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第三次在凌晨三点十七分被手机震动惊醒时，终于确定不是幻觉。

屏幕上只有一行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明早七点，别买街角便利店的金枪鱼三明治。

”她是个自由插画师，作息混乱，便利店是深夜续命的据点。但连续三天，这条短信像精准的闹钟，掐着她入睡前的最后一分钟发来。第四天，林夏决定拆穿恶作剧——她提前十分钟守在便利店门口，却看见穿灰色连帽衫的自己从店里出来，手里攥着一个金枪鱼三明治，眼神空洞得像蜡像。

“别跟着‘她’。”身后传来苍老的声音。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不知何时出现，他的左手腕上，戴着一块和林夏一模一样的电子表，表针正逆时针转动。老头说，这家便利店是个“时间碎片回收站”，那些被人后悔、遗忘、想重新来过的时刻，会凝结成商品，等待被“修正者”买走。林夏的电子表是上周在便利店捡的，当时表盘显示的日期是三年后。她忽然想起，三年后的这天，她本该在医院陪车祸重伤的母亲做手术，却因为赶稿迟到了半小时，母亲再也没醒过来。

“你每次买三明治，都是在重复那天早上的选择。”老头的表针突然停了，“有人在阻止你修正过去，但碎片正在坍塌，再拖下去，你会永远困在凌晨三点十七分。

”当晚，林夏故意买了金枪鱼三明治。咬下第一口的瞬间，世界像被按下快进键，便利店的货架开始融化，窗外的街景变成三年前医院的走廊。

她看见穿灰色连帽衫的自己冲进病房，母亲的监护仪还在跳动。就在她要抱住母亲时，手腕上的电子表突然炸开。林夏惊醒，发现自己趴在画稿上，手机显示凌晨三点十七分，没有短信，便利店的塑料袋放在桌角，里面是没开封的金枪鱼三明治。她颤抖着打开三明治，面包里夹着一张纸条，是母亲的字迹：“夏夏，别为迟到自责，妈妈知道你尽力了。

”纸条背面，画着一块逆时针转动的电子表，表针指向——凌晨三点十七分。第二天，林夏路过便利店，看见那个拄拐杖的老头正在结账，手里拿着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三明治。

老头抬头冲她笑，手腕上空空如也，只有一道浅浅的表印。便利店的玻璃门上，映出两个林夏的影子，一个穿着灰色连帽衫，正低头啃着三明治，慢慢消失在人群里。

林夏盯着玻璃门上消失的灰色身影，手指无意识攥紧了口袋里母亲的纸条。

便利店的自动门“叮”地弹开，冷风卷着一张褪色的旧报纸贴在她脚边，头版日期是三年前母亲手术当天，角落不起眼的地方印着一行小字：“城区便利店突发短暂停电，疑似线路老化”。

她猛地抬头看向便利店的招牌，“晨光便利店”四个字的霓虹灯闪了闪，“光”字的最后一笔突然灭了，变成了“晨 便利店”——和她捡电子表那天看到的招牌一模一样。推开门，收银台后换了个扎马尾的年轻女孩，看见林夏就笑：“要金枪鱼三明治吗？今天最后一个了。

”女孩的工牌上写着“小雅”，胸前别着的徽章，是一块迷你的逆时针电子表。

林夏喉头发紧：“你认识那个拄拐杖的老头吗？”小雅低头扫着商品，扫码枪的红光在空气中划出弧线：“你说老陈啊，他每周三都会来买三明治，说要‘还账’。

”她顿了顿，突然抬头盯着林夏的手腕，“你的表呢？上次见你戴的那块，和老陈的一模一样。”“炸了。”林夏的声音发颤，“这店到底是什么地方？

老陈说这里是时间碎片回收站。”小雅把三明治装进袋子，袋口系成一个漂亮的结：“碎片不止能修正过去，也能寄存遗憾。

比如有人丢了没说出口的道歉，有人落了没完成的约定，都会变成货架上的东西。

”她指向冰柜，“你看那瓶没开封的牛奶，是十年前一个小男孩忘在这儿的，他妈妈那天去世，没来得及给他热牛奶。”林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冰柜最底层果然放着一瓶印着过时卡通图案的牛奶，保质期印着“永久”。走出便利店时，袋子里的三明治烫得像揣了个小火炉。林夏拆开包装，面包里没有纸条，却夹着一枚银色的钥匙，钥匙扣是个微型的医院病房号码牌——正是母亲当年住的病房号。

当晚，林夏握着钥匙走进医院旧楼。三年前的病房如今改成了杂物间，墙角堆着废弃的监护仪。她用钥匙打开积灰的储物柜，里面只有一本泛黄的日记本，扉页写着“陈建国”——是老陈的名字。日记里没有文字，只有一张张画：第一张是便利店的货架，上面画满了金枪鱼三明治；第二张是手术室门口，一个穿连帽衫的女孩蹲在地上哭，旁边站着个拄拐杖的老头；最后一张画着两个女人，一个眉眼像林夏，一个和母亲年轻时一模一样，两人手里都拿着逆时针转动的电子表。

“那是二十年前的我和你妈妈。”老陈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手里拿着那瓶冰柜里的牛奶，“当年你外婆去世，你妈妈没赶上见最后一面，天天来便利店买三明治——那是你外婆最爱给她做的早餐。我是便利店的第一任店主，也是第一个‘修正者’，帮人寄存遗憾，也帮人放下遗憾。

”林夏猛地抬头：“那电子表和短信呢？是谁在阻止我？”“是‘执念’。

”老陈把牛奶放在储物柜上，“每个想修正过去的人，都会生出一个‘执念化身’，就是你看到的灰色连帽衫的自己。它会重复你最后悔的选择，把你困在时间碎片里。

你妈妈当年也遇到过，她花了十年才明白，遗憾不用修正，记住就好。

”日记本突然自动翻页，露出夹在里面的一张照片：年轻的老陈和母亲站在便利店门口，母亲手里拿着金枪鱼三明治，笑得眉眼弯弯。照片背面写着：“2014年3月17日，终于敢吃三明治了，妈，我想你。”那天之后，林夏再也没收到过凌晨三点十七分的短信。

她照旧去便利店，偶尔买金枪鱼三明治，味道和母亲做的很像。小雅说，老陈很久没来了，只留下一张纸条，让她转交给林夏。纸条上只有一句话：“碎片会消失，回忆不会。对了，你画稿上的那只猫，很像你妈妈当年养的‘点点’。”林夏回到家，翻开最近的画稿，不知何时，每张画的角落都多了一只橘猫，正蹲在便利店的门口，尾巴尖上挂着一块小小的电子表，表针顺时针转动，指向阳光正好的午后。她拿起画笔，在画稿上添了一笔：便利店的玻璃门里，老陈正把一瓶牛奶递给穿校服的小女孩，女孩身后，站着笑盈盈的母亲，手里拿着刚做好的金枪鱼三明治。

林夏在画稿角落添完最后一笔橘猫尾巴时，窗外突然飘起细碎的雨。

便利店的霓虹灯在雨雾里晕成一团暖黄，她盯着那团光出了神——自从老陈离开后，小雅总说店里的“碎片气息”淡了些，货架上那些印着“永久”保质期的旧物，也悄悄少了几样。这天傍晚，林夏抱着新画的便利店插画去店里，想送给小雅当装饰。

推开门时，却看见一个穿藏青色中山装的老人，正对着冰柜里的橘子罐头发呆。

老人头发花白，手里攥着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手里举着空罐头盒，笑得露出缺了一颗的门牙。“这罐头……还有吗？”老人听见动静，转过身来，声音沙哑得像蒙了层灰。林夏注意到，他的袖口别着一枚老式校徽，上面刻着“市第三中学 1987”。小雅摇了摇头：“李老师，这是最后一罐了，标签都快掉了。”她偷偷朝林夏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说：“这两周他天天来，就盯着橘子罐头，说要找‘会说话的罐头’。”林夏把画稿放在收银台，走到老人身边：“您说的‘会说话’，是指罐头里有声音吗？”老人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光亮，又迅速黯淡下去：“是我孙女小满。1992年的秋天，她总来便利店买橘子罐头，说吃完罐头对着空盒子说话，就能把心事寄存在里面。

”他摩挲着照片，“那年她得了白血病，最后一次来，说把‘想和爷爷去看银杏’的心愿塞进了罐头，可我找遍了全城的便利店，都没找到那罐她藏起来的罐头。”林夏心里一动，想起老陈说过，碎片会附着在承载执念的旧物上。她看向冰柜里的罐头，标签上的生产日期模糊不清，只有“10月25日”几个字还能辨认——正是小满去世的那天。当晚关店前，小雅把那罐橘子罐头塞进林夏手里：“你试试吧，上次你帮老陈放下了遗憾，说不定也能帮李老师。”罐头沉甸甸的，贴在耳边，竟能隐约听到细碎的沙沙声，像有人在轻声哼歌。林夏带着罐头回到家，把它放在母亲留下的旧书桌前。半夜，罐头突然“咔哒”响了一声，盖子自己弹开，里面没有橘子瓣，只有一卷小小的录音磁带，磁带壳上画着一棵歪歪扭扭的银杏树。她找来家里的老式录音机，磁带转动起来，先是一阵模糊的电流声，接着传来小女孩清脆的声音：“爷爷，今天护士姐姐说我可以出院啦！我们去看银杏好不好？便利店的罐头说，把心愿存进来，爷爷以后看到橘子罐头，就像小满在说话一样。对了，爷爷别难过，小满会变成小银杏，长在咱们家院子里哦。”录音结束的瞬间，窗外的雨声停了。林夏握着还在发烫的磁带，突然想起李老师家的地址——就在母亲以前住的老小区，院子里确实有一棵几十年树龄的银杏树。第二天一早，林夏带着磁带和罐头去找李老师。

老人听完录音，老泪纵横，指着院子里的银杏树说：“你看，这棵树就是小满走后第二年长出来的，每年秋天，叶子落下来都像小扇子，我总觉得是她在跟我招手。”他把罐头盒埋在银杏树下，“原来她早就把心愿交给我了，是我总想着‘修正’，忘了她一直都在。”林夏回到便利店时，发现货架上多了一样新的“永久”商品——一卷缠着银杏叶的录音磁带，旁边放着一张小纸条，是李老师的字迹：“遗憾是小满留给我的礼物，不是枷锁。

”小雅笑着递给林夏一杯热牛奶：“你看，碎片又回来了。”她指向便利店的玻璃门，门上映出细碎的金光，像无数片银杏叶在飘动。林夏顺着光看去，远处的路口，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正蹦蹦跳跳地走向便利店，手里举着一罐橘子罐头，阳光落在她脸上，笑得像照片里一样甜。林夏低头看向自己的画稿，不知何时，画里银杏树的枝桠上，多了一只尾巴挂着电子表的橘猫，表针指向深秋，阳光正好，树下的便利店门口，李老师正弯腰给小女孩递着什么，罐头的金属光泽在画里闪着暖光。

林夏把添了银杏叶和小女孩的画稿贴在便利店的墙上时，小雅突然“咦”了一声，指着画里橘猫尾巴上的电子表：“你看，这表的指针，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