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的指尖触到木盒里那枚昆仑玉符时，窗外的蝉鸣突然顿了半秒——不是夏日午后该有的慵懒停顿，是像被什么东西掐断的突兀。

淡绿色的玉符躺在铺着暗纹绒布的铜绿木盒里，表面刻的星纹歪扭得厉害，像极了父亲年轻时在草稿纸上画的天文图，只是父亲的笔触里有温度，这玉符的纹路却泛着冷幽幽的光，指尖贴上去的瞬间，还能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震颤，像某种微弱的心跳。这是父亲失踪三年后，陈砚第三次整理他留在老房子里的遗物。

前两次来，他都刻意避开了书房最里面的那个樟木箱——箱子是父亲亲手打的，木纹里还嵌着当年他调皮刻下的“砚砚”二字，每次打开，都会涌出一股混合着樟脑和旧书的味道，压得他喘不过气。可今天不一样，导师催着他交西域古物研究的开题报告，他想起父亲曾说过“书房里有你要的东西”，才咬着牙搬开箱子上堆的《西域考古志》，摸到了这个没锁的小木盒。木盒里除了玉符，还有一张叠得整齐的泛黄照片。照片上的父亲穿着洗得发白的考古队制服，站在昆仑山口的石碑旁，身边站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两人手里举着一块裂成两半的玉佩，笑得露出牙。父亲的笔记里提过这个男人——赵山河，他的考古搭档，也是后来第一个报失踪的人。照片背面有父亲的字迹，歪歪扭扭的，像是在颠簸的车里写的：“星枢分两半，藏于寒水间，待砚砚长大，共赴昆仑巅。”“星枢？

”陈砚皱着眉翻出父亲留下的《佉卢文词典》，词典扉页夹着一张便签，是苏清和的地址和电话。苏清和是父亲的老友，古籍修复界的“活字典”，当年父亲进昆仑前，就是把家里的古籍都托付给了他。陈砚捏着便签，指腹蹭过“清和兄亲启”四个字，突然想起父亲走的那天早上，也是这样摸着他的头说：“要是爸爸没回来，就去找苏叔叔，他知道怎么找到我。

”那时他才二十岁，以为父亲只是又一次普通的考古出差，还闹着要带昆仑山上的石头回来当纪念。现在想来，父亲那句话里藏着多少没说出口的话，他竟一句都没听懂。去北京的高铁上，陈砚把玉符塞进了父亲的旧毛衣夹层里。

毛衣是父亲当年最喜欢的藏青色羊毛衫，领口磨出了毛球，袖口还沾着一点洗不掉的昆仑玉粉——那是父亲第一次带他去地质博物馆时沾上的，他当时还笑话父亲像个“蹭了颜料的画家”。现在这毛衣裹着玉符贴在胸口，像父亲的手轻轻护着他，比任何防盗措施都让他安心。

苏清和的工作室藏在国子监附近的胡同里，门牌号被爬满墙的爬山虎遮了大半，要不是门口挂着个铜制的星图门环，陈砚差点以为找错了地方。他敲了三下门环，里面传来一阵叮当响，接着是苏清和的声音：“来了来了，别催，我这刚给‘老朋友’上了油！”推门进去，满屋子的古籍堆得像小山，阳光从天窗漏下来，照在浮尘上，像是撒了一把碎金。苏清和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块青玉佩，正用细毛刷轻轻蹭着上面的纹路，身边放着半瓶冰可乐，易拉罐上凝的水珠滴在《永乐大典》复刻本上，晕开一小片水渍。“清和叔叔。

”陈砚的声音有点发紧。苏清和抬头，眼镜滑到了鼻尖上，他看清陈砚的瞬间，手里的毛刷顿了一下，接着赶紧把玉佩揣进怀里，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砚砚？

你怎么来了？是不是你爸……”“我找到这个了。”陈砚把木盒递过去，看着苏清和打开盒子的瞬间，眼睛突然亮了——不是惊讶的亮，是像见到老朋友的那种熟悉的光。苏清和拿起玉符，又从怀里掏出那块青玉佩，两块东西一对，严丝合缝地拼成了一个完整的圆形，表面的星纹连起来，正好是一幅缩小的昆仑星空图。“这就是‘星枢’。”苏清和的声音有点哑，他把拼好的星枢举到光下，“当年我和你爸、赵山河一起在敦煌修复壁画时，就发现过记载‘星枢’的残卷，说它是打开‘西王母之墟’的钥匙，藏在昆仑寒水玉矿里。

后来你爸和赵山河进昆仑找秘藏，怕这东西被人抢了，就把星枢拆成两半，你爸带玉符，赵山河带玉佩，约定谁要是没回来，就把自己的那半交给你。”“被人抢？

”陈砚想起照片里父亲身边的鸭舌帽男人，“是黑石组织吗？我爸的笔记里提过这个名字，说他们想抢昆仑的矿脉。”苏清和突然把灯关了，拼好的星枢在黑暗里亮起淡绿色的光，星图上有个红点正对着“昆仑野狼谷”，旁边还有一行极细的佉卢文。

“你爸当年就是被黑石组织的人盯上了。”苏清和的声音压得很低，“带头的叫老鬼，以前是地质队的，后来为了钱投靠了境外的矿贩子，他知道星枢能找到昆仑玉矿，就一直跟着你爸的考古队。你爸怕你有危险，才故意说去考古，其实是想把星枢藏起来。

”陈砚的手突然攥紧了毛衣，指尖掐进掌心——他终于明白，父亲的失踪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为之。“对了，你爸还留了东西在我这。”苏清和打开里屋的保险柜，拿出一本烫金封面的日记，“这是赵山河的日记，他去年冬天走之前，特意让我交给你。

还有这个。”他递过来一个保温壶，里面装着深褐色的液体，“这是‘防沙汤’，用昆仑山上的草药熬的，喝了能扛住流沙，你爸当年就是靠这个活了半条命。

”陈砚打开日记，第一页就是赵山河的字迹，遒劲有力：“今日与老陈陈砚父亲分星枢，约定若一人出事，另一人需护星枢周全，待砚砚成年，交其手中。老鬼近日行踪诡秘，需多加小心。”日记里还夹着一张照片，是父亲、赵山河和苏清和的合影，三人站在敦煌莫高窟前，笑得一脸灿烂。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哗啦”一声——是玻璃碎了！苏清和一把把陈砚推到古籍堆后面，自己抄起墙角的铜尺，对着门口喊：“老鬼！你还敢找上门来！

”门口站着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脸上有一道刀疤从眼角划到嘴角，正是照片里那个戴鸭舌帽的人。他身后跟着两个手下，手里都拿着撬棍，眼神凶狠。

“苏清和，把星枢交出来！”老鬼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别以为藏着就能躲过去，当年老陈能跑，你以为你也能？”“你把我爸怎么样了？”陈砚从古籍堆后探出头，声音发颤却带着劲。老鬼冷笑一声：“老陈？他早就被流沙吞了！要不是他把星枢藏得好，我早就拿到了！”苏清和突然把保温壶里的防沙汤泼了出去，正好泼在老鬼脸上。“快走！

”他拉着陈砚往后门跑，“后门通胡同，我已经叫了车！”两人冲进胡同，身后传来老鬼的喊声：“我不会放过你们的！”陈砚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老鬼正擦着脸，眼神里的狠劲像要把他吞了。坐在去车站的车上，苏清和才喘着气说：“老鬼肯定是跟着你找到这里的，以后出门要小心。

赵山河的儿子赵野现在在昆仑山口开民宿，叫‘野路子客栈’，我们先去那，等风头过了再进山。”陈砚摸着怀里的星枢，突然想起父亲的毛衣口袋里好像有个硬东西——他掏出来一看，是个GPS定位器，上面还闪着红光。“清和叔叔，这是……”苏清和脸色一变：“是老鬼放的！

他就是靠这个跟踪你的！”陈砚一把把定位器扔出窗外，看着它在马路上被车压碎，心里的怒火和恐惧交织在一起——老鬼，这次我一定要找到你，问清楚我父亲的下落！

去昆仑的越野车在盘山公路上颠簸了两天，陈砚的骨头都快散架了。苏清和倒是精神很好，一路上都在给陈砚讲父亲当年的事，比如父亲第一次进昆仑时，把帐篷搭在了狼窝旁边，最后是赵山河带着军犬把他救出来的；比如父亲为了找一块寒水玉，在雪地里待了三天三夜，回来时冻得说不出话，却还笑着说“找到宝贝了”。“你爸啊，就是个‘昆仑痴’。

”苏清和望着窗外的雪山，眼里满是怀念，“他总说，昆仑山上藏着最珍贵的东西，不是玉矿，是文明，是故事。”陈砚看着窗外掠过的经幡，突然觉得父亲离自己很近，好像就在那雪山后面，等着他来赴约。快到昆仑山口时，远处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客栈，招牌是用废铁焊的，上面写着“野路子客栈”，旁边挂着个喇叭，循环播放：“住宿送炒饭，老板亲手做，不好吃不要钱！”苏清和指着客栈笑：“那就是赵野的地方，这小子，跟他爸一样，实诚。”车刚停稳，就见一个穿冲锋衣的年轻人跑了出来，身高一米八多，肩宽腿长，脸上带着点高原红，咧嘴笑的时候露出两颗小虎牙，和他手里牵着的军犬形成了鲜明对比——那狗通体黑色，耳朵立得笔直，脖子上挂着个旧军牌，上面刻着“老枪，2018-2023，退役军犬”。“清和叔！

”年轻人喊着跑过来，看到陈砚时愣了一下，“你就是陈砚哥吧？我爸日记里提过你！

我叫赵野！”老枪对着陈砚嗅了嗅，尾巴轻轻摇了摇，像是在打招呼。

赵野摸着老枪的头笑：“老枪是我爸当年在部队养的军犬，我爸走后，它就一直跟着我。

它可聪明了，能闻出黑石组织的人，上次老鬼来我这打听星枢，老枪对着他狂吠，把他吓得差点摔了个跟头。”进了客栈，陈砚才发现这地方别看简陋，却收拾得很干净。

墙上挂着赵山河的照片，有在雪山里的，有在考古队的，还有一张是老枪小时候的，毛茸茸的像个小黑球。赵野给他们倒了杯酥油茶，笑着说：“你们一路累了吧？

我去给你们做炒饭，我爸说我炒的饭跟他当年做的一个味！”陈砚本来还挺期待，可当赵野把炒饭端上来时，他还是愣了——米饭炒得半生不熟，鸡蛋糊成了黑渣，上面还撒了一把不知道是盐还是糖的白色颗粒。赵野挠着头笑：“可能……盐放多了点，上次老鬼来，我给了他三勺盐，把他咸得直喝水。”苏清和尝了一口，皱着眉又咽了下去：“不错不错，有当年你爸的味道，就是……比你爸的还‘上头’。

”陈砚强忍着笑，也尝了一口，结果咸得他赶紧喝了半杯酥油茶。老枪蹲在旁边，对着炒饭闻了闻，又把头扭了过去，像是在说“这东西我都不吃”。当晚，赵野拿出了父亲埋在石羊坡的应急包。包是帆布的，上面绣着“昆仑考古队”五个字，已经磨得快看不清了。里面有一张完整的昆仑山地形图，上面用红笔标着几个点，还有一个生锈的地质锤，锤头刻着“赵山河”三个字，最底下是半块干粮，包装袋上的日期是2021年——正是父亲失踪那年。“我爸在日记里写，这地质锤能破林泽幻境的机关。”赵野把地质锤递给陈砚，“他说当年他和陈砚哥的爸试过，只要在幻境里敲三下石头，就能醒过来。还有这张地形图，上面标红的地方就是进山的路线，石羊坡是第一站，那里有我爸藏的备用物资。”陈砚摸着地质锤，突然想起父亲的笔记里也提过地质锤，说“关键时刻，它比枪还管用”。

他把地质锤揣进包里，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父亲，完成他和赵山河的约定。

第二天一早，三人一狗准备进山。赵野背着个大背包，里面装着压缩饼干、帐篷、睡袋，还有他特意准备的“应急炒饭”——用密封盒装着，说是“万一饿了能垫垫肚子”。

苏清和背着保温壶和古籍，手里还攥着半瓶冰可乐，说是“战略物资，不到关键时刻不喝”。

陈砚背着星枢和父亲的旧毛衣，手里拿着地形图，心里既紧张又期待。刚出客栈没多远，老枪突然对着后面狂吠起来。赵野脸色一变：“不好！老鬼追来了！”陈砚回头一看，只见一辆黑色SUV正朝着他们的方向开过来，车窗里探出一个头，正是老鬼。

“把星枢交出来！”老鬼的声音透过车窗传过来，“不然我让你们都留在昆仑山上！

”赵野突然掏出个信号弹，往天上一放：“我早就跟附近的牧民说好，看到信号弹就来帮忙！

”信号弹在天上炸开，红色的光映着雪山，格外显眼。老鬼骂了句“该死”，刚要加速，突然从旁边的山坡上冲下来一群牧民，手里拿着马鞭和铁锹，对着SUV喊：“滚出昆仑山！

不然我们不客气了！”老鬼没办法，只能猛打方向盘，往回开去。临走前，他对着陈砚喊：“你们别得意！我一定会拿到星枢的！”看着SUV消失在山路尽头，赵野松了口气：“幸好牧民来得快，不然我们就麻烦了。走，我们赶紧去石羊坡，那里离野狼谷近，老鬼肯定还会来的。”石羊坡在昆仑山口的东侧，因为坡上有很多像羊一样的石头而得名。三人一狗走了两个多小时，才看到那片熟悉的石头群。

赵野指着前面说：“我爸说的备用物资就藏在那块最大的石头后面，里面有防水帐篷和应急药品。”陈砚跟着赵野往那块大石头走，刚走两步，突然觉得脚下一软——不是石头该有的硬度，是像踩在棉花上的感觉！他刚想喊，整个人就往下陷了进去，沙子没过了脚踝，还在不断往上涌。“是寒水玉流沙！

”苏清和大喊，“快抓住老枪的绳子！”老枪反应最快，立刻冲过来，咬住陈砚的裤腿往后拽。赵野赶紧扔出登山绳，喊道：“陈砚哥！快抓住绳子！

这流沙里掺了昆仑玉粉，看着像石头，其实能吞人！当年我爸的一个队员就是不小心陷进去，没救上来！”陈砚死死抓住登山绳，感觉沙子像有生命一样，不断往他的衣服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