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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溪旧事黄梨雪豆最新更新小说_在线阅读免费小说芦溪旧事黄梨雪豆

时间: 2025-09-13 08:39:48 

1 黄梨芦溪镇的早晨总是先被鸟叫醒,再被露水叫醒,最后才被我妈的锅铲叫醒。那些年,镇上的日子慢得像涪江的水,缓缓地流,偶尔打个旋儿,又继续往前去。

我家的瓦房趴在镇东头,青苔爬了半墙,烟囱冒出的炊烟总是歪歪扭扭的,像是还没睡醒。

厨房里,我妈的锅铲敲着铁锅,叮叮当当,比学校的上课铃还准。声音穿过堂屋,溜进院子,惊醒了枣树上的麻雀,也惊醒了我的梦。我七岁那年夏天来得特别早,河坝上的青蛙还没张嘴,我老汉已经背着空竹篮去了绵阳赶场。天还没亮透,他就出了门,草鞋踩在露水打湿的青石板上,啪嗒啪嗒的响。我跟到门口,看他瘦长的影子被晨曦拉得老长,一直伸到对街的墙根下。老妈在身后嘟囔:"又去赶场,屋头活路哪个做嘛。"但我知道她是高兴的——老汉每次赶场回来,篮子里总有点好东西:有时是一包水果糖,有时是几件衣服,最不济也有两斤肉,熬了油,够吃半个月。那天傍晚,太阳西沉,天边的云彩烧成了桔红色,像极了灶膛里跳跃的火苗。

老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街口,但他的竹篮依旧瘪着,没有菜,没有肉,只有一团黄毛——黄梨。"三十块钱,宠物猫跟土猫串的,乖得很,也肯生。

"卖猫的老太说完就走,连个塑料袋都没留。老汉后来总是重复这句话,仿佛在解释一笔重大投资的合理性。黄梨蜷在旧毛巾上,那毛巾原本是白色的,现在已经泛黄发硬,上面还沾着几点油污。小猫的尾巴尖有一撮黑,像蘸了墨,又像是谁不小心把墨汁滴在了黄色的绸缎上。我伸手摸它,它呼噜呼呼的声音像远处河水的回声,低沉而持续。从那以后,家里最老的住户就成了它——如果不算灶房里那口用了三代人的铁锅的话。黄梨果真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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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春尾,当芦溪镇的桃花开得漫山遍野时,它的肚皮就一天天鼓起来,像塞进七个小汤圆。

它总是选择家里最隐蔽的柴垛作为产房,那里有干枯的稻草和柴枝,散发着阳光和岁月混合的气息。它钻进柴垛,呜呜两声,就滚出一窝花色杂乱的崽。

小猫们刚出生时眼睛是闭着的,浑身湿漉漉的,像一团团会蠕动的毛线球。等它们睁眼后,黄梨就开始忙正事——逮癞疙宝。夜里,当镇上的灯火一盏盏熄灭,黄梨的眼睛却亮了起来。

它悄无声息地跳进河沟,在月光下如同一道黄色的闪电。第二天一早,门槛底下就会排着一只只肚皮滚圆的蛤蟆,有的还在微微抽搐,有的已经僵硬。

我一脚踩下去,软塌塌的触感让我浑身发毛,腥气冲得我直打喷嚏。"死娃儿,快点铲走!

熏得脑壳痛!"老妈在厨房里吼,手里的锅铲敲得更响了。我捏着鼻子用铁锨铲,用煤灰盖,老汉却蹲在门槛上笑,烟在嘴里吧嗒吧嗒地响:"猫会过日子,懂得囤粮。

你看它挑的都是肥的,比你会挑菜。"他说这话时,眼睛眯成一条缝,脸上的皱纹像极了被风吹皱的池水。黄梨成了我的影子。我写算术时,它会跳上桌,尾巴扫过我的本子,梅花脚印一路开到作业本背面,像是给我的作业盖上了特殊的印章;我妹嫌腥,它就把死蛤蟆放她鞋尖上,像送礼,气得我妹直跺脚,却又不敢真的打它;冬天冷,它钻我被窝,呼噜像拉小风箱,一声接一声,陪我度过一个又一个漫长的夜晚。我摸着它干瘪的奶头,一粒粒硬得像晒干的黄豆,那是它生了一窝又一窝小猫的证明。那些年,芦溪镇的日子就像黄梨的毛色一样,温暖中带着几分斑驳。镇上的电瓷厂还在冒烟,氮肥厂的味道偶尔会随风飘来,老街的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光滑如镜。我和小伙伴们常常在放学后跑去综合市场外面的游戏厅,一块钱四个游戏币,玩拳皇、三国战记,直到老妈拿着竹条来抓人。

而黄梨总是蹲在我家的院墙上,看着这一切,黄色的毛发在夕阳下闪闪发光,像极了镀金的雕像。后来我出去读书,第一次离开芦溪镇,去了市里的中学。再回来时,发现黄梨瘦了一圈,奶头拖到地上,走起路来慢吞吞的,远远喵一声,像老人咳嗽。

我给它带小鱼干,是在学校食堂省下零花钱买的,它吃两口就去柴垛,那里又有一窝新生的猫崽围过来,像一团团绒球,叽叽喳喳地抢奶吃。老汉蹲在门槛上抽烟,声音低沉:"老猫了,莫折腾。"我点头,心里却想:得给它留张清楚的,免得以后忘了尾巴尖那撮黑毛。于是翻出书包里的傻瓜相机,那是跟同学借的,对着黄梨按下了快门。闪光灯亮起的瞬间,它的瞳孔缩成一条细线,身后的柴垛显得格外凌乱。在成都的出租屋里,我常跟阿川讲黄梨的故事。夜里我打手游,他写小说,风炉摆在榻榻米角落,咕嘟咕嘟地煮着茶水。周二他上茶道课,我闭麦,怕打扰他学习。梅子酒一口下去,我话就多起来,酒精让记忆变得更加鲜活。

我给阿川摆黄梨怎样把癞癞疙宝排成队,怎样在雪天钻进我被窝,呼噜打得像老风箱,怎样在我难过时用脑袋蹭我的手臂。阿川不插嘴,只把键盘敲得轻,像在替我记,又像是在写他自己的小说。"黄梨不晓得还在不在。"我声音低下去,手里的酒杯转了转,琥珀色的液体晃出细微的波纹。阿川把茶巾折成小方块放我掌心,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放置什么易碎的珍宝:"在的,只要你想它,它就在。"我握着那块布,像握一撮猫毛,软而暖。窗外灯火一层层叠上来,像芦溪夏天的火烧云,映照着这座陌生城市的夜空。我闭上眼,听见黄梨远远喵一声,从十年前的柴垛里传来,细细的,却把整个夜晚点亮了。那声音穿过时光的隧道,带着芦溪镇的泥土气息和老房子的炊烟味道,在我的心里久久回荡。

后来我打了个电话回老家,电话那头,老妈的声音带着笑意:“黄梨没死,还活着呢!

就是老了,动作没以前利索了,但还是一样会生。”她顿了顿,语气里混着无奈和宠溺,“这些年生的小猫把亲戚邻居都送遍了,现在谁都摆手不敢要。今年生的这一窝,倒是有只长毛的,雪白绒团似的,眼睛像玻璃珠子,跟城里卖的宠物猫一样。我瞧着好看,舍不得送,就自己留着了。”老妈的声音在电话里忽远忽近,背景音里隐约传来小猫细弱的叫声和黄梨沙哑的呼噜声。她絮叨着:“这长毛崽聪明得很,会扒拉门帘,还会用爪子勾我的毛线团……你城里买的猫粮,我拆了给它尝,它吃得可欢!

”言语间透着一丝骄傲,仿佛在谈论一个孩子。老妈最后叹道:“黄梨老了,我也老了,但看着这小猫窜上跳下,倒觉得日子还有点新鲜劲儿。”电话挂断后,我仿佛看见夕阳下的院子里,一只老猫蜷在柴堆旁,望着那只雪白的小猫追逐自己的尾巴——时光在此刻重叠,生命以另一种形式延续。

2 雪豆雪豆是条纯白的小狗,短毛紧贴着身子,耳朵尖尖地立着,四条腿又细又长,跑起来像支离弦的箭。它的父亲是本地土狗,母亲则是城里人丢弃的猎犬串儿。

老汉从镇上抱它回来那天,正下着毛毛雨。他把小狗从外套里掏出来,放在堂屋地上,只说:“土狗串串,看门凶得很。”老妈皱着眉头,拿抹布擦着桌子,嘟囔着:“哎呀,脏兮兮的,哪个要养嘛!”老汉拍着胸口保证:“养到过年,给你省挂鞭炮,要得不?

”那狗虽小,却精明得很。第一天就认定了门槛是它的国界,任谁过来都要挨吼。

邮递员的单车刚在路口露出个影子,雪豆便嗖地冲出去,铃铛叮叮当当响到街心,吓得邮递员把信撒了一地,一边捡一边骂:“龟儿子,比保安还歪!”雪豆却不依不饶,追着人家的车轱辘咬,直到被老汉喝止:“雪豆,回来!咋个那么费嘛?”别看它对外人凶,胆子却小得可怜。过年放鞭炮时,它第一个钻到沙发底下,只留个屁股在外面,抖得像风里的芦苇。我趴在地上,扒开沙发缝往里瞧,它缩成一团白毛球,眼里映着窗外炸开的火星子。我伸手拍拍它的背:“莫怕嘛,热闹得很。”它呜咽一声,把头埋进我怀里,暖烘烘的身子还在打颤。雪豆最骄傲的是那枚铜铃,用红绳系在脖子上。

老汉说铃铛能辟邪,我倒是喜欢听它响。夏天傍晚,我在八仙桌上写作业,雪豆就绕着我转圈,铃声清得像刚打上来的井水。我挠它下巴,它便翻身露出软肚皮,四只脚朝天乱蹬。有时我故意不理它,它就用湿鼻子蹭我的脚踝,铃铛叮叮地响,像在说“看哈我嘛”。它跑不远,顶多追到河坝啃两口青草,听见我喊“雪豆——回来吃饭咯!”,就噔噔噔往回跑,白影子在田埂上闪动。

老汉坐在门槛上卷烟,笑呵呵地说:“狗儿精得很,晓得回来吃晌午。”我也放心,门常常不关,反正它认得路。雪豆两岁那年,祸事来了。正是五月,槐花开得扑鼻香,隔壁人家撒耗子药,红彤彤的小颗粒拌在冷饭里,摆在墙根下。雪豆嘴馋,溜过去一口吞了半盆。不到半个时辰,它开始口吐白沫,身子一抽一抽,像被谁按了暂停键。

老妈当场哭出声:“咋个得了哦!”老汉沉着脸,把它抱上电动车,风一样往镇卫生所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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