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拾东西的时候，陆沉就站在办公室门口看我。他那双眼睛红得吓人，像是熬了好几个通宵，又像是刚哭过。公司里的人都躲得远远的，没人敢靠近总裁办公室这一层。也正常，毕竟我现在是“前总裁助理”，而那位高高在上的陆总，刚刚亲自开除了我。“林晚，你一定要走吗？”他的声音有点哑，不像平时那么冷冰冰。我没回头，继续把抽屉里的东西往纸箱里扔。一个茶杯，几支笔，还有那盆可怜的多肉，跟着我受了三年罪，居然还没死。“陆总，您亲自签的解雇书，忘了？

”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劳动合同今天到期，您选择不续签，还多给了我三个月工资。

谢谢啊。”后面那句谢谢，我说得特别真诚。他是真的多给了钱。大方得很。

陆沉往前走了一步，我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木质香调。以前我迷这个味道迷得不行，现在闻着只觉得胃里难受。“我以为你不会真的走。”他说。我差点笑出声。“陆总，您开除了我，我不走，难道留着过年？”我把最后一样东西——我和他的合影塞进箱子底层。

照片是三年前拍的，那会儿他刚接手公司，我给他当助理。他难得地笑了，而我看着镜头，眼睛里全是光。现在那光早就熄了。陆沉默默地看着我的动作，突然伸手按住我要盖上的纸箱。“林晚，我们可以再谈一份合同。”他说，“条件你开。

”我抬头，第一次正眼看他。陆沉确实瘦了，眼底有浓重的青黑。领带也系歪了。也是，这三年都是我帮他打领带，他自己确实不怎么擅长。“陆总，”我看着他的眼睛，“新合同？

什么内容？继续给你当牛做马，随时待命，凌晨三点接你电话？

还是继续帮你应付那些莺莺燕燕，给你女朋友买包订餐厅，甚至给她们准备生日礼物？

”我一口气说下来，自己都喘。陆沉的脸色白了白。“那些都过去了。”他说。

“对我没过去。”我抱起纸箱，“您另请高明吧。祝公司前程似锦，祝您早日找到能干的助理。”我绕过他就往外走。“林晚！”他突然抬高声音，“我需要你。

”我的脚步顿住了。三年。我等他这句话等了整整三年。但不是在这种时候。

不是在开除我之后。我没回头。“陆总，need和want是两回事。

您只是需要有人帮您处理烂摊子，而想要的人的名单里，从来就没有我。”电梯门开了，我走进去，终于转身面对他。陆沉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的眼睛更红了，像是要滴出血来。

电梯门缓缓关上，切断了他的视线。我终于舒了一口气。结束了。我和陆沉的认识纯属偶然。

三年前，我大学刚毕业，挤进这家大公司当行政小妹。有一天，总裁办的专用电梯坏了，新上任的太子爷陆沉被迫挤员工电梯。正好遇上我抱着一大箱资料，没看见身后的人，转身就撞上了。资料撒了一地。我慌得赶紧道歉，蹲下去捡。

一块限量版的百达翡丽递到我面前，表盘已经裂了。我当时眼前一黑。把我卖了也赔不起。

太子爷陆沉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看了眼手表，又看了眼我胸牌。“林晚？”他念出我的名字，声音低沉好听。我点头如捣蒜，等着被宣判死刑。他却把碎了表镜的手表揣回兜里。“没事。

下次小心点。”他就这么走了。留我一个人在原地发懵。第二天，我就被调去了总裁办，直接成了他的助理。公司的流言蜚语瞬间炸开。都说我傍上了太子爷，手段了得。天地良心，我当时连他全名都没记住。后来我才知道，陆沉刚回国接手公司，四面楚歌。

他需要一个背景干净、不属于任何派系、而且因为他“饶我一命”而绝对忠诚的人。

我完美符合。我就这样成了他的助理。一当就是三年。这三年，我陪着他从被元老排挤到站稳脚跟，再到大刀阔斧改革。我比他记得他所有日程，知道他喝咖啡要加多少糖，清楚每个竞争对手的底细。我帮他处理过车祸，应对过媒体突击，甚至在他酒精过敏进医院时，吓得手抖却还能冷静地联系私人医生并封锁消息。所有人都说，我是陆沉最得力的助手，最信任的心腹。只有我知道，我还是个替身。替他心里那个白月光，挡掉所有他不想要的麻烦。陆沉有个初恋，叫苏晴。人家是真公主，出国追求艺术梦想去了。

陆沉为什么回国接手家族企业？据说是因为苏晴说过，喜欢有事业心的男人。

他一直在等她回来。这三年，陆少身边女人没断过，个个都有点像苏晴。眼睛像的，鼻子像的，气质像的。她们都能得到陆沉的短暂温柔，和一份由我精心挑选的礼物。

我这个助理，最大的作用之一，就是替陆总打理这些“像苏小姐”的女朋友们。

包括最后一位，周小姐。周瑶是最像苏晴的一个，特别是侧脸。

陆沉在她身边停留的时间最久，久到我都快以为他忘了苏晴了。直到三个月前，苏晴要回来了。消息传来那天，陆沉开了一瓶价值六位数的红酒，一个人站在落地窗前喝了一夜。第二天，他眼底有血丝，却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光亮。

他对我说：“林晚，她终于要回来了。”我说：“恭喜陆总。”然后他看着我，眼底的光稍微淡了点。“你好像一点也不意外。”我该意外吗？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我甚至比陆沉更早查到苏晴回国的航班信息。我只是没想到，他那么迫不及待地要清场。

周瑶是第一个被送走的。陸沉让我去处理，礼物给得很厚，话却说得绝。周瑶不甘心，来公司闹过几次。都是我拦下来的。最后一次，她甩了我一巴掌。“你不过是陆沉的一条狗！

你嚣张什么？等我告诉陆沉……”我捂着脸，平静地看着她。“周小姐，陆总不想见您。

请您离开。”陆沉就在办公室里面，他听得见。但他没出来。后来，周瑶也没再出现过。

据说家里生意出了点“问题”，举家迁走了。我心里发寒。我知道这是陆沉的手笔。

他对不在意的人，能狠到什么地步，我比谁都清楚。所以，当我的劳动合同快要到期时，人力资源部问我续签意向，我说听陆总安排。我以为，看在我这三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他会留我。哪怕只是因为用顺手了。

但我等来的是一份解雇通知，和三个月的额外补偿。干脆利落。

和我帮他“送”走那些替身女友一样，效率极高。*离开公司第一周，我关掉手机，睡了個天昏地暗。三年了，我第一次不用担心凌晨三点的电话，不用早起记诵陆沉的日程，不用提醒他吃药吃饭。我自由了。只是偶尔半夜会突然惊醒，以为手机响了，然后对着漆黑的天花板发呆，心里空落落的。第二周，我开始投简历。

凭着“陆沉总裁前任首席助理”这个名头，找我面试的电话很多。但聊到后面，总会卡住。

“林小姐，您的履历非常出色。但我们担心，我们这座小庙……”或者说：“陆总那边，您是否还保持联系？我们其实很希望能通过您，和驰望集团建立一些合作关系……”我礼貌地挂掉电话，心里窝火。陆沉的影子，比我想象的还要长。第三个周五，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对方自称是“星锐科技”的总经理，叫秦屿。他说看过我的简历，想问问我有没有兴趣见面聊聊。星锐科技我知道，近几年势头很猛的一家初创公司，专攻人工智能领域，和驰望集团的主营业务八竿子打不着。

我去了。秦屿很年轻，看起来不到三十，穿着休闲西装，没打领带。

他坐在咖啡馆靠窗的位置，开门见山。“林小姐，我直说了。我想挖你过来，不是因为你曾经是陆沉的首席助理。”我挑眉，等着他下文。“我关注你很久了。

”秦屿笑笑，“三年前，驰望集团收购案，对外宣传是陆沉力挽狂澜。但我知道，当时是你发现了账目里的漏洞，通宵做好了分析报告，还说服了犹豫不决的股东。

”我愣住了。这件事是最高机密，外面的人根本不可能知道。“半年前，驰望的新产品上线遭遇供应链危机，也是你飞了三座城市，搞定了最难啃的供应商。

”秦屿看着我，眼神锐利，“陆沉很厉害，但他能这么快站稳，你功不可没。

”我心里翻江倒海。这些事，陆沉从未对外提及。他甚至很少对我说谢谢。

他觉得我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你怎么会知道？”“我有我的渠道。

”秦屿递给我一份合同，“来帮我。薪水你开。职位是我的特别助理，直接对我负责。

星锐没那么多规矩，但挑战一点也不小。”他顿了顿，补充一句：“最重要的是，在这里，你是林晚。不是任何人的替身或者影子。”最后那句话戳中了我。我拿过合同，翻到薪水那一页，填了一个数字，是陆沉给我的三倍。秦屿眼睛都没眨。“没问题。

”“你不还价？”“我觉得你值。”秦屿伸出手，“欢迎加入星锐。”我握住了他的手。

新的开始。我想。我入职星锐的事，没刻意瞒着，但也没张扬。秦屿对我很信任，直接把好几个重要项目交给我牵头。忙，但忙得不一样。在这里，我的意见有人听，我的价值体现在项目成果上，而不是帮老板订餐厅会不会出错。挺好。直到一个月后，在一个行业峰会上，我撞见了陆沉。我正和周屿聊着下一个季度的推广策略，一抬头，就看见陆沉站在几米外，死死地盯着我。他瘦了很多，眼神却更加锐利，像刀子一样刮过来。

秦屿注意到了，低声问我：“没事吧？”我摇摇头。“没事。遇见个熟人。

”我假装没看见陆沉，继续和秦屿说话。但陆沉不会让自己被忽视。他径直走了过来。

“林助理。”他的声音冷得像冰，“真巧。”我不得不转身面对他。“陆总，好久不见。

我现在不是您的助理了，叫我林晚就好。”陆沉的目光扫过我胸前的工牌，又落到秦屿身上，眼神瞬间冷了几分。“星锐科技？秦总挖人挖到我身边了，手段可以。

”秦屿笑着把我往身后挡了挡，动作很自然。“陆总这话说的。人才流动很正常。更何况，林晚现在是我最重要的合作伙伴。”“合作伙伴？”陆沉像是听到了笑话，“她一个助理，懂什么合作？”这话就显得很low了。连他身后跟着的新助理都尴尬地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