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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隔离间的空气凝滞如冰，只有终端风扇细微的嗡鸣。屏幕上，“Ω碎片”那非金非石的诡异材质特写和True Dragon那句「亦是诅咒」的批注，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管家透过内线电话传来的消息，则带来了另一种更为直接的、血腥味的喧嚣。

绝杀悬赏。古老暗杀组织。

龙王（苏晚）这是要孤注一掷，不惜引狼入室，也要将他这个“变量”彻底抹除。

林烬缓缓后靠，椅背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左臂的伤口在绷带下隐隐作痛，但这痛楚反而让他的思维更加清晰锐利。

恐惧？不。

他只觉得一种冰冷的兴奋感，如同细小的电流在血管里窜动。

鱼饵足够肥美，藏在深渊里的巨鲨，终于要按捺不住了。

他拿起内线电话。

“悬赏令的内容，原样复制，通过我们的渠道散出去。把赏金……提高三成。”他语气平淡，像在决定今晚的菜单。

电话那头的管家似乎窒了一瞬。提高三成？那将是足以买下一个小国家的惊天财富！这会吸引来全世界最疯狂、最危险的怪物！

“少爷，这……”

“照做。”林烬打断他，“另外，把我们之前准备好的‘礼物’，给那几个古老组织分别送一份过去。要确保送到他们真正的主事人手里。”

所谓的“礼物”，是过去几个月里，林烬利用林家和“龙血”权限，搜集到的关于这些古老组织的某些见不得光的核心秘密——一些足以让他们伤筋动骨，甚至身败名裂的把柄。

递出刀子的同时，也亮出抵在他们咽喉上的剑。

这是挑衅，也是筛选。

看看哪些是能被钱驱动的鬣狗，哪些是会被秘密要挟的毒蛇，又有哪些……是真正对“Ω碎片”或者True Dragon留下的其他东西感兴趣的、更可怕的“东西”。

“是，少爷。”管家不再多言，领命而去。

林烬切断通话，目光重新落回屏幕上的“Ω碎片”。True Dragon因恐惧而暂停研究，那龙王呢？她是否知道这个？她如此疯狂地反扑，仅仅是因为恐惧替身反噬，还是……她也觊觎着这碎片背后的东西？

线索纷乱如麻，但他嗅到了其中最关键的一根线头。

他起身，走出隔离室，手臂的伤并不影响他行动。他需要去一个地方。

……

一小时后，林家旗下最顶级的私人医院，VIP重症监护层。

守卫森严，几乎五步一岗。但所有人在看到林烬时，都无声地躬身行礼，为他打开一道道门禁。

最里间的病房，各种精密仪器发出规律的滴滴声，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药物的味道。博士躺在病床上，身上插着不少管子，处于深度镇静状态，但生命体征平稳。

林烬站在床边，冷漠地俯视着这张苍老而布满皱纹的脸。就是这个人，参与了制造他，又试图毁灭他。

他抬了抬手。

身后的医生立刻上前，将一支准备好的药剂注入博士的静脉。

几分钟后，博士的眼皮开始剧烈颤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猛地睁开了眼睛。最初的迷茫迅速被剧痛和恐惧取代，他看到了床边的林烬，如同见到了索命的死神。

“啊……你……！”他试图挣扎，却发现身体被束缚带牢牢固定。

“你的‘完美容器’死了。”林烬开口，第一句话就如同冰锥刺入博士的心脏，“被你的‘陛下’，亲手打成了筛子。”

博士瞳孔骤缩，脸上血色尽褪：“不……不可能……”

“她以为那是我。”林烬语气平淡地叙述，“看来，在她眼里，你和你的作品，随时可以牺牲。”

博士浑身颤抖起来，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愤怒。

“现在，给你一个活下去的机会。”林烬微微俯身，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向博士，“告诉我，‘Ω碎片’在哪里？True Dragon把它封存在了什么地方？”

博士猛地摇头，眼神闪烁：“我……我不知道……那是陛下亲自处理的……我只知道它很危险……”

“危险？”林烬嗤笑一声，“比落在‘影子’手里更危险吗？”

他抬起手，指尖捏着一枚微小的透明芯片：“从你实验室里找到的。你的私人日志备份？你说，如果‘陛下’知道你还偷偷记录了True Dragon关于‘Ω碎片’的恐惧和分析，甚至私下做过一些模拟实验……她会怎么感谢你？”

博士的脸色瞬间变成死灰，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他最大的秘密，竟然被对方掌握了！

“说。”林烬的声音降至冰点以下。

死亡的威胁和背叛的恐惧彻底击垮了博士。他瘫软在病床上，浑浊的眼泪流出，嘶声道：“在……在‘龙骸’……True Dragon的专属金库……需要他的瞳孔、指纹和……和最后的声纹密码……”

龙骸金库。True Dragon的私人宝库，传说中龙王殿最神秘的所在。

林烬直起身。声纹密码？True Dragon已经死了，这几乎是个死局。

但他脸上没有任何为难的神色，只是淡淡地对医生吩咐：“让他活着。还有用。”

说完，他转身离开，毫不理会身后博士绝望的哀鸣。

走出病房，他拿出手机。

“目标：‘龙骸’。调取所有已知坐标和防御布置图。准备一架直升机，要快。”

True Dragon的声纹？

别人没有。

但他这个“残次品”……这个True Dragon为自己准备的“完美容器”……或许，可以模仿得惟妙惟肖。

毕竟，他们曾经……那么“像”。

他要去打开那座宝库，看看True Dragon真正恐惧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而与此同时，他也知道，那张针对他的天价悬赏令，正如瘟疫般在全球黑暗世界蔓延。

无数的虫豸已被惊动，正从四面八方向着他所在的方向，蜂拥而来。

狩猎的前夜，总是格外喧嚣。

直升机旋翼的轰鸣声压过了一切，下方城市的灯火如流淌的熔金，迅速被抛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漆黑的海面。咸腥冰冷的海风从敞开的舱门灌入，吹得林烬的衣领猎猎作响。

他闭着眼，并非休息，而是在脑中反复勾勒着“龙骸”金库的结构图和True Dragon的行为模式。声纹密码……他需要精准复刻出那个已经化为灰烬的男人的声音，每一个频率，每一个微小的停顿和习惯性的尾音上扬。

这很冒险。一旦误差超过安全阈值，天知道True Dragon设下了怎样的自毁程序。

但他必须去。Ω碎片是拼图上最关键的一块，可能关乎他的起源，也可能关乎True Dragon真正恐惧的根源。

“少爷，预计十分钟后抵达目标海域。”飞行员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压过了风声和引擎噪音。

林烬睁开眼，眼底一片沉静：“降低高度，避开所有雷达区。”

“是。”

直升机开始下降，几乎贴着起伏的海浪飞行，巨大的轰鸣被波涛声部分吞噬。

就在这时，耳机里突然传来刺耳的干扰杂音，同时飞行员急促地报告：“不好！有高速飞行物接近！不是雷达……是热源感应！速度极快！”

林烬眼神一凛，猛地看向侧后方。

夜空中，三个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正以惊人的速度逼近，它们的飞行轨迹诡异莫测，完全没有常规飞行器的特征，更像是……某种巨大的鸟类？但速度太快了！

“规避！”林烬冷声下令。

飞行员猛地拉操纵杆，直升机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个大角度侧翻急转！

几乎就在同时，三道炽热的射线擦着直升机的尾翼掠过，将下方的海面蒸发出大片白雾！

攻击？！

悬赏令的效应这么快？还是……龙王早就料到他会来“龙骸”，布下了埋伏？

那三个黑影一击不中，在空中灵巧地折返，再次扑来！借着偶尔反射的微光，林烬看清了那是什么——那是三架造型极其流畅、充满非人科技的黑色飞行器， silent mode（静默模式）下几乎无声，刚才的攻击显然是某种能量武器！

这不是普通雇佣兵或者杀手组织能拿出来的东西！甚至不像这个时代的科技！

“甩掉它们！”林烬命令道，同时快速从座位下抽出一个长条状的金属箱。

飞行员将直升机性能压榨到极限，在空中做出各种战术规避动作，但那三架飞行器如同附骨之疽，紧咬不放，炽热的光束不断擦着机身掠过，舱内警报凄厉作响！

一枚能量弹终于击中尾部！

轰！

机身剧烈一震，仪表盘上多个指示灯瞬间爆红！直升机失控地旋转着向下坠落！

“跳！”林烬吼了一声，毫不犹豫地踹开已然变形的舱门，抓着那个金属箱，纵身跃入冰冷漆黑的海水！

巨大的冲击力几乎让他晕厥，冰冷的海水瞬间灌入口鼻。他奋力挣扎出水面，看到直升机拖着浓烟和火焰，一头栽进不远处的海里，发出巨大的爆炸声，火光短暂照亮了这片海域。

那三架黑色飞行器在爆炸上空盘旋了一圈，似乎确认了目标毁灭，随即无声无息地融入夜空，消失不见。

来得快，去得也快。精准，致命，并且……古怪。

林烬抹去脸上的海水，肺部火辣辣地疼。他环顾四周，只有波涛起伏的无尽黑暗。飞行员恐怕凶多吉少。

悬赏令引来的？不像。这种手段，更像是……灭口。阻止他接近“龙骸”？

他抓住那个密封性极好的金属箱，借着爆炸残骸缓缓下沉的余光，辨明了方向。这里离“龙骸”的入口坐标已经不远。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情绪，开始朝着那个方向奋力游去。

冰冷的海水不断带走体温，左臂的伤口被盐水浸泡，传来钻心的疼痛。但他仿佛毫无知觉，只是机械地划水，前进。

一小时后，一座隐藏在黑色礁石群中的小型人工平台出现在眼前，毫不起眼，像是某个早已废弃的海洋观测站。

这里就是“龙骸”的入口。

林烬艰难地爬上台，瘫倒在地，剧烈喘息。稍微恢复体力，他打开那个金属箱。里面是一套潜水装备和一把特制的、需要生物识别的密钥枪。

他换上潜水装备，将密钥枪咬在嘴里，再次潜入水中，沿着平台基座下潜。

水下约二十米处，一个巨大的、覆盖着厚重海藻和贝类的圆形合金门出现在眼前。门上没有任何可见的锁孔，只有一个模糊的龙形浮雕。

林烬用密钥枪对准龙眼。

一道蓝光扫描过他的瞳孔和指纹。

“生物特征验证通过。声纹密码。”一个冰冷的电子音直接在他潜水头盔的耳机里响起。

林烬深吸一口气，回忆着True Dragon的一切。他的语调，他的口癖，他每次下达绝杀令时那种漫不经心却又绝对权威的腔调。

他开口，声音透过变声器，调整到某个记忆深处的频率：

“以血与火之名，洞开永恒之门。”

短暂的寂静，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电子音再次响起：“声纹验证通过。欢迎回来，Dragon。”

厚重的合金门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露出后面灯火通明的通道，海水被无形的力场排开。

林烬游了进去。力场在他身后闭合，将海水彻底隔绝。

通道内部是冰冷的合金墙壁，泛着金属的光泽，空气循环系统发出微弱的声响。这里不像一个金库，更像一个高科技基地。

他解除潜水装备，手持密钥枪，谨慎地向内探索。

通道尽头是一扇更为巨大的门。门缓缓开启。

里面的景象，让林烬的脚步瞬间顿住。

不是一个堆满金银财宝的仓库。

而是一个……陈列馆。

正中央，是一个圆柱形的透明防护柱。里面悬浮着的，正是资料中看到的那个——非金非石、表面有着无法理解纹路的暗色“Ω碎片”。它缓缓旋转，散发着微弱的、令人心悸的能量场。

而围绕在它四周的，是更多的东西。

墙壁上挂满了古老的羊皮卷、竹简、石刻拓片，内容似乎都与各种超自然传说、神秘生物、地外文明有关。玻璃柜里陈列着一些无法辨认的奇异器物，有些甚至像是某种生物的巨大骨骼或甲壳碎片。

True Dragon收集这些？

林烬的目光扫过那些古老文献，其中不少都指向同一个模糊的概念——某种周期性降临的“大寂灭”或者“收割”。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最大的一幅石刻拓片上。那上面刻画的景象令人不寒而栗：无数扭曲的阴影从天空降临，大地崩裂，人类如同麦子般被成片收割……而在画面的边缘，刻着一个微小的、与中央Ω碎片上的纹路极其相似的符号！

True Dragon不是在追求永生那么简单！

他是在恐惧……恐惧某种更宏大的、可能来自星空之外的威胁？Ω碎片是钥匙？是理解这种威胁的线索？还是……引来威胁的信标？

所以他才恐惧地将其封存？

所以那些拥有超前科技的黑色飞行器，是为了阻止任何人接触这个？

林烬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一路窜上头顶。

他可能……打开了一个远比复仇更加危险的潘多拉魔盒。

他缓缓走向中央的防护柱，看着其中缓缓旋转的Ω碎片。

就在这时，整个基地突然响起尖锐的警报！

「警告！检测到未授权空间跳跃波动！」 「警告！高能反应接近！」 「警告！……」

林烬猛地抬头。

只见陈列馆中央的空地上方，空气开始剧烈扭曲，发出刺眼的蓝白色电光！一个不稳定的、如同撕裂空间般的虫洞正在强行打开！

强大的能量风暴席卷整个空间，吹得林烬几乎站立不稳！

虫洞中，一个模糊的、非人的、覆盖着暗色流线型甲壳的修长身影，正缓缓地、挣扎着试图钻出来！它的“头部”，两点猩红的光芒骤然亮起，死死锁定了下方的林烬……以及他身后的Ω碎片！

True Dragon恐惧的东西……

来了。

空间撕裂的尖啸几乎要刺破耳膜，蓝白色的电弧疯狂抽打着眼看，能量风暴将陈列馆内珍贵的古老卷轴、脆弱化石瞬间搅成齑粉！空气中弥漫着臭氧和某种金属灼烧的怪味。

那从强行撑开的虫洞中挣扎探出的身影，覆盖着暗沉无光的流线型甲壳，形态非人，带着一种纯粹功能性的、令人脊背发凉的狰狞美感。它没有明显的五官，只有头部两点猩红的光芒，如同地狱的凝视，死死锁定林烬——或者说，锁定他身后防护柱中的Ω碎片！

True Dragon恐惧的源头！来自星空之外的威胁！

林烬的大脑甚至来不及处理这超越认知的景象，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逃！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但Ω碎片……

那猩红的目光带来的不仅仅是视觉上的冲击，更是一种精神层面的巨大压迫感，如同实质的重锤砸向他的意识！冰冷，混乱，充斥着毁灭和贪婪的纯粹恶意！

林烬闷哼一声，感觉鼻腔一热，温热的液体流了下来。他强行稳住几乎要崩溃的精神，目光死死盯住中央的防护柱。

不能留下！绝不能让这东西落在它手里！

他猛地扑向防护柱！与此同时，那虫洞中的生物似乎彻底挣脱了某种束缚，发出一声非人的、高频的嘶鸣，一只覆盖着甲壳、末端是锋利骨刃的前肢完全探出，狠狠抓向林烬的后心！

快！再快！

林烬的精神力以前所未有的强度爆发，不是攻击，而是全部灌注到防护柱的开启指令上！True Dragon的最高权限在这一刻被催发到极致！

嗡——！

防护柱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力场瞬间消散！

林烬的手在骨刃触及背心的前一刹那，猛地抓住了那块缓缓旋转的Ω碎片！

入手冰冷！并非金属或石材的触感，更像是一种……活着的、沉睡的冰冷！其表面的奇异纹路仿佛在皮下缓缓流动！

抓住碎片的瞬间，那股精神压迫感骤然增强了数倍！仿佛有无数疯狂的呓语直接在他脑髓深处炸开！

“嘶——！！！”

背后的怪物发出暴怒的尖啸，骨刃带起的恶风已经切开了林烬背后的战术服！

生死一线！

林烬甚至来不及转身，抓着碎片的手狠狠往身后一抡！完全是下意识的、被那碎片诡异能量引导的动作！

嗤啦——！

没有碰撞声，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空间本身被割裂的声响！

Ω碎片边缘划过一道微不可见的扭曲波纹。

那怪物的尖啸声戛然而止！

它探出的那只前肢，连同小半边身体，如同被最锋利的空间之刃平滑地切过，瞬间化为最细微的尘埃，消散在能量风暴中！

虫洞剧烈波动起来，变得极不稳定，后面传来那怪物更加疯狂痛苦的嘶吼，剩下的部分剧烈挣扎，却似乎被紊乱的空间力量暂时困住！

机会！

林烬甚至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怪物遭到了重创！他借着刚才抡动碎片的惯性，就地一个翻滚，头也不回地朝着来时的通道狂奔！

身后是虫洞不稳定坍缩的爆鸣、怪物濒死的咆哮、以及整个“龙骸”金库结构崩解的可怕巨响！

通道的合金墙壁在扭曲，在龟裂！灯光疯狂闪烁，随时会彻底熄灭！

林烬将速度提升到极限，受伤的左臂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但他完全顾不上了！脑中的呓语和来自后方空间塌陷的吸力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追赶着他！

来时漫长的通道，此刻变得无比短暂又无比漫长！

他终于看到了那扇隔绝海水的力场门！门外的海水因为内部的剧变而疯狂咆哮着！

他猛地冲了出去！

就在他冲出力场门的瞬间——

轰！！！！！！！！！

身后传来无法形容的恐怖巨响！整个海底基地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爆炸！

巨大的冲击波追上林烬，将他如同石子般狠狠砸向黑暗的深海！海水被爆炸的能量瞬间汽化，又急速冷却，形成恐怖的空洞和乱流！

林烬死死攥着那块Ω碎片，意识在巨大的冲击和缺氧中逐渐模糊。

最后的感觉，是碎片紧贴掌心的冰冷，以及那冰冷深处……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被唤醒的……

悸动。

……

不知过了多久。

林烬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中醒来，肺里呛出咸涩的海水。

他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礁石滩上，天色微明，晨雾弥漫。海浪一下下拍打着岸边，远处，“龙骸”入口所在的平台已经彻底消失，海面上只残留着一些油污和碎片，一个巨大的漩涡正在缓缓平复。

他活下来了。

浑身像散了架一样，左臂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将周围的礁石染红。头如同要炸开一般疼痛，那是精神过度透支和Ω碎片呓语的双重折磨。

他艰难地坐起身，摊开手掌。

那块暗色的Ω碎片静静躺在他手心，表面的纹路在晨曦微光下显得更加深邃诡异。刚才在海底那惊天动地的爆炸和它瞬间湮灭怪物的可怕威力，仿佛只是一场幻觉。

但它真实存在。

True Dragon封存它的原因，此刻清晰得令人恐惧。

这根本不是钥匙，这是一个……诱饵？或者说，灯塔？向无尽深空昭示着坐标？

而那些黑色飞行器，以及虫洞后的怪物……就是被它引来的？

林烬感到一阵深深的寒意。

他的复仇之路，似乎无意间撬动了一个远远超出人类恩怨的、更加恐怖的黑盒。

这时，他口袋里的防水通讯器突然震动起来。

他吃力地掏出，接通。

管家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少爷，您没事吧？我们监测到目标海域有异常巨大能量爆发……”

“死不了。”林烬的声音沙哑得厉害，“说重点。”

“是。两件事。第一，苏家那边，苏晚小姐……不，龙王，她似乎通过某种渠道，也得知了海域爆炸的消息，反应异常激烈，几乎调动了所有明暗力量，正在疯狂搜寻您的下落，像是……彻底疯了。”

林烬看了一眼手心碎片，冷笑。她当然要疯，True Dragon最大的秘密，可能毁了。

“第二，”管家继续道，“之前发出的‘礼物’，有回应了。‘暗影修会’和‘猩红之旋’拒绝了交易，并撕毁了信使。但‘千面之蛛’……同意了。他们的代表要求当面见您。时间，地点，都由他们定。”

千面之蛛？那个最神秘、最古老的情报与契约组织？他们竟然会对True Dragon的秘密感兴趣？还是说……他们感知到了Ω碎片引发的波动？

林烬看着远处渐渐平复的海面，又看了看手中冰冷的碎片。

前有龙王疯狗般的反扑，侧有神秘古老的组织的试探，星空之外还有未知的恐怖威胁因他手中的碎片而被引动。

局面前所未有的混乱和危险。

但他眼中却看不到丝毫退缩，只有一种被极致危险点燃的、冰冷的疯狂。

他对着通讯器，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告诉他们。”

“时间，地点，我定。”

“想谈，就按我的规矩来。”

晨曦的微光勉强穿透海雾，勾勒出林烬坐在冰冷礁石上的剪影。他浑身湿透，伤口渗出的血在浅色石面上晕开暗红的痕迹。掌心的Ω碎片沉默地躺着，仿佛刚才在深海基地引发空间撕裂、湮灭怪物的可怖力量只是幻觉。

管家透过通讯器传来的消息，将现实的残酷拉回眼前——龙王疯了似的搜捕，以及“千面之蛛”要求会面的讯息。

危险从四面八方涌来，星空之外的威胁更是悬顶之剑。

但他只是慢慢握紧了手中的碎片，那冰冷的触感反而让他混乱的思绪沉淀下来，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重新掌控了全局。

“告诉他们。时间，地点，我定。”

说完，他切断通讯，艰难地站起身。每动一下，左臂和内脏都传来尖锐的抗议。他需要尽快处理伤势，并消化掉“龙骸”中的惊人发现。

一小时后，林家一处不为人知的安全屋内。

医疗机器人无声地处理着他崩裂的伤口，高效地缝合、注射抗生素和镇痛剂。林烬换上一身干爽的黑色便服，坐在终端前。

那块Ω碎片被放在特制的惰性材料盒子里，置于桌角。即便有盒子隔绝，林烬仍能隐约感受到它散发出的、令人不安的微弱波动，以及脑中那持续不断的、低语般的背景噪音。

他强行将注意力集中到屏幕上。

“龙骸”金库最后时刻传输出来的零星数据碎片正在被艰难地解码。大部分关于Ω碎片的研究数据都随着爆炸湮灭了，但仍有少数断章残篇被抢救出来。

模糊的星图坐标，指向某个从未被现代天文学记录的深空区域。

无法破译的能量频率图谱，其波峰形态与碎片上的纹路有诡异的相似性。

还有True Dragon一段极其潦草、充满挣扎痕迹的手写笔记扫描件：

「…Ω非钥，乃眸…凝视即被凝视…源血共鸣非恩赐，是标记…容器…皆为食饵…大寂灭非周期…是苏醒…祂们…一直…在…近…」

字迹在这里中断，仿佛书写者感受到了极致的恐惧，无法继续。

凝视即被凝视？源血是标记？容器是食饵？大寂灭是苏醒？

True Dragon到底发现了什么？他所谓的“永生”，难道不仅仅是逃避死亡，更是想逃避这种被“标记”、被当成“食饵”的命运？

林烬感到一阵寒意。他自己这个“容器”，岂不是从一开始，就是被摆上祭坛的羔羊？

就在这时，安全屋的防御系统发出极轻微的、代表最高优先级信息传入的提示音。

不是来自管家，也不是已知的任何频道。

屏幕上自动跳出一个纯黑色的对话框，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行优雅却冰冷的白色花体字缓缓浮现：

「‘蛛网’感知到涟漪。‘千面’期待与您共舞。地点：午夜画廊。时间：今夜零时。唯您一人。阅后即焚。」

文字消失，对话框无痕关闭，仿佛从未出现。

千面之蛛。他们的回应来了，快得惊人，并且精准地找到了这处绝密安全屋的通讯频率。

午夜画廊？那是一家只在深夜营业、会员制极其苛刻的顶级艺术沙龙，背后势力盘根错节，是各方势力默认的中立情报交换场所之一。把会面地点定在那里，倒是符合“千面之蛛”一贯隐藏在幕后的风格。

唯您一人。是警告，也是试探。

林烬看着那行字消失的地方，眼神晦暗不明。

去，还是不去？

对方显然察觉到了什么，很可能是Ω碎片引发的空间波动。与其等这个神秘组织在暗处窥伺，不如主动切入，看看他们到底知道多少，又想要什么。

他手指敲下指令，回复同样简洁：

「准。」

……

午夜。

“午夜画廊”隐匿在城市最繁华地段的一条静谧小巷尽头，没有任何招牌，只有一扇厚重的、雕刻着繁复抽象图案的黑铜大门。

林烬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衬得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锐利如常。左臂的伤被完美掩饰在衣物下。他孤身一人前来，甚至没有让手下在附近布防——在这种级别的对手面前，常规的监视毫无意义，反而显得露怯。

黑铜大门无声滑开，里面是另一个世界。柔和的光线聚焦在一幅幅价值连城的现代艺术画作上，空气里流淌着空灵而略显诡异的电子音乐。宾客寥寥，皆衣冠楚楚，低声交谈，目光偶尔交错，带着心照不宣的审视。

一名穿着暗红色丝绒长裙、面容模糊在阴影中的女侍者无声地出现，对林烬微微躬身，做出引导的手势。

她引着他穿过主厅，走向一条更加僻静的走廊。走廊尽头是一扇看似普通的橡木门。

女侍者停下脚步，躬身退后，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林烬推开门。

门后是一个不大的圆形房间，没有窗户，四壁都是书架，摆满了各种语言的古籍和卷宗。房间中央只有一张孤零零的高背沙发。

一个身影背对着他，坐在沙发里，只能看到一丝银白色的发梢和搭在扶手上、戴着黑色软皮手套的手指。

“请坐，林先生。或者，我该如何称呼您？影子’？‘容器’？还是……‘新生的Dragon’？”

声音温和中性，带着一种奇异的、能让人放松警惕的磁性，却直接点破了林烬最核心的秘密。

林烬瞳孔微不可查地一缩，面色却平静如水。他走到沙发对面，并没有坐下，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背影。

“名字不重要。‘千面之蛛’派你来，不是为了讨论称呼。”

那身影低低地笑了起来，肩膀微微耸动：“当然。我们关注的是……更本质的东西。比如，您手中那块不该被唤醒的小石头引发的……海啸。”

他（她？）缓缓转过沙发。

林烬看到了一张极其普通、甚至有些慈祥的老者面孔，但那双眼睛——深邃得如同万年寒潭，里面没有丝毫人类的情感，只有纯粹的、洞察一切的冰冷好奇。

“自我介绍一下。您可以叫我‘织网人’。”老者微笑着，眼神却毫无笑意，“我们感知到了‘龙骸’的湮灭和那短暂却剧烈的空间涟漪。不得不說，您惹麻烦的本事，远超True Dragon当年。”

“你们知道True Dragon？”林烬冷声问。

“略知一二。”织网人轻轻抬起戴着手套的手，指尖划过面前无形的空气，仿佛在拨弄看不见的丝线，“一个有趣的、试图窥视深渊却最终被深渊吞噬的狂徒。他的‘替身计划’、‘永生妄想’……在我们看来，不过是孩童在火山口玩火。”

“但他玩火，却引来了某些……真正古老且饥饿的存在。”织网人的目光落在林烬身上，仿佛在审视一件有趣的藏品，“而您，意外地继承了这团火，并且……似乎把它烧得更旺了。”

林烬心中凛然。对方知道的远比他想象的更多。

“你们想要什么？”

“合作。”织网人干脆地说道，“我们提供情报，关于追捕您的龙王，关于那些因‘碎片’而躁动的星空来客，甚至关于您‘自身’起源的更多答案。而您……”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极致贪婪的光芒，虽然瞬间消失，却被林烬精准捕捉。

“……则需要在我们需要的时候，动用您手中那‘碎片’的力量，为我们打开一些……‘门’。”

果然是冲着Ω碎片来的！

林烬沉默着，大脑飞速权衡。与虎谋皮，危险至极。但这个组织深不可测的情报能力，确实是他目前急需的。

“我如何相信你们？”

“您不需要相信，只需要交易。”织网人微笑着，“为了表示诚意，我可以免费奉送一个消息。”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戏谑。

“您那位可爱的‘未婚妻’，龙王陛下，之所以像现在这样疯狂，不仅仅是因为您破坏了她的计划。”

“更因为，她从True Dragon留下的某些绝密信息里得知——第一个成功融合了‘源血’的‘容器’，也就是您，可能是唯一能真正‘安全’使用那块碎片，甚至……反向控制那些‘星空来客’的钥匙。”

“她现在最想的，恐怕不是杀您……”

织网人的笑容变得冰冷而残忍。

“……而是抓住您，把您拆解研究，或者干脆……变成她所能掌控的、最强大的武器。”

林烬背脊窜过一丝寒意。

龙王疯狂搜捕的真相，竟然是这样！

织网人满意地看着林烬细微的反应，缓缓靠回沙发：“如何？林先生。这场共舞，您要加入吗？”

房间内陷入死寂，只有两人无声的目光交锋。

窗外，午夜的钟声，敲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