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最后一次模拟考结束的铃声终于响起，像一把锋利的剪刀，划开了整个校园压抑已久的沉默。走廊瞬间炸开欢呼声，学生们从教室里冲出来，有人跳上桌子拍手大笑，有人抱着书本狂奔向操场，仿佛这一刻他们才真正“活”了过来。

然而，在这片喧闹的海洋中，林小雨却安静得像个孤岛。

她缓缓合上笔盖，动作轻柔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草稿纸被她整齐地叠成方块，塞进校服口袋深处，仿佛那是她唯一能带走的秘密。她没有立刻离开教室，而是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阳光斜照进来，在桌面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落在她的手指上。

窗外的世界已经沸腾了，而这里只剩她一人。

一阵风从敞开的窗户吹入，带着初夏特有的温热气息，卷起几张散落的纸页。林小雨下意识弯腰去捡，指尖刚触到一张泛黄的纸，忽然停住了，那是一张写满字的稿纸，上面只有一行标题：“蝉蜕”。

她的心猛地一颤。

这是她三年来偷偷写的小说开头。没人知道她在课间、晚自习后甚至体育课上偷偷写下的那些文字。她把它们藏在语文课本夹层里，偶尔翻看时会忍不住微笑，仿佛那是另一个世界里的自己，正悄悄生长着翅膀。

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是母亲的消息：

“志愿我帮你想好了，师范第一，不许改。”

林小雨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手指悬在回复键上方，迟迟未动。她不是没想过反抗，也不是不懂母亲的苦心，家里经济拮据，父亲早逝，母亲一个人拉扯她长大，辛苦奔波只为让她有个安稳的人生。可她心里清楚，所谓“安稳”，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囚禁。

最终，她只发了一个字：“好。”

然后，她将《蝉蜕》的手稿轻轻夹进语文课本，放在靠窗的桌子上。起身时，余光无意间扫过黑板角落，一行粉笔字赫然入目：

“我们真的自由了吗？”

字迹潦草，像是谁在放学前匆匆写下，又无人收拾。林小雨怔了一下，目光久久停留在那几个字上，仿佛听见某种遥远的回音，来自过去某个同样孤独的夜晚。

她转身走出教室，脚步很轻，像是怕惊醒沉睡的梦。

门外，阳光依旧灿烂，人群依旧喧闹，但一切都与她无关。

林小雨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离开后的几分钟，一阵风再次吹过，这次更猛烈些。它穿过空荡的走廊，撞开半掩的门，直扑教室窗台。那页写着“蝉蜕”的稿纸被风掀起一角，接着整个飞了起来，像一只迷途的蝶，掠过教学楼的栏杆，坠向地面。

它落在教学楼后巷的一棵老槐树根旁，静静躺着，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

直到一个穿着蓝色运动裤的女孩蹲下来，拾起了它。

李萌萌是林小雨的同班同学。她平时话不多，总喜欢躲在教室后排看书，偶尔也会在课间溜到后巷晒太阳。今天她恰好路过这里，看见地上有张纸，随手捡起一看，愣住了。

“这……好像是林小雨写的？”她喃喃自语，“我记得她以前经常在作文本上画小人儿，还写过小说。”

她翻开纸页，读了几段，眼睛逐渐亮了起来。这不是普通的练习作文，而是一个完整的故事骨架，关于一个女孩如何在成长中挣扎、蜕变，最终挣脱束缚的过程。

“原来她一直在写这个。”李萌萌低声说，“难怪每次考试都那么认真，原来她心里藏着另一条路。”

她把稿纸小心折好，放进自己的书包里，心想：也许有一天，她可以还给她。

但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林小雨正走在教学楼外的台阶上，望着远处模糊的天际线，似乎有心事。

回到家中，林小雨的母亲正在厨房做饭，饭菜香弥漫整个屋子。母亲见她回来，笑着问：“今天考得怎么样？”

“还可以。”林小雨回答，声音平淡。

母亲点点头，继续切菜，语气轻松：“我想了好久，到时候志愿填报，就报师范类，毕业后，做个老师，稳得很。”

林小雨应了一声，走进房间，关上门。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窗外风吹树叶的声音。她坐在床边，拿出手机，点开微信，看到母亲刚刚发来的消息：

“别担心，妈懂你，只是希望你将来少走弯路。”

林小雨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最后删掉了原本想说的话：“我不想要安稳的人生。”

她把手机放回床头柜，躺下，闭上眼。

脑海里全是那个问题：

我们真的自由了吗？

她想起黑板上的那行字。

或许答案不在远方，而在每一个选择的瞬间。

她睁开眼，望向天花板，嘴角微微扬起，第一次觉得，人生并非只能按部就班地走下去。

即使前方仍是未知，哪怕注定荆棘丛生，她也要为自己活一次。

因为真正的自由，从来不是逃离，而是敢于面对内心的渴望，并为之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