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坨子，跟谁俩呢？赶紧让你男人把这破车挪走，别在这儿碍眼，耽误老子时间！

大哥，您别生气，我们这就挪，这就挪。那一刻，我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彻底碎了。

1七夕节和男朋友张峰约了下馆子吃饭。傍晚六点整我们准时出门。刚拐出小区，就被堵在了路口。前面的车排成了长龙。红灯变绿灯，绿灯变红灯，我们的车硬是没挪出去十米。我趴着窗户看，路边的小电驴嗖嗖的往前窜，心里的火蹭蹭的就上来了。出门前我提议骑电驴，却被张峰一口回绝，说什么节日需要仪式感，电动车吹风没有车里舒服。舒服个屁，我没有说出口。

但在心里把这话骂了三遍。此时空调开着三挡，风里带着一股发霉了的怪味。

上周下雨天张峰忘了关车窗，脚垫泡了水，晒了好几天还是搜的。我买了新的换上，他硬是逼着我退了，说我们马上要结婚了要用钱的地方很多，日子要精打细算的过。

导航里的女声一遍遍的说前方拥堵，我看着手机上饭店发来的消息，说预留座位只能到八点，过号不侯。我心急如焚，一遍遍的看着红彤彤的导航路线。

这是家网红餐厅，当时订的时候特意花了一百找的黄牛，现在倒好，饭吃不上，钱也要白花了。七点十分，我们总算挪到了饭店所在的那条街。看着路两旁停满了车，连人行道上都挤着几辆，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绕圈吧。张峰深吸一口气，打转方向盘。

这一绕就是二十分钟。我看着手机里饭店发来的预留座位即将超时的提醒，气不打一处来：要不算了，去两公里外的商场停吧，大不了打车回来。再等等，都等了这么久了，说不定就有车位了。张峰还在坚持。就在我第无数次叹气，准备推开车门自己先走的时候，饭店门口那辆白色丰田突然动了。有了！

我像打了鸡血似的拍着张峰的胳膊，快，侧方位，进去！张峰也来了精神，猛打方向盘，车身在狭窄的空隙里扭了两下，总算把车怼进去。车头离前面的石墩子不到十厘米，车尾还撅在外面一点，但好歹是停下了。我看了一眼手机，七点四十分，心情顿时美了一大半。2我推开车门，刚站稳，就听见身后传来滴滴滴的喇叭声，那声音猛烈且持久，像催命似的，尖锐的要把人的耳朵刺穿。我回头一看，是辆黑色的奔驰，就停在我们的车后。可能咱挡着人家路了，赶紧走，别堵在这还耽误时间。

我拉了拉张峰的衣袖。话音还没落地，那奔驰车突然往前窜了半米，咚的一声撞到了我们车尾。我吓得往后跳了一步看，差点崴了脚。张峰也懵了，下意识的就去看车屁股。这时候奔驰车的车窗摇了下来，露出个男人的脑袋。三十多岁，头发抹的油亮，脖子挂着金链子，得有小拇指那么粗。你他妈瞎啊？那男的张嘴就骂，没听见按喇叭？赶紧给老子挪车！我这才反应过来，他不是嫌我们挡路，而是要抢这个车位。不好意思，这车位是我们先看到的，我们先停进来的。

我往前走了半步，声音还有点发颤，但还是梗着脖子说。那男的眼睛一斜，上下打量我一番，突然笑了，那笑声跟夜猫子似的，听的人头皮发麻。死坨子，跟谁俩呢？

赶紧让你男人把这破车挪走，别在这儿碍眼，耽误老子时间！死坨子。

这三个字像是淬了毒的针，猛地扎进我的耳朵里，又刺进我的心里。

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冲到头顶，又在下一秒凉透了。张峰也愣在原地，握着我胳膊的手紧了紧。

3我下意识的挺直脊背。认识我的人都知道，这是我心里最不能碰的一根刺。青春期那几年，我后背一直疼，去医院查才知道是脊柱侧弯。医生说要戴矫正器，那东西是塑料的，硬的像块板。夏天热的长痱子，冬天勒的喘不过气，班里男同学给我起外号，“歪脖子树”，“罗锅”，最狠的一次，有人把我掉在操场的矫正器捡起来，举着喊快看！

这是王瑜的铁壳子！后来总算通过手术治好了，但走路时总会不自觉的含胸，像是怕别人看到什么秘密。这么多年，除了家里人，几乎没人知道这段过往，更没人当我面说这种讽刺我的话。现在这个陌生男人，在大庭广众下，用最脏的话，戳我最疼的地方。4你他妈再说一遍？我声音抖的厉害，不是怕，是气的。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使劲眨了眨眼，把眼泪使劲往回憋，心想，不能在这种人面前掉眼泪。

那男的见我急了，反而更得意。他推开车门下来，肚子挺的像个皮球，一步三晃的走到我面前。一股酒气混着烟味扑过来，我下意识的往后躲。我说你是死坨子，怎么着？他用手指戳着我的肩膀，力度大的给我戳的生疼，长成这样还出来晃悠？

长的根歪脖子树一样就该在家待着，别出来祸害人眼！我再说最后一遍，挪车！

他把“最后一遍”四个字咬的格外重，眼神里带着威胁。不挪！先来后到懂不懂？

我梗着脖子，尽管腿肚子在打颤，声音却没有示弱，我知道这种人就是欺软怕硬，我越是退让他就会越兴奋，越欺负我。张峰这时才反应过来，他拉了我一把，把我拽到他的身后，自己往前站了半步。我以为他是要替我出头，心里刚有点暖，就听见他说，大哥，您别生气，我们这就挪，这就挪。他说话的时候还带着笑，声音里带着讨好。他一边说一边拉着我往驾驶座那边走，嘴上还不停地念叨，别跟这种人置气，不值当。张峰！你没听见他骂我死坨子吗？你就这么让我受气，被人侮辱 ？我甩开他的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骂两句怎么了？又不少块肉。

张峰皱着眉，语气里带着不耐烦，好汉不吃眼前亏，现在社会戾气多重，万一被他伤到怎么办，你没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吗，跟一个醉汉争什么对错，快点吧，别让人看笑话。5看笑话？我看着他躲闪的眼神，看着他因为害怕而紧绷的脸，突然觉得特别可笑。这就是我谈了五年即将结婚的男朋友。平时甜言蜜语说的比谁都溜，过马路都会下意识护着我，吃虾会给我剥壳，我真的以为自己找到了能遮风挡雨的人。

可真的当风雨来临的时候，他不仅没有把我护在身后，反而想拉着我一起低头。

我一把推开张峰，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不是委屈，不是害怕，是恶心。

周围已经有人停下来看热闹了，旁边烧烤摊的老板举着扇子，眼睛瞪得溜圆，几个刚从饭店出来的年轻人掏出手机，对着我们这边拍。那男人在旁边看着我们拉扯，笑的更得意了，还是你男朋友懂事，不像你，又丑又蛮横，难怪长成这样，丑人多作怪。

你闭嘴！我冲着他吼道。我就不闭，怎么着？他故意挺了挺肚子，往我面前怼了几下，一脸邪笑，死坨子，我看你这辈子也就配开这种破车，跟这种窝囊废过一辈子了。你骂谁窝囊废？张峰的脸涨红了。说你呢！

那男人拍了拍张峰的脸，动作带着侮辱性，怎么着，不服气？不服气你打我啊！

你动我一下试试？张峰的拳头攥的死紧，指关节都发白了。我盯着他的手，心里喊了一百遍“打他”，哪怕推他一把都行。可他攥了了半天的拳头，又慢慢松开了，嘴唇动了动，最终没说出一个字。他甚至是往后退了一步，嘴里嘟囔着，算了算了，跟你吵没意思。6那一刻，我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彻底碎了。不是因为那男人的辱骂，而是因为我眼前这个男人的懦弱。我突然觉得特别累，连吵架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男人见他怂了，笑的更欢了。他走到我们车后面，抬脚就往车屁股上踹了一脚。

“咚”的一声听得我心都碎了。那是我们攒了一年的钱买的二手车，虽然开了五年了，可每次保养我都嘱咐师傅换最好的机油，张峰说等明年攒够钱，就换个带天窗的。现在看来，换不换都一样，反正他连自己的破车都保不住。赶紧挪！三分钟，再不挪我就直接把你这破车拖走！那男人掏出手机，假装要打电话，眼睛却瞟向我们，那眼神，跟看两只待宰的小鸡仔一样。7我深吸一口气，推开还在拉着我的张峰，径直走到那男人面前。他被我的举动弄愣了，大概是没想到我一个女的敢这么直接的站到他面前。这个车位，我们不挪。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声音平静的连自己都惊讶。你看他妈找......

他的话还没说完，我突然提高了音量，声音大的能让周围路过的人都听见，大家来评评理！

我们先找到的车位停进去了，这位开奔驰的大哥非要抢，还追着骂我死坨子！

就因为我以前得过病，就该被他这么侮辱吗？我一边喊，一边往人多的地方走，故意把声音往烧烤摊那边送。刚才举着扇子看热闹的老板果然凑了过来，还有几个拍视频的年轻人，手机镜头对准了我们。周围本来就有看热闹的人，听见我的话都围了过来，开始指指点点，你一言我一语的为我发声。这男的怎么回事啊？

抢车位还骂人？就是，看那样子就不是什么好人，开个奔驰有什么了不起?

姑娘你别理他，这种人就是欠收拾。那男人的脸色变得难看，大概是没想到我会来这一手。你他妈胡说八道什么！他急了，上来就要拉我。

你别碰我！我往后一跳，故意让自己的裙子扫过旁边的啤酒摊，哗啦一声，几瓶啤酒倒在地上，碎玻璃渣滓溅的到处都是。摊主一下子就炸了，嚷着赔他酒。

不是我碰的，都是他！我指着那男人，声音带着哭腔，他要打我！

我躲的时候不小心碰到的。那男人指着我骂，你个小贱人，还敢讹我？我讹你？

我掏出手机，举到他面前，要不要我让你再听一遍，让大家也听听你是怎么骂人的，顺便我再报个警，让警察来评评理，看抢人车位还人身攻击，算不算寻衅滋事？

而且您好像还喝了酒？我晃了晃手机，看向一直拍视频的年轻人，而且，他们一直在录着，这算不算证据确凿？你不是要打我吗？来，往这打，打完我我直接喜提新车！这时张峰跑过来，拉着我往边上拽，王瑜你别疯了，赶紧给人赔个不是，丢不丢人！赔你妈个头！你他妈丢仙人！张峰你看清楚，这是他在欺负我们！我甩开他，这个是我第一次跟他说脏话。那男人见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啤酒摊摊主也不依不饶的让他赔钱，手机镜头怼的也越来越近。

他从钱包里掏出两百块钱甩给摊主，又指着我说，行，算你有种，今天是我倒霉，这车位老子给你了！他说完就往自己的车走，拉开车位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瞪我们一眼，那眼神恨不得把我吃了。我站在原地没动，看着他发动车子。就在他倒车的时候，突然猛打方向盘，车头往我们的车上蹭了一下，“嘎吱”一声。他刮了我们的车！

我指着他喊。周围的人也跟着喊，哎你这人怎么回事！刮了人家车就跑？

那男人骂了一句脏话，一脚油门就窜了出去，差点撞到路边的行人，引得骂声一片。

9周围的人见事了了，也渐渐散了，临走前还不忘安慰我两句。姑娘你真勇敢！

别往心里去，这种人就是没素质。我点点头，依次道谢，转过身去看向张峰。

他蹲在地上，看车的划痕，嘴里念叨着，完了，掉漆了，这修一下最少要五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