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休息时间。

公司茶水间里挤满了人。

一股泡面味，混着廉价咖啡的香气。

陈默找了个角落，靠着墙，啃手里的白面馒头。

馒头是早上买的，一块钱一个，有点硬了。

他小口小口地嚼，就着免费的热水往下咽。

手机揣在兜里，突然疯了一样震动起来。

嗡嗡嗡，没完没了。

他皱着眉头掏出来。

屏幕上全是微信消息提醒。

一个叫“陈氏家族一家亲”的群，几分钟就刷了九十九条以上。

陈默心里咯噔一下。

这个群平时一年都响不了一声。

他点了进去。

最新一条消息，是他那个身价上亿的弟弟，陈耀，发的。

是一篇写得特别好听的公开信。

字里行间都是感情。

说他事业有成，不忘回报社会，所以成立了一个慈善基金会。

专门帮助那些上不起学的穷孩子。

信的最后，陈耀还特地@了陈默。

“@陈默，哥，你在国企上班，收入稳定，又是家里的长子。希望你能为咱们陈家的慈善事业，带头献一份爱心。”

陈默拿着手机的手，一下子就僵住了。

茶水间里本来挺吵的。

现在好像一下子安静下来。

他能感觉到，好几双眼睛正偷偷往他这边瞟。

他旁边工位的两个实习生，正凑在一起看手机，一边看一边小声嘀咕。

“就是他吧？”

“是他，我见过照片。”

陈默的脸颊开始发烫。

他把头埋得更低了，想装作没看见。

可手机还在震。

屏幕上弹出来一条语音消息。

是妈，刘金花。

他没敢点开。

但手机听筒模式没关好，声音漏了出来。

一阵带着哭腔的、尖利的声音，在茶水间里响起。

“阿默啊！你看见你弟弟发的消息没？他在做大好事啊！这是积德行善，光宗耀祖的大好事！你这当哥的，怎么也得表示一下吧？你不表示，让我们家的脸往哪儿放啊？亲戚们可都看着呢！”

声音不大。

但在本来就有点安静的茶水间里，听得特别清楚。

所有人的目光，这下不躲不藏了。

齐刷刷地，全落在了陈默身上。

有同情的，有看热闹的，有鄙视的。

陈默觉得自己的脸，被这些目光抽得生疼。

他手忙脚乱地想把语音关掉。

手指一滑，却点开了那个公开信后面的捐款链接。

页面跳转。

一个金光闪闪的捐款页面弹了出来。

上面是他弟弟陈耀穿着高档西装，笑得一脸灿烂的照片。

照片下面，是一排排捐款人的名字和金额。

排在最前面的，是陈耀自己。

五百万。

后面跟着一串亲戚的名字。

一万，五万，三万……

最少的一个，也捐了八千。

陈默的目光，落在那个“请输入捐款金额”的框里。

他下意识地去摸口袋里的钱包。

钱包里只有两张皱巴巴的红色票子。

那是他这个周末的饭钱。

他又点开手机银行。

余额，3052块3毛1。

这是他这个月剩下的全部生活费。

房租水电，吃饭交通，全指着这点钱。

手指停在转账按钮上，抖得厉害。

茶水间里，有人开始假装聊天。

“哎，听说了吗？陈耀现在可是咱们市的十大青年企业家了。”

“可不是嘛，人家有本事，还有善心，真是了不得。”

“他哥也在咱们公司啊？怎么没听说过？”

“嗨，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能比吗？”

这些话，一字不漏地钻进陈默的耳朵里。

他手里的馒头，再也咽不下去了。

堵在喉咙里，又干又涩。

他死死地盯着屏幕上的那个数字“3052.31”。

这是他的全部家当。

也是他这个月活下去的依靠。

现在，他那个亿万富翁的弟弟，和他那偏心到骨子里的妈，让他把这点活命钱，“带头”捐出去。

为了他们陈家的“脸面”。

陈默的眼睛有点红。

他深吸一口气，胸口闷得发慌。

最后，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慢慢地、一个一个地，按下了三个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