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玦谢无妄镇妖铃最新章节在线阅读_韩玦谢无妄完整版阅读
一蚀骨渊底,无数冤魂在瘴气中嘶嚎。我是在心口剧烈的灼痛中醒来的。
黑气缠绕着我破碎的骨骼,重塑着皮肉。痛苦远超当年自刎那一剑。“啧,雍朝最骄傲的小公主,如今怎这般狼狈?”妖尊离烨慵懒带笑的声音响起。他斜倚空中,把玩着一颗森白头骨——是父皇的头骨。“我死了...”我喃喃道,看向眼前俊美非凡却妖气凛然的男子,“你是?”“妖尊离烨,是我将你复活。
”他唇角微扬,“你的恨意如此强烈,在天地间徘徊不散,正好为我所用。
”离烨将颅骨凑到唇边轻呷:“你恨的那和尚,如今是万民敬仰的国师;而你父皇提携的韩玦,坐稳了龙椅,夜夜笙歌。
”他掌心浮现一团黑气,缓缓注入我的体内。我感到力量在四肢百骸流动,同时也感到无尽的怨恨在心底滋生。“去吧,用我给你的力量,杀了他们。”他飘落身前,冰凉的指尖抬起我的下巴。“把他们心挖出来,替你父皇……下酒。”妖力奔涌,我低头,看见脚踝上那串金铃铛已变得幽黑,轻轻一动,发出空洞清脆的“叮当”声。
二新帝登基三载庆典,宫灯璀璨,笙歌漫舞,一派虚假的太平景象。京城最大的歌舞坊内,我蒙着面纱,随着乐声翩翩起舞。三个月前,离烨将我安置在这里,教我如何掌控新生的妖力。今日,新帝会来此饮酒作乐,而谢无妄,据说也会陪同。
我戴着赤金流苏面纱,一身焰色舞裙,赤足踏在冰冷光滑的汉白玉阶上。每走一步,脚踝那串幽黑的金铃便发出清脆的“叮当”声。水袖翻飞,如烈焰流淌,我舞至御座之前。
腰肢柔韧后折,仰面看向那张我曾无比熟悉、如今却令我作呕的脸——曾经的宰相,如今的新帝韩玦。他已有了七八分醉意,目光迷离地锁在我那双透过面纱依稀可辨的眼眸上。
“陛下……”他喃喃自语,像是透过我在看另一个再也触不到的幻影,竟恍惚地伸出手,想要触碰我的面纱。就是现在!寒光自我袖中暴起,匕首带着恨意直刺他毫无防备的咽喉!
“有刺客!”场面顿时大乱。却听“噗”一声闷响——并非利刃入肉,而是被人徒手死死握住!一只修长、却因极度用力而骨节狰狞泛白的手,精准无比地攥住了匕首的刃身!我顺着手臂看去,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眸。是谢无妄。
他还是那般清冷出尘,仿佛不食人间烟火,披着那身代表至高佛权的紫金袈裟,可内里仍是一尘不染的素白中衣。熟悉的、清冷的檀香混着血腥气,钻入我的鼻腔。
他眉间那点朱砂痣红得灼眼,仿佛要燃烧起来,那双曾古井无波的眼里,居然也会翻滚着滔天巨浪。“殿下……”他声音嘶哑得厉害,仿佛被粗糙的砂石狠狠磨过,握住利刃的手丝毫不退,甚至更收紧了几分。这一声“殿下”,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大殿。
我猛地抽回匕首,带出一溜血珠,声音透过面纱,刻意压得低哑:“国师认错人了。
”话音未落,我周身黑气暴涨,妖风骤起,吹熄了近处的宫灯,整个大殿陷入一片混乱的昏暗。脚踝金铃在妖气中狂乱作响。韩玦此时已清醒过来,厉声道:“抓住她!”侍卫们这才如梦初醒,刀剑出鞘之声不绝于耳,瞬间将我团团围住。
无数刀剑袭来!谢无妄下意识想再次上前,却被蜂拥而上的侍卫隔开。我冷笑一声,借着黑气掩护,身形化作一道飘忽的幽影,硬生生从刀剑缝隙中掠过,直扑韩玦命门!然而,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及其皇袍的刹那——一道坚韧无比的金光,后发先至,骤然横亘在我与韩玦之间!是佛光!“砰!”我志在必得的一击,狠狠撞在那金光之上,竟如撞上亘古不移的山岳!妖力反噬,震得我气血翻涌,喉头一甜。我猛地抬头。
谢无妄不知何时已挡在韩玦身前。他手腕一转,掌中那串佛珠飞旋而出,放出金芒,化作一道沉重的枷锁,朝我当头罩下!“呃啊——!”佛珠枷锁加身,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灵魂之上!我惨叫一声,周身妖力瞬间溃散,整个人被那巨大的力量压得跪伏在地,再也动弹不得。鲜血自我唇角溢出,视野开始模糊。
我只能看到他那双一尘不染的僧鞋,缓缓踱至我眼前。然后,是他清冷的声音,为我的命运落下判词:“此妖凶戾,魔性深重。陛下,依贫僧之见,当打入锁妖塔底层,以佛法永镇,方可保宫中安宁。”锁妖塔……底层……意识涣散之际,最后落入耳中的,是他对韩玦低语的一句,轻得几乎像是幻觉:“大人无恙便好。此妖便交给我处置。
”我被粗暴地拖拽起来,像拖一条死狗。经过他身边时,我用尽最后力气抬眼。
他依旧目不斜视,仿佛方才出手镇压一只微不足道的妖物,只是拂去了衣袂上的一点尘埃。
他又背叛了我一次。三锁妖塔内阴暗潮湿,与我记忆中的皇宫判若两个世界。
我曾是大雍最骄傲的小公主,父皇的掌上明珠。记得十六岁生辰时,父皇为我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京城所有贵族都来为我庆贺。那日,我第一次见到谢无妄。
他作为新晋的高僧被邀来讲经,却迟到了半个时辰。他那时一身素白僧袍,不跪不拜,只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声音清冷:“贫僧来迟,请陛下恕罪。”父皇显然不悦,却碍于佛门情面没有发作。我却全然不觉得他失礼,反而被他那双眼睛吸引——那是我从未见过的清澈眼眸。讲经时,他盘坐在莲花座上,声音平稳无波。我坐在珠帘后,目光却穿透珠帘落在他微微颤动的长睫上。
他讲的是“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我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满心想的都是如何才能让这双眼睛为我而动容。宴会结束后,我故意在御花园的莲池边“偶遇”他。他正望着池中残荷出神,月光洒在他侧脸上,柔和了那份疏离。“无恙小师父也是嫌殿内烦闷,出来透气的么?”我缓步走近他,目光在他清俊的脸上流转,“方才小师父讲‘戒嗔戒痴’,真是发人深省呢。”“阿弥陀佛。
公主殿下。”他合十行礼,语气是一贯的平稳无波。“不敢。只是浅谈佛理。”“哦?
”我绕着他缓缓走了一圈,梵香的气息淡淡萦绕在我鼻尖,“那依小师父看,像本宫这般,见着清风朗月心生欢喜,见着……美好之人移不开眼,这算是‘痴’吗?该戒吗?
”我在他面前站定,仰头看他,距离近得几乎能数清他低垂的眼睫。他喉结微动,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心生欢喜是常情,然执着贪恋便是痴妄。
公主慧质兰心,当知适度之理。”我轻笑一声,忽然伸出手,指尖若有似无地拂过他僧袍的广袖,仰头看他:“小师父说‘色即是空’,那若是见到了心仪之色,也该当作空么?”谢无妄的长睫微颤,却依然平静:“众生皆具佛性,美色皮囊,不过是虚幻泡影。”“是吗?”我轻笑。
“既然万法皆空,善恶喜痴皆为空相,那又何必执着于‘戒’与‘不戒’?
小师父这般严守戒律,岂不也是一种执着?”我的话带着明显的挑衅和歪理,指尖却顺着他的袖口,似无意实有意地向上滑去。
谢无恙显然没料到我会突然有肢体上的触碰,身体瞬间僵住,猛地向后撤了一步,想要避开我的手指:“公主!请自重!”他退得急,我似乎被他的动作带得一个“踉跄”,低呼一声向前扑去——就是此刻!我猛地伸手,径直探向他交叠的衣襟,指尖精准地勾住那略显粗糙的布料,用力一扯!“刺啦——”一声布帛撕裂的清脆声响起。
我“惊慌失措”地站稳,手中赫然抓着一片从他僧袍肩头扯下的素麻布。
他那原本整齐交叠的衣领被扯得散开,露出一小片肌肤,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白皙刺目。
空气仿佛凝固了。谢无恙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他清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那是混杂着震惊、无措甚至是一丝羞恼的表情。他飞快地抬手拢住破裂的衣襟,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泛起一层薄红。“你……”他一时竟忘了敬语,清澈的眼眸瞪视着我。我却故作无辜地眨了眨眼,将那片残布捏在指尖,仿佛也才反应过来:“哎呀!本宫不是故意的!小师父恕罪!
”语气里却听不出多少真心实意的歉意,反而带着几分狡黠,“都怪小师父突然躲开,害本宫差点摔倒呢。”他的呼吸明显重了,闭上眼,浓长的眼睫急剧颤动,嘴唇开合,急速念诵着经文,试图压下所有的惊乱。我瞧得有趣,目光落在他光洁的额上,那里竟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在天光下,闪着细微的光。我掏出袖中带着蔷薇香的丝帕,踮起脚尖,便欲朝他额上拭去。“小师父,”我笑声更低,气息几乎要呵到他下颌,“你额上都是汗……念经,就这么热么?”他猛地偏头躲开,像是我的丝帕带着剧毒。
那双再度睁开的眼里,慌乱被强压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凛然的警告。“殿下,”他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声音,一字一句,“请、自、重!”“自重?”我偏头,玩味着这个词,丝帕在指尖绕啊绕,“本公主在宫里,从来不知道什么叫‘自重’。
我只知道,我想要的东西,”我目光大胆地在他身上巡梭,最终定格在他紧抿的薄唇上,“就一定要得到。”耳边忽然传来春桃刻意提高的、带着惊慌的请安声:“参见刘公公!
”父皇身边的首领太监来了!我动作一滞。谢无妄趁此间隙,猛地挣脱开那暧昧窒息的距离,迅速拉拢被扯开的僧袍,转身背对着我,只是那背影,僵硬得如同绷紧的弓弦。
脚步声已到了附近。我狠狠瞪了那坏我好事的背影一眼,终究不敢真的被父皇抓个正着,忙不迭地转身,像一只灵巧的猫,落入茂密的竹丛之中。心跳得厉害,不知是因那未得手的遗憾,还是险些被发现的刺激。我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那背影。
谢无妄依旧背对着我,站得笔直。只是,我依稀看见,他那耳垂,红得滴血。后来,宫车辘辘驶离护国寺。我靠在软垫上,把玩着玉佩。“谢无妄……”我无声咀嚼这个名字,笑意漫上唇角。宫车驶离护国寺的第九日,护国寺的钟声依旧会准时响起,只是那钟声落入我耳中,总带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痒。我终究是按捺不住。
这次不必偷偷摸摸。我直接向父皇讨了去护国寺为边境将士祈福的旨意,凤驾鸾仪,浩浩荡荡,直入山门。住持率众僧躬身相迎,一片光亮的头顶里,我一眼就捉住了他。
谢无妄站在众僧之后,垂着眼,依旧是那身青灰僧袍,严整得一丝不苟,仿佛那日裂帛的惊惶从未发生过。可我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了。祈福仪式冗长乏味。
我跪在最前方的蒲团上,目光却越过袅袅香烟,精准地钉在他身上。他敲着木鱼,诵着经文,目不斜视,可那木鱼声,偶尔会乱上一拍。极细微,但我听见了。唇角无声勾起。仪式终了,众僧散去。我起身,扬声:“无妄师父留步。”他的背影僵了一瞬,旋即恢复如常,转身,合十:“公主殿下有何吩咐?”我踱步上前,挥退左右,直至只剩我二人立在那尊巨大的金身佛像下。“前几日不慎,扯坏了师父的僧袍,本宫心中甚是不安。”我唤春桃取来一件折叠整齐的新僧袍,布料是顶级的云棉,针脚细密,却绝非宫中绣娘的手艺,“特亲手缝制了一件,聊作赔礼。师父……试试?”我捧着僧袍,递到他眼前。指尖若有似无地,蹭过他合十的手背。他像是被火烫到,猛地缩手后退,那强装的镇定裂开纹路:“殿下!此等之物,贫僧万万不敢受!前事已过,请殿下莫再……”“哦?”我挑眉,逼近一步,将僧袍硬塞进他怀里,迫他抱住。
布料隔在两人之间,我仰头,能清晰看见他下颌绷紧的线条,和急速滑动的喉结。
“师父是嫌本宫手艺粗陋,还是……”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恶劣的轻笑,“怕这僧袍上,也沾了本宫的味道?”他呼吸骤然加重,怀里那件僧袍像是烧红的烙铁,抱也不是,丢也不是。耳根那点红迅速蔓延,几乎要染透脖颈。“殿下请自重!”又是这句话,却比上次更哑,更无力,像是困兽最后的呜咽。“自重自重,师父翻来覆去就会这一句么?
”我嗤笑,目光落在他紧抿的唇上,那日想碰却没碰到的所在,“佛说众生平等,怎么到了本宫这里,就非要自重了?还是说……”我忽然伸手,极快地从他怀中的新僧袍袖口里,抽出一根细长的东西——那是一根我的头发,长长的,带着明显的蔷薇香,分明是刚才塞衣服时故意留下的。“你看,”我捏着那根头发,在他眼前晃了晃,笑容得意又狡黠,“它自己就缠上来了。可见不是本宫不自重,是师父……或者师父的衣服,太会招惹人了。”他的目光猛地盯住那根头发,瞳孔骤缩,冷汗从额角渗出,缓缓滑落。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剧烈起伏的胸膛,和那双再也维持不住平静的眼睛。我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将发丝随手一丢,仿佛那真的只是个意外。“罢了,师父既不喜欢,本宫也不强人所难。”我转身,裙裾旋开一个傲慢的弧度,“衣服,扔了也罢。”我款步向外走去,心情愉悦,如同逗弄了一只爪子锋利却不敢真的伤人的鹤。走到殿门,阳光刺目。我回头最后看了一眼。
风从殿外吹入,拂动他僧袍的下摆。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耳垂却红透了。回宫的路上,我心情甚好,甚至轻轻哼起了小调。春桃却忧心忡忡,几次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就说。
”我瞥她一眼。“殿下,”春桃小声,“您……您何必总是去招惹无妄师父?
他毕竟是方外之人,而且……而且奴婢听说,他近日常与韩玦大人的人在禅房密谈,一谈就是许久……”“韩玦?”我微微一怔,随即不屑,“那个老古板?
找谢无妄谈经论道吧?有什么稀奇。”我将那点疑虑抛开。朝堂之事,哪有逗弄那个一本正经的和尚有趣。只是我忘了。鹤被逼急了,也是会啄人的。
自护国寺归来,宫里的日子平淡如水。父皇的宠爱愈发没了边界的模样。东海新贡的明珠,大如龙眼,满满一斛,尽数倒入我妆奁;南疆献上的赤焰锦,流光溢彩,仅得三匹,父皇大手一挥:“都给昭月裁新衣!”我在御花园里扑蝶,嫌日头太晒,不过蹙了蹙眉,次日便有工匠奉命,沿着我最常嬉戏的曲水廊桥,搭起连绵的轻纱凉棚,风一过,如云如雾。
“胡闹!”偶尔有御史的折子递进来,声音隔着殿门,模糊地传到我耳中,无非是“公主奢靡”、“恐非国家之福”。父皇的声音总是带着不耐的笑意,继而便是呵斥:“朕就这么一个昭月,整座江山将来都是她的,些许玩物,算得什么?退下!
”我便越发得意,像只被宠坏了的猫,睥睨着宫墙下的一切。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时,心底会掠过一丝极细微的不安。那不安并非来自朝臣的非议,而是源于谢无妄。
他那日立在佛前,抱着僧袍,剧烈喘息又死死压抑的模样,总在我眼前晃。
还有春桃那句小心翼翼的提醒——“常与韩玦大人的人在禅房密谈”。密谈什么?我甩甩头,将这点疑虑抛开。一个和尚,一个韩玦,还能密谋什么?无非是佛法政事,无趣得很。然而,那点疑虑却像藤蔓,悄无声息地缠绕上来。护国寺后山的桃花开了又谢,我的车驾停在寺外的次数,连宫门守卫都习以为常。谢无妄依旧清冷,像山巅终年不化的雪。
可我知道,那雪层之下,是有温度的。就比如现在。禅房窗棂半开,泄入午后慵懒的阳光。
我歪在他的蒲团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一卷佛经,目光却溜向窗边站着的那人。
他握着毛笔,正在抄写什么,神情专注。只是那耳根,却透着一点不易察觉的薄红。
因为我方才进来时,“不小心”撞了他一下,手指“无意间”掠过他微凉的手背。“小师父,”我丢开经卷,懒洋洋地开口,“你这经抄得无趣,不如给我讲讲,西方极乐世界,是什么光景?”他笔尖一顿,墨点洇开一小团。并未抬头,只低声道:“心净,则处处极乐。
”“哦?”我起身,踱到他身边,凑近了看那纸上的字,发梢几乎要扫到他肘腕,“那……小师父的心,净是不净?”他身体不易察觉地绷紧了,呼吸滞了一瞬。
默念了一句什么,才道:“公主说笑。”我瞧见他睫毛轻颤,像蝶翼栖息,心下得意,越发肆无忌惮。指尖点着纸上那团墨渍:“呀,坏了。好好一幅字,被我扰了。
小师父罚我吧?”他终于抬起眼。目光相遇,他像被烫到般迅速移开,喉结滑动了一下。
“殿下金枝玉叶,贫僧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我笑,声音压低,只容他一人听见,“那日我扯你僧袍,你可是凶得很呢……”他猛地转头看我,眼底有什么情绪翻涌着,似羞恼,又似无奈,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殿下……”这一声,像是认输,又像是纵容。我心里那点雀跃几乎要飞出来。这些时日,我日日来扰他清修,他虽依旧守礼,但那堵冰冷的墙,分明是渐渐薄了。他会在我强塞给他宫里的点心时,微微颔首道谢;会在我追问佛法时,耐心多解释几句;甚至偶尔,在我故意言语撩拨时,会流露出这种近乎无可奈何的神色。这比任何明确的回应都更让我心动。
我觉得我快要摘到这轮清冷的月亮了。直到那日,暮色渐深,我不得不回宫时,他罕见地送我到禅院门口。“殿下日后……还是少来些吧。”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哑。
我一怔,心头猛地一沉:“为何?你厌烦我了?”“非也。”他垂着眼,看着地面,“只是寺中人多口杂,于殿下清誉有损。且……”他顿了顿,像是艰难地寻找措辞,“且宫中守卫森严,殿下每次出来,想必也诸多不易。”原来他是担心这个。
我立刻又高兴起来,嗔道:“原来小师父是心疼我奔波?这有何难,我……”我眼珠一转,忽然想起一物。从腰间解下一块小巧的玄铁令牌,塞进他手里。
“这是父皇特赐的出入宫禁的令牌,除了父皇的乾元宫,宫内宫外皆可去得。你拿着这个,”我冲他眨眨眼,笑得狡黠,“以后你想见我了,就凭这个进宫来找我,岂不方便?
”他握着那枚还带着我体温的令牌,手指猛地收紧。指尖甚至有些发白。他抬头看我,眼神复杂得让我看不懂。“殿下……”他声音干涩,“此等宫禁重物,岂可……”“给你就拿着!”我打断他,带着不容置疑的骄纵,“莫非你不想见我?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也落尽。他终于极缓极缓地收拢手指,将那枚令牌紧紧攥在手心,像是攥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又像是攥着唯一救命的浮木。“好。
”他哑声应道,垂下眼帘,遮住了所有情绪,“多谢……殿下。”我欢喜极了,并未深究他异样的沉默。之后一段日子,他果然偶尔会凭令牌入宫,或在御花园的僻静处与我“偶遇”,或托小沙弥送来一卷他手抄的经书,里面偶尔会夹着一片干燥的桃花瓣。我沉溺在这份隐秘而刺激的欢愉里,觉得这便是世间最美好的情愫。甚至开始幻想,或许有一日,我能说动父皇,许他还俗……我忘了问他,一个僧人,要这自由出入宫禁的令牌,除了见我,还能做什么。
我也忘了留意,父皇日渐焦灼的神情,和朝堂上越来越紧绷的气氛。
叛军的战报、国库的空虚、流民的躁动……所有这些,都被我隔绝在那座用宠爱编织的华丽宫殿之外。这日,我正在宫中午睡。忽然,一个内侍连滚爬爬地冲进来,脸色煞白,声音尖利得变了调:“殿下!殿下!不好了!
北境……北境急报!凉州、凉州城破了——!”我猛地转头,桌上的玉佩被衣袖扫落,“啪”地一声,摔得粉碎。如同某种预兆。凉州城破的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朝野震动。接下来的日子,坏消息如同雪片,一片片叠加,寒意刺骨。边关连失三城。
敌军铁骑南下,势如破竹。军中粮草屡屡被劫,援军迟迟无法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