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当是最后为自己积一点德。”

张瑜自嘲地想着。

他不管这人是好是坏，最后活不活得下来，想来救了就是救了，阎王爷应当也会在自己的功德簿上记上一笔，希望来生投个好胎。

他做工的地方是个黑砖厂，每天负责烧砖，搬砖，装货……呃，也就是什么都干过。

在这厂里工作的，大多都是没钱但还想活下去的老弱病残，剩下的就是黑户。

工厂平时里都由一个壮实的大胡子管辖，脖子上挂着一个小本子和笔，看见手停下的，就往本子上记一笔，往往一扣就是小半个月的工资。

而工厂背后真正的老板，据说是这个城市的其中一个黑帮，势力不小，所以这地儿才能长期运行。

而这些年逐步迈入法治社会后，政府夺回权力，黑帮日渐势微，砖厂背后的老板自然也受到了波及。

于是为了躲避政府搜查，他们每天做工的时长被大幅削减，时薪也一低再低，不少工人都己经另谋出路去了……再这么下去，且不说厂里的其他人，张瑜自己要想在这个国家活下去，除了去要饭，就是当男妓了。

张瑜突兀地嗤笑一声，周围人也没反应。

大家都是站在悬崖边儿的人。

张瑜其实不怎么喜欢黑帮，因为自己早年刚到这儿的时候，没少“受照顾”。

就算是幸运地没有性命之忧，几个奄奄一息，浑身鲜血的人，也足够吓坏他这个学生。

但他现在倒是自私地期望黑帮能东山再起……且不说其他什么杂七杂八的黑帮，好歹这个砖厂背靠的那个壮大壮大，给自己一口面包吃。

张瑜杵着铲子，看窑炉中的火焰熊熊燃烧，明亮而热烈，就像是卖火柴的小女孩死前点燃的火柴。

他想着，又铲了一铲子漆黑的煤炭进去，看着它们吐出一口烟灰，然后被熊熊烈火吞噬，再不见踪影。

张瑜觉得，自己的命数应该也快到头了，在这鬼地方苦苦挣扎了这么些年，虽然还是没回成家，但是他也真的……“好累啊……”抱着活不了就死，活着不如死了的想法，张瑜早早做满了今天的时长，在大胡子的鄙夷下，领了被扣大半的工钱。

他想着回家去看看什么时候把那上个“租客”留下来的半瓶耗子药吃了。

此刻是下午不知道几点——张瑜买不起表——他颓丧地打开门。

伴随着门板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他看见的是一地凌乱不堪的杂物，为数不多的衣裳被随意放置，还有躺在床上，裹着干净雪白得刺眼的纱布的，健硕金发男人。

哦，还有小桌上自己被撬开的存钱铁罐。

……张瑜顿时没了思考自杀的心思，只想把眼前这个白人打得他亲妈都不认识！

张瑜也确实这么干了，他扑上去，对着那张脸就是一拳头，待人滚到地上又骑上去铆足了劲地挥舞拳头！

可他空有力气，却不擅长打架，被那人抓住反应的空档就给反按在了地上。

两个大男人在狭小的空间里行动十分不便，这一动作差点掀翻了床铺。

“你特么放开老子！

老子要和你拼命！

狗娘养的东西！

白眼狼！

老子救你简首就是造孽！

……”听着身下人百花齐放的脏话，男人用不确定的语气问道：“……是你救了我？”

张瑜非常不客气地回道：“这特么是老子的家！”

那人思量片刻，放开了张瑜。

只见张瑜从地上爬起来，又是一记拳头首对他面门。

“能听懂意大利语吗？”

对方举起一块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手表，“挡”住张瑜的拳头，“这个，拿去远一点的地方，找一个招牌是JS的典当行，当了。

给我买酒精、碘伏、消炎药和纱布，剩下的钱都可以给你。”

那人见张瑜没有反应，又重复了一遍。

张瑜不作声，呆愣地接过那块磨损的手表，上边细小的钻石在他眼中闪着光，和这破破烂烂的屋子尤为不衬。

那人眼中眸光暗动，捂住自己渗血的伤口，靠着墙滑下来，似是无力再支撑身体。

“……我不该就这么相信你的，但是我别无他法。”

他眼神恳切地看向张瑜，“拜托你了尊敬的先生，你是我唯一的希望……活下去的希望。”

随即头一歪，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