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青山村，闷热得像一个巨大的蒸笼。

知了在树上声嘶力竭地叫着，搅得人心头愈发烦躁。

土路被烈日烤得发烫，空气里弥漫着干燥的尘土和庄稼秸秆特有的气味。

林风赤着膊，古铜色的脊背上挂满了汗珠，如同滚豆子般不断往下淌。

他抿着唇，眼神专注，最后一次将斧头高高抡起，然后猛地劈下。

“咔嚓！”

一声脆响，碗口粗的硬木柴应声裂成两半，断面光滑整齐。

他脚下，劈好的柴火己经堆得像一座小山。

他首起身，用结实的小臂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望了望天色。

日头己经西斜，在那座小山后面晕开一片昏黄。

明天，他就要离开这里了。

灶房里传来母亲窸窸窣窣的动静，还有淡淡的、诱人的腊肉香味飘出来。

那是家里最后一块好腊肉，母亲说什么也要在他走之前蒸给他吃。

父亲蹲在屋檐下的门槛上，一言不发地抽着旱烟。

劣质烟草呛人的味道混合着烟雾，将他那张被岁月和劳作刻满沟壑的脸笼罩得有些模糊。

他偶尔抬起眼皮，看一眼院里那堆柴火，又看一眼儿子筋肉虬结的背脊，然后继续沉默地吧嗒烟嘴。

烟锅里的火光一明一暗，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晚饭吃得异常安静。

桌上除了那碗珍贵的蒸腊肉，还有几样地里刚摘回来的时蔬。

母亲不停地给林风夹肉，自己却只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和青菜。

“多吃点，到了部队上，可就吃不到家里的味道了。”

母亲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眶微微泛红。

林风埋着头，大口扒着饭，含糊地应着：“嗯，知道。”

腊肉很香，米饭很甜，但他心里却堵得慌，吃不出太多的滋味。

他知道父母的心思。

当兵，对于青山村的大多数年轻人来说，是一条极好的出路。

但对于这个家，意味着失去了一个最重要的壮劳力。

父亲终于放下了碗筷，重重地咳了一声，打破了沉寂。

“到了队伍上，”父亲的声音干涩，带着常年抽烟留下的沙哑，“别孬种，别给老林家丢人。

咱家世代清白，没出过孬种。

干，就要干出个人样来！”

话很硬，甚至有些冲，但林风听出了里面藏得极深的不舍和期望。

他重重地点头：“爹，你放心。”

母亲在一旁悄悄别过脸去。

夜里，林风躺在自己那张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毫无睡意。

月光透过老旧的木窗棂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屋里弥漫着干草和泥土混合的、他闻了二十年的熟悉味道。

他的行李很简单，一个半旧的迷彩行李包，是村支书送来的。

里面装着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母亲新纳的两双厚底布鞋，还有一小包她偷偷塞进来的、炒得喷香的南瓜子。

他睁着眼，望着被烟熏得有些发黑的房梁。

参军这个决定，并非一时冲动。

村里太穷了，土地太薄了，一年到头土里刨食，也仅仅能勉强糊口。

他看着父母一年比一年佝偻的腰背，心里像针扎一样。

他需要一条出路，一条能改变自己、或许将来也能稍微改变这个家的出路。

年初时，镇上的武装部干部来村里宣传，那身挺拔的绿军装和话语中描述的广阔天地，像一颗种子，在他心里生了根。

他报了名，瞒着父母。

首到体检、政审一切都通过了，通知书送到家里，他才开口。

父亲当时又抽了一夜的烟，母亲偷偷抹了好几天眼泪。

但最终，他们还是选择了支持。

因为他们也知道，这是儿子最好的选择。

窗外，偶尔传来几声狗吠和夏虫的鸣叫，更衬得山村夜晚的寂静。

林风攥了攥拳头，指节因为长期干农活和劈柴而显得粗大有力。

他对未来的部队生活感到迷茫，但也有一股压抑不住的渴望和力量在胸腔里涌动。

离开，是为了更好的回来。

他一定要干出个样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