完这句话,似乎立刻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像她面前的电脑屏幕一样苍白,立刻低下头,双手飞快地整理着那些借书卡,仿佛想用这种忙碌来掩盖刚才的失言。

不是只有书才有编号。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插进了我混乱的思绪。

我收回目光,视线在大厅里缓缓移动,像一台搜索雷达。

C开头的编号……阅览区的座位号?

不。

自习室的房间号?

不对。

电脑区的终端号?

也不是……最后,我的目光越过一排排书架,被死死地钉在了大厅尽头,那一整面墙的灰色金属柜子上。

储物柜。

柜门上,印着白色的、冰冷的字母和数字。

我转身,径首走向那面墙。

我的皮鞋踩在抛光的地面上,发出孤独的回响,每一步都像在为这片死寂报时。

我找到了C区,然后是C1138号。

柜门上没有锁孔,只有一个小小的、嵌入式的电子密码键盘,黑色的按键上没有任何磨损的痕迹。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那串代码:C1138。

这是编号,还是……密码?

我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微微颤抖。

然后,我轻轻按下。

1… 1… 3… 8。

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锁,开了。

开锁的瞬间,一股无形的压力从柜门缝隙中冲出,像冰冷的浪头拍在我的意识上,我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眼前发黑。

我稳住身体,拉开柜门。

里面没有信,没有照片,也没有另一个手机,总之没有我想象中的任何东西。

只有一个物件,静静地躺在金属隔板上。

一本厚得像砖块一样的书。

我把它拿出来,封皮冰冷坚硬。

封面上是复杂的、蓝图般的机械剖面图,一行硕大的黑体字印在顶端:《V8发动机结构与维修指南》我愣住了。

大脑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

一个荒诞的、冷酷的玩笑?

哥哥用“无赎”的代价,留给我的“馈赠”,就是一本我完全看不懂的修车手册?

我翻开书的封底,那里贴着一张老式的借阅卡纸袋,里面插着一张发黄的借阅卡。

卡片上,最后一个蓝色的日期戳,己经是半年前。

下面是哥哥的名字,卫晓晨。

他的笔迹我再熟悉不过,每一个转折都带着他的固执。

但奇怪的是,在哥哥名字下面,还有六个模糊的签名,像是被人用橡皮反复擦拭过,墨迹渗入了纸张纤维,留下了无法抹去的、鬼影般的痕迹。

我能勉强看出,那是六个完全不同的笔迹。

第七个……当铺老板的话在我脑中响起。

我合上书,抱着它,走回到了服务台。

书很沉,压得我手臂发麻。

我将书放在台面上,推到她面前。

那沉重的闷响让她肩膀一颤。

她抬起头,职业化的微笑在看到我手里的书时,微微一顿。

“您好,有什么可以帮您?”

“我想查一下这本书的借阅记录。”

我指着那张发黄的借阅卡。

她的目光落在我指着的卡片上,随即拿起扫码枪。

“哔”的一声,电脑没有反应。

她皱了皱眉,手动输入了书脊上的一个旧编号。

屏幕上跳出一个红色的提示框。

“奇怪,”她抬头对我说,语速明显比刚才快,“抱歉,系统里没有这本书的记录。

可能是……是很多年前的馆藏,没有同步到新系统里。”

她的手指不自觉地在自己脖颈处拂过,指尖轻轻碰到了锁骨上的一条细链。

“旧的纸质记录能查到吗?”

我问,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感到意外,“我想知道,除了林晓阳,还有谁借过它。”

她的微笑没有变,但瞳孔却再次缩成了针尖。

她的手再次抬起,这一次,手指捏住了那条项链的吊坠,用力地摩挲着。

我这才看清,那是一个半片银杏叶形状的银色吊坠,在她手指的触碰下,边缘似乎闪过一丝微光。

“抱歉,根据规定,我们不能透露其他读者的借阅信息。”

她松开吊坠,双手掌心向下,并排放在台面上,指尖对着我,这是一个防御和拒绝的姿态。

“而且,”她补充道,“那些纸质记录……很多年前就己经封存了。”

她把书推回到我面前,动作干脆,像在急于摆脱一个烫手的山芋。

我没有立刻收回。

我的目光从书上,移到她的脸上,最终落定在她脖颈的那条银色的、半片叶子状的细链上。

“你的项链很漂亮。”

我的声音很轻,但在这寂静中,却像一声惊雷般炸开。

她的一只手猛地抬起护住胸前的吊坠,像被针扎了一样,又立刻像触电般收回,重重地按在台面上,手指死死蜷缩起来,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她嘴角的肌肉动了一下,艰难地拉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谢谢。”

她的声音有些干涩,目光快速转向一旁的电脑屏幕,不敢再看我,“随便买的。”

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她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但最终只是化为一次无声的吞咽。

恐惧和某种更深的东西在她眼中交战。

我看着她,看着她紧绷的下颚和微微颤抖的手指。

然后,我才缓缓地、伸手拿回了那本书。

“谢谢。”

我转身离开。

手里的书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七个人的重量。

走到图书馆门口时,我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她还坐在那里,但姿势很奇怪。

她没有再整理借书卡,而是双手捂着脸,肩膀在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

像在哭,又像在压抑着某种即将爆发的恐惧。

推开沉重的玻璃门的瞬间,我听到风中传来一句被揉碎了的话语,轻得像幻觉:“……对不起……”是对我说的吗?

还是对那张借阅卡上的某一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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