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玻璃窗上的霜花腊月二十三那天，林秀兰在厨房剁饺子馅，菜刀下去的力道没掌握好，“咚”地撞在案板上，震得窗台上的酱油瓶晃了晃。她心里“咯噔”一下，手还没来得及收，客厅里的玻璃杯就“啪”地砸在地上，碎碴子溅到门口的棉拖鞋边。“你瞎啊！

剁个馅跟拆房似的，想让街坊四邻都听见是吧？”张强的声音裹着酒气飘进来，他刚从工友家喝了小年酒回来，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眼睛里满是烦躁。

秀兰攥着菜刀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嘴上赶紧应着：“俺轻点，轻点，这就好。

”她把菜刀放轻，一下下慢慢剁，肉馅里的葱姜末混着血丝粘在刀刃上，像极了上次她胳膊上的淤青。结婚十年，秀兰早摸清了张强的脾气。他在工地上干力气活，累了就爱喝酒，喝了酒就容易找碴。刚开始的时候，他还只是摔东西，后来渐渐开始推搡，再到后来，巴掌会落在她的背上、胳膊上，避开能被人看见的地方。有一次夏天，她穿短袖，胳膊上的淤青没藏住，邻居王婶看见问起，她慌忙说是自己不小心撞在门框上了。

王婶眼神里的怀疑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可她还是硬着头皮笑，说自己笨手笨脚的。

那时候她还想着，张强只是一时糊涂，等孩子再大些，他就会改了。孩子小宇今年八岁，正趴在客厅的小桌子上写作业，听见动静吓得手一抖，铅笔在作业本上划了道黑印。

他偷偷抬头看了眼爸爸，又赶紧低下头，用橡皮使劲擦那道印子，橡皮屑掉在裤子上也不敢拍。秀兰端着剁好的馅出来，看见地上的碎玻璃，没敢多说，拿了扫帚蹲在地上扫。张强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里的戏曲节目，脚却故意往她手边伸，差点把她绊倒。“你就不能看着点路？”张强皱着眉，好像错的是她。

秀兰没吭声，把碎玻璃倒进垃圾桶，又拿抹布擦了三遍地面，生怕有小碴子扎到小宇的脚。

她知道，跟张强讲道理是没用的，只会让他更生气，到时候受苦的还是自己和孩子。

包饺子的时候，小宇凑过来，小声问：“妈，爸爸什么时候不生气啊？

”秀兰摸了摸儿子的头，眼眶有点红，却还是笑着说：“你爸累了，等他睡一觉就好了。

”其实她心里清楚，张强的脾气就像冬天的天气，说变就变，没有准头。半夜，秀兰被疼醒了。张强翻身的时候压到了她的胳膊，那地方前几天刚被他打过，一碰就钻心疼。

她想挪开，又怕吵醒他，只能咬着牙忍。黑暗里，她看着天花板上的裂纹，想起刚结婚的时候，张强还会给她买糖葫芦，会在冬天把她的手揣进自己的棉袄兜里。

那时候她觉得，这辈子就算跟着他吃苦，也值了。可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呢？

好像是从张强在工地摔了一跤，歇了三个月开始。那三个月没收入，家里的开销全靠秀兰打零工撑着。张强变得越来越暴躁，总觉得自己没本事，看什么都不顺眼，后来就开始对她动手。秀兰不是没想过离开。有一次，张强把她推到墙上，头磕得嗡嗡响，她抱着小宇坐在地上哭，心里满是绝望。她偷偷收拾过行李，可看着小宇怯生生的眼神，又把行李放了回去。她怕自己走了，张强会对小宇不好，怕别人说小宇是没妈的孩子，怕娘家那边担心——她妈身体不好，经不起折腾。转过年开春，小宇上了三年级。有天放学，小宇的老师李老师给秀兰打电话，说小宇在学校跟同学打架，把人家的脸抓伤了。秀兰赶紧跑到学校，看见小宇低着头站在办公室，脸上还有泪痕，对方家长正指着小宇骂。秀兰一个劲地道歉，给对方家长鞠躬，又掏出身上所有的钱作为赔偿。等家长走了，李老师拉着秀兰的手，轻声说：“林大姐，我看小宇最近状态不太好，上课总走神，还特别怕生人。你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秀兰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她再也忍不住，把张强家暴的事跟李老师说了，说得断断续续，声音里满是委屈和无助。李老师听了，眉头皱得很紧，她给秀兰递了张纸巾，说：“林大姐，你不能再这么忍下去了。家暴不是小事，会影响孩子一辈子的。

你得想办法保护自己和孩子。”李老师给秀兰说了妇联的电话，还帮她查了附近的法律援助中心。秀兰拿着李老师写的电话号码，心里又害怕又犹豫。

她怕张强知道了会更疯狂，可一想到小宇在学校的样子，想到儿子晚上睡觉总做噩梦，喊着“爸爸别打妈妈”，她就觉得不能再退缩了。那天晚上，张强又喝酒回来了，一进门就嚷嚷着要吃饭。秀兰没像往常一样赶紧去做饭，而是坐在沙发上，手里攥着李老师给的电话号码。“你聋了？没听见我要吃饭吗？”张强走过来，伸手就要推她。秀兰猛地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大声说：“张强，你别再打我了！再打我，我就报警，我还要跟你离婚！”张强愣住了，大概没想到平时温顺的秀兰会这么跟他说话。

他反应过来后，眼睛瞪得溜圆：“你敢？你要是敢离婚，我就不让你见孩子，我还要去你娘家闹！”“你别吓唬我，”秀兰的声音有些发抖，但还是坚持着，“我已经问过妇联了，家暴是犯法的。你要是再这样，警察会抓你的，到时候你连孩子都见不着。”张强气得脸都青了，抬手就要打她，可看着秀兰坚定的眼神，手又停在了半空中。他知道秀兰不是在开玩笑，这些年他虽然对她不好，但也知道犯法的事不能做。那天晚上，张强没再动手，也没吃饭，坐在沙发上抽烟，抽了一整晚。秀兰抱着小宇在房间里，一夜没睡，耳朵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生怕张强突然冲进来。第二天一早，秀兰就给妇联打了电话。妇联的工作人员很热情，给她详细讲了维权的步骤，还帮她联系了法律援助律师。律师告诉秀兰，只要能提供张强家暴的证据，比如医院的诊断证明、照片、邻居的证言，离婚的时候就能争取到孩子的抚养权，还能让张强支付抚养费。秀兰开始偷偷收集证据。

她去医院给之前的伤做了鉴定，拍了照片，还找了王婶，王婶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帮她作证——其实王婶早就知道张强家暴，只是没敢多管。

小宇也跟律师说了爸爸打妈妈的事，孩子的话虽然稚嫩，却也是重要的证据。

张强知道秀兰在收集证据后，又急又怕，他想跟秀兰道歉，想挽回这个家，可秀兰已经下定决心了。她看着张强，说：“张强，以前我总想着忍忍就过去了，可我发现，我越忍，你越过分，孩子也跟着遭罪。我们之间，早就没感情了，还是离婚吧。

”离婚官司打了两个月。法院最终判了离婚，小宇的抚养权归秀兰，张强每个月要支付抚养费，而且因为家暴，张强被限制接近秀兰和小宇，除非有第三方在场。

拿到判决书那天，秀兰牵着小宇的手走出法院，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小宇抬头看着秀兰，笑着说：“妈，以后我们再也不用怕爸爸了吧？”秀兰蹲下来，抱着小宇，眼泪又掉下来了，这次却是幸福的眼泪。她点点头，说：“嗯，以后我们再也不用怕了，我们会好好过日子的。

”后来，秀兰在小区附近开了个小卖部，生意还不错。小宇也变得开朗了，上课不再走神，还经常跟同学一起玩。有时候，小宇会问起爸爸，秀兰会跟他说：“爸爸知道错了，等他改正了，我们可以偶尔见一面，但你要记住，不管什么时候，妈妈都会保护你。

”秀兰偶尔也会想起以前的日子，想起那些难熬的夜晚，想起玻璃窗上结的霜花，冰冷又刺眼。但现在，她的生活里没有霜花了，只有温暖的阳光和儿子的笑脸。她知道，当初的决定是对的，家暴不是忍出来的，而是要靠自己的勇气去反抗，去争取属于自己和孩子的幸福。她也想告诉那些跟她有一样遭遇的女人，别害怕，别退缩，只要勇敢站起来，就能走出黑暗，看见光明。2.阳台上的茉莉花李桂兰第一次见血，是在搬进这套两居室的第三个月。那天她炖了排骨玉米汤，火开得有点大，汤溢出来浇灭了燃气灶，蓝色的火苗“噗”地一声没了，只剩下白色的蒸汽裹着肉香往上冒。

她慌慌张张去擦灶台，没注意身后的张建军已经回来了——他今天没像往常一样先喊“桂兰，我回来了”，而是悄没声儿地站在厨房门口，皮鞋尖踢到了门口的拖鞋，发出“咔嗒”一声响。“你眼瞎啊？”张建军的声音像淬了冰，“汤都煮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