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内的时间失去了意义。

只有透过那扇小窗的光线变化，勉强区分着昼夜。

大部分时候，这里只有一片化不开的浓稠黑暗，和仿佛能冻结灵魂的阴冷。

凌黯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像一尊失去生息的石像。

唯有偶尔略微起伏的胸口，证明他还活着。

但他体内，正在经历一场无声的、细微却前所未有的风暴。

黯噬似乎真的在“消化”和“修补”。

那缕从纹身处渗出的暖流，持续而稳定地流淌着。

它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制性，缓慢地渗透进凌黯干涸的经脉、枯竭的气血乃至沉寂的识海。

过程并非舒适。

‘哼……经脉堵得像臭水沟……’ 黯噬的抱怨时常在他脑中响起，伴随着一种被强行疏通的、细微却尖锐的胀痛感。

有时，暖流会突然在某处淤塞的关窍前积聚，然后猛地冲击而过！

“呃……”凌黯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身体下意识地绷紧，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那感觉如同用烧红的细针穿刺而过。

‘忍一忍，你这破筛子。

’ 黯噬的声音冷冰冰的，不带丝毫同情。

‘不把这些垃圾清理掉，多少能量都不够你漏的。

’除了经脉，还有气血。

他常年营养不良导致的虚弱，似乎也在被一种霸道的方式弥补。

暖流所过之处，血液仿佛被加温，流动得稍微有力了一些，带来一种陌生的燥热感。

最奇特的，是识海的变化。

他那片原本如同枯寂冰原般的意识世界，竟然也感受到了一丝丝暖意的侵入。

冰原并未融化，但那些代表绝望和麻木的坚冰深处，似乎被嵌入了极细微的、黑暗却活跃的脉络。

他依旧感觉不到快乐，但那种沉重的、压得他无法呼吸的疲惫感，竟然真的减轻了一点点。

就像一首背负着的巨石，被凿下了一小块。

这种变化让凌悚然，甚至比之前的痛苦更让他不适。

他习惯了沉重的绝望，那几乎是他存在的证明。

而现在，某种东西正试图强行将它剥离。

“……停下。”

他在黑暗中嘶哑地开口。

‘嗯？

’ 黯噬的声音带着一丝被打断的不悦。

“我说……停下。”

凌黯重复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极难察觉的……恐慌。

“我不需要……这样。”

他害怕改变。

哪怕是变好。

‘你以为我在征求你的意见？

’ 黯噬嗤笑一声，语气陡然变得森冷而威严。

‘我说过，你的身体，是我的粮仓和容器。

维护它，是我的权利，也是必要的工作。

你没有说不的资格。

’‘安静承受，或者，需要我让你更‘安静’一点？

’一股冰冷的、带着绝对压迫感的意念骤然降临，让凌黯的思维几乎冻结。

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再反抗，黯噬有无数种方法让他生不如死。

他沉默了。

再次变回那具逆来顺顺的躯壳。

暖流继续着它的工作，疏通，修补，嵌入。

痛苦与微弱的舒缓交织，构成一种极其诡异的体验。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天，也可能是两天。

石室外传来了脚步声和锁链晃动的声响。

暖流瞬间完全缩回腕间的纹身之内，那波动感也降至最低，仿佛从未存在过。

所有的异样感顷刻消失，只留下一个似乎……精神了一点点？

的凌黯。

铁门被打开。

一名执法弟子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扔进来一个冷硬的馒头和一壶清水。

“吃吧。

长老们还在调查王师弟的伤势，那黑气甚是古怪，执律堂长老亲自出手才勉强压制住。”

那弟子看似随口一说，眼神却紧紧盯着凌黯的反应，“你最好祈祷和你没关系，否则……”他的话没说完，但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凌黯只是默默地拿起冰冷的馒头，小口地啃噬起来，眼神依旧空洞，对那弟子的威胁毫无反应。

那弟子皱了皱眉，似乎觉得从他这里也得不到什么信息，嘟囔了一句“废物”，再次哐当一声锁上了门。

石室重归黑暗。

‘执律堂长老？

哼，勉强够看吧。

’ 黯噬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屑。

‘那缕本源煞气，岂是那么容易驱散的？

够他们忙活一阵子了。

’‘看来，你暂时安全了，宿主。

他们被那股力量误导，正在全力搜查根本不存在的‘外来魔修’。

’ 它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戏谑。

凌黯啃着馒头，没有说话。

身体的细微变化依旧存在，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

‘不过，坐吃山空可不行。

’ 黯噬的话锋一转。

‘这点‘存货’支撑不了多久。

我们需要新的……‘营养’。

’‘等着吧。

很快，就会有机会送上门来的。

’它的声音里，充满了对混乱和负面情绪的期待。

凌黯吃完了最后一口馒头，喝光了冷水。

胃里有了东西，身体似乎也因为那短暂的“修补”，不再像以前那样冰冷彻骨。

他重新躺回石床，闭上眼睛。

黑暗中，他能“看”到腕间那圈纹身，仿佛一只沉睡的黑暗之眼。

他依然是囚徒。

只是囚禁他的，从无形的绝望，变成了一道活的锁链。

但这道锁链，正在强行将他从泥潭里，往外拖拽。

哪怕拖向的是另一个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