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艾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时，第七根肋骨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猛地从梦中弹坐起来，冷汗顺着脊椎沟往下淌，在睡衣后背洇出深色的水痕。窗外的月光斜斜切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窗框的阴影，像一道被肢解的十字架。梦里的石洞又清晰了几分。

这次她看清了岩壁上并非只有青苔——那些暗绿色的斑块间，还嵌着无数细小的、乳白色的东西，像被强行摁进石头里的指甲。

水滴砸在地面的声响比以往更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下蠕动，把滴落的声音都染得黏糊糊的。“回来……”那个声音贴着耳道呼气，带着铁锈和腐叶的腥气，“你的骨头在叫你呢……”艾艾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时映出她眼底的红血丝。凌晨三点十七分，距离她接到奶奶那通电话已经过去四十三个小时。她拉开抽屉，里面躺着一张泛黄的照片：十岁的她站在老家祠堂门口，身后的木门上刻着缠枝莲纹样，其中一朵莲花的花瓣尖，沾着一点暗红色的污渍。奶奶说那是“山神的恩赐”。

指尖抚过照片里自己的笑脸，突然摸到一点凸起。她把照片对着月光细看，发现那朵莲花的纹路里，藏着无数细小的刻痕，拼在一起像一条蜷缩的蛇。

1 归途去火车站的地铁上，艾艾刷到一条本地新闻：市郊发现一具无名女尸，全身皮肤呈现诡异的青黑色溃烂，身份无法确认。配图打了马赛克，但艾艾还是一眼认出那溃烂的纹理——和村里老妇人脸上的青黑瘀伤一模一样。

她胃里一阵翻搅，匆匆关掉页面。手机震了一下，是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三个字：别回来。艾艾的心跳漏了一拍。会是爸妈吗？可他们的手机一直关机。

火车驶入山区时，窗外开始飘起细雨。雨点打在玻璃上，晕开的水痕像无数道爬行的细蛇。

邻座的老太太突然凑过来，指着窗外连绵的山影说：“姑娘，这山看着绿，底下全是烂泥和骨头。”“您去过艾女村？”艾艾猛地转头。

老太太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恐，连连摆手：“没去过，没去过……只是听说，那地方的山会吃人，专吃年轻姑娘的骨头熬汤喝。”她说着掀开袖口，手腕上有一道月牙形的疤痕，“我年轻时候跟货郎跑过镖，见过一个从那村子逃出来的姑娘，手腕上就有这个印子，说是被山神舔过的。”艾艾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脸颊，那天半夜感受到的湿滑触感仿佛还在皮肤上灼烧。

2 空村班车在泥泞的山路上颠簸了两个小时，停在艾女村村口时，雨刚好停了。

村口的老槐树枝桠上挂着几个破灯笼，褪色的红绸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露出里面支撑的竹骨，像一只只悬在半空的手骨。艾艾踩着积水往里走，鞋底陷进泥里时，总觉得脚下踩着的不是泥土，而是某种柔软的、弹性的东西。村子静得反常，连狗吠声都没有，只有她的脚步声在巷子里回荡，像有人在身后跟着重复她的步伐。

路过祠堂时，她看见门缝里透出昏黄的光。犹豫了几秒，她推开门缝往里看——祠堂正中的香案上，摆着七个黑陶碗，碗里盛着暗红色的液体，表面浮着一层油脂般的东西。七个穿着黑袍的人影背对着她跪在蒲团上，嘴里念着晦涩的经文。香案前的地面上，画着一个巨大的血色阵法，阵法中央躺着一个人形的东西，被黑布盖着，轮廓纤细，像是个女孩。“谁在外面？

”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艾艾吓得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石狮子上。

黑袍人影们缓缓转过身，兜帽下露出的脸在烛火中忽明忽暗——是村里的几个老人，其中一个是爷爷。他们的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的白，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

艾艾转身就跑，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像是有什么长条形的东西在地上拖行。3 家人冲进自家院子时，艾艾的鞋跟断了一只。

院子里的石榴树不知何时开满了花，殷红的花瓣落在地上，像泼洒的血。

奶奶坐在石榴树下的石凳上，手里拿着一根绣花针，正在给一只黑猫绣眼睛。“囡囡回来啦。

”奶奶抬起头，她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瞳孔缩成针尖大小，“快过来，奶奶给你绣了个好东西。”艾艾看清了黑猫的眼睛——那不是绣上去的，而是两颗圆滚滚的、乳白色的珠子，像是……动物的眼球。“我爸妈呢？

”艾艾的声音在发抖。“在屋里睡觉呢。”奶奶指了指堂屋，“他们累坏了，守了三天三夜，就等你回来。”堂屋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沉重的呼吸声。艾艾推开门，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爸妈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棉被，脸色白得像纸。

他们的手腕上各缠着一圈红绳，红绳上挂着一个小小的木牌，上面用朱砂写着“镇”字。

“他们怎么了？”“病了。”奶奶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走进来，“山里的瘴气染的，喝了这汤就好了。你也喝点，补补身子，明天就是十五了。”艾艾看着碗里漂浮的絮状物，突然认出那是某种昆虫的翅膀。她猛地打翻碗，汤汁溅在地上，立刻冒起白色的泡沫，腐蚀出一个个小坑。“你干什么！”奶奶的脸瞬间扭曲，眼睛里的血丝炸开，像蛛网一样布满眼白，“那是山神给的圣水！你必须喝！”这时，床上的妈妈突然坐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艾艾，嘴唇翕动着吐出几个字：“金册……在梁上……”话音未落，爸爸突然从背后死死抱住艾艾，他的力气大得惊人，手指像铁钳一样嵌进她的胳膊。

奶奶扑过来，手里拿着一根沾了药液的针管，针头在灯光下闪着寒光。

4 金册艾艾用尽全力挣脱，肘部狠狠撞在爸爸的肋骨上。他闷哼一声，抱得更紧了，艾艾却在他怀里摸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是一把刀，藏在他的枕下。她反手抽出刀，胡乱挥舞着：“放开我！”爸爸的动作顿住了，眼睛里闪过一丝清明，随即又被浑浊覆盖。

他松开手，喃喃自语：“不能……不能让她……”奶奶趁机扑上来，针头刺向艾艾的脖子。

千钧一发之际，爸爸突然挡在艾艾身前，针头深深扎进了他的肩膀。“快走！

”爸爸推了艾艾一把，“梁上……”艾艾踉跄着跑出堂屋，身后传来奶奶尖利的叫喊和爸爸的闷哼。她爬上梯子，在房梁上摸索，手指触到一个冰凉的金属盒子。盒子打开的瞬间，一股腥气扑面而来。

里面是一本泛黄的册子，封面上用金字写着“艾氏族谱”。翻开册子，里面的纸页泛着暗红色，像是浸透了血。每页上都用朱砂写着一个女孩的名字，名字后面标注着出生年月，都是在七月十五以及阴时阴月出生的。翻到最后一页，艾艾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艾艾，三月十七。但名字后面用红笔补了一行小字：阴时生，补录。旁边还画着一个小小的蛇形符号，和艾秋绣的花纹一模一样。

册子的夹层里掉出一张纸，是妈妈的字迹：“囡囡，别信他们说的三月出生。

你其实生在七月十五的子时，是最阴的时辰。我们改了你的生日，想让你躲过这一劫。

金册上的名字一旦被划去，就会被山神夺走魂魄，变成行尸走肉。你奶奶已经不是人了，她二十年前就该烂掉的，是靠山神的‘恩赐’活下来的……”纸的边缘有泪痕，最后几个字被晕开了：“村西头的枯井里，有逃生的路……”5 艾秋艾艾把金册塞进怀里，刚爬下梯子，就看见奶奶站在院子里。她的肩膀上站着那只黑猫，手里拿着一根沾血的针管，爸爸和妈妈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跑啊，怎么不跑了？”奶奶的声音像指甲刮过玻璃，“金册都看到了？你以为改了生日就能躲过去？山神早就盯上你了，从你在娘胎里的时候就盯上了！”艾艾握紧手里的刀，一步步后退。突然，院墙外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是艾秋的声音。奶奶的脸色变了变，转身冲出院子。

艾艾趁机跑到隔壁，艾秋家的门虚掩着，里面一片漆黑。“艾秋？”艾艾推开门，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艾秋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把剪刀，正在疯狂地剪着那块黑色的布料。布料上的蛇形花纹像是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