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拾遗斋雨砸在玻璃上，噼啪响得像放鞭炮。拾遗斋那块掉漆的木招牌在风里晃，钉子都松了，眼看就要砸下来。我攥着手里的旧木雕——那是我爸临终前给我的，檀木的，雕着只展翅的鹰。棉布擦了一遍又一遍，指尖磨得发烫，可我不敢停。一停，房东王婶的吼声就往脑子里钻：“沈渊！下午三点前凑不齐三千房租，我就叫搬家公司来扔东西！”太阳穴突突跳得像打鼓。桌上摆着个硬馒头，昨天剩下的，是我最后一口吃的。翻遍所有口袋，硬币纸币凑一起，就二十三块五毛。

墙上的挂钟指向一点半——只剩九十分钟。木雕的鹰眼被擦得亮闪闪的，可再亮也不能当钱花。抬头看“拾遗斋”三个歪歪扭扭的字，掉漆的地方露着朽木，这是我爸开了二十年的店，也是我唯一的根。雨越下越大，玻璃上的水痕像泪。

我把木雕贴在胸口，心里发堵：这破木头，真能帮我保住我爸的心血吗？

2 破杯救命快递盒泡得发胀，淌着水在柜台上积了一滩。我拆开胶带，里面的搪瓷杯“哐当”掉出来，杯口的豁口像张破嘴，扎得我眼疼。手机震了，老周的消息弹进来，字都打不利索：“沈哥，这是我爷爷参军带的杯子，他现在躺ICU里，就念叨着想看它完好的样子......”指尖掐住杯沿的锈，锈渣子嵌进指甲缝，我却没感觉——这是我凑房租的最后机会！赶紧点开直播软件，标题敲了“随便修修”四个字，镜头死死盯住手。不敢露脸，怕中学同学看见我混得这么惨，更怕直播间冷场没人看。十分钟过去了，在线人数停在“3”。

弹幕像针一样扎过来：“破搪瓷杯也值得直播？穷疯了吧！”“看这手糙的，怕不是骗子？

五分钟必跑路！”我咬着牙，酒精棉狠擦杯身的锈迹，老黄牛的轮廓一点点从污渍里冒出来。

可质疑的弹幕越来越密，我盯着那个豁口，心揪成一团——这杯子要是修砸了，不仅房租交不上，连老爷子最后的心愿都满足不了，我还算个人吗？

3 五百观众酒精味呛得嗓子冒火，我灌了口凉水，继续调腻子。

滑石粉和胶水比例试了三遍，终于调成不稠不稀的状态，填进豁口时，手稳得像钉在桌上。

直播间里，那个网名叫“喷子专业户”的还在刷：“装模作样给谁看？这豁口根本补不平！

”我没理他，换了把指甲盖大的平口刻刀——这是我爸传下来的老刀，刃口锋利得很。

对准缺角的黄牛，每一刀都卡在原来的纹路里，不敢偏半分——这杯子是老周爷爷的军功章，错一刀都是亵渎。抬手擦额头的汗，眼角余光瞥见屏幕——在线人数“唰”地跳到了500！

弹幕滚得飞快，刷得我眼睛都花：“我靠！这手艺绝了！牛角真的补回来了？

”“刚才那个‘喷子专业户’呢？出来道歉啊！”“主播牛逼！关注了关注了！

”私信“叮咚”响个不停，最上面一条是个叫“爱笑的晴晴”发的：“主播，我家有个坏了的八音盒，能修吗？多少钱都行！”指尖悬在“回复”按钮上，我突然慌了——八音盒我是修过，可那是三年前的事了，要是现在手生修砸了，刚燃起来的希望，会不会一下子就灭了？4 小星星八音盒寄到的时候，我掂了掂，轻飘飘的。拆开一看，木质外壳裂了道缝，发条锈成了黑疙瘩，拧都拧不动。

我给“爱笑的晴晴”打了个电话，刚接通就听见哭声：“主播，那是我弟弟的八音盒，他去年车祸走的，走的时候手里还攥着它......”直播准时打开，在线人数涨到两千。

刚开播，弹幕就有人酸：“又是破烂？只会修这些便宜货是吧？”“怕不是提前摆拍的？

等着看翻车！”我没吭声，拿起最小号的螺丝刀，一点点撬开底座的螺丝。

里面积的灰厚得能刮下来，呛得我直咳嗽。煤油倒在棉签上，擦发条擦了五遍，才把锈迹擦掉；音梳歪得厉害，用镊子一点点校准，试了八次，终于能发出完整的音。

轻轻拧上发条的瞬间，“小星星”的调子断断续续飘出来，接着越来越清晰。

镜头外突然传来崩溃的哭声：“就是这个声！

弟弟听到了......他肯定听到了......”弹幕静了半秒，然后全是“破防了”“眼泪止不住”“主播太牛了”。一个火箭礼物“咻”地炸开，私信又弹进来，是个叫“奶奶的日记本”发的：“求您修我奶奶的民国日记！纸都快烂光了，她现在看一次哭一次......”点开照片，日记纸脆得像饼干，虫蛀的洞密密麻麻，字都快看不清了。我盯着屏幕，手心冒汗——这要是修坏了，奶奶一辈子的回忆就没了，我担得起这个责吗？5 故纸重圆民国日记摊在通风架上，我不敢碰，只能用扇子轻轻扇风。

纸页黄得像枯叶，稍微一碰就掉渣，上面的钢笔字晕乎乎的，写着“今日给阿妹送了一束野蔷薇，她笑起来真好看”。“奶奶的日记本”发语音来，声音发颤：“这是我爷爷追我奶奶时写的，奶奶现在八十多了，每天都要翻，现在纸都烂了，她连碰都不敢碰......”直播在线人数冲到十万，弹幕里全是质疑：“这破烂能修好？

我赌一万块不可能！”“别吹了，这种虫蛀的纸，一碰就碎，怎么修？”我戴上细棉手套，毛笔蘸了特制的糯米胶水——这是我爸教我的老法子，粘得牢还不伤纸。揭页的时候，我屏住呼吸，连气都不敢大喘，生怕稍微用力就把纸撕烂。补纸用的是最薄的宣纸，裁了十几次才刚好盖住虫洞；颜料调了四遍，才和原纸的黄色对上。从中午忙到天黑，台灯下，日记本摊开在桌上，字清晰了，洞没了，连纸页的褶皱都保留着原来的样子。

后台突然“叮咚”一声，五千块的打赏弹出来，附带消息：“奶奶刚才摸了日记，说谢谢小伙子，让她又能看见爷爷的字了。”我赶紧把房租转给水房东，王婶秒回：“早这样不就完了？下次别拖！”刚松口气，手机又震了，一个叫“古董收藏李”的发了张照片：“西洋古董钟缺俩齿轮，你敢接吗？价钱好说。

”照片里的钟蒙子碎了，拆开的机芯里，两个关键齿轮断得彻底，齿牙磨得光溜溜的。

我盯着屏幕，心沉了下去——手工做齿轮难度极大，这要是做不好，刚攒起来的口碑就全砸了！6 黄铜齿轮古董钟搬上桌，比照片里糟十倍。

金属外壳的划痕深得能塞进指甲，我用螺丝刀撬开后盖，“哐当”两声，两个锈迹斑斑的齿轮掉在桌上，齿牙断了一半，剩下的也磨平了。直播在线五万，弹幕炸锅了：“缺零件还修？这不是明摆着翻车吗？”“肯定提前备好齿轮了！

装什么手工大神！”“我赌他现在就关直播跑路！”我从工具箱里翻出块黄铜块，攥在手里沉甸甸的。锉刀拿在手上，“呲啦呲啦”地磨起来，火星子溅到手上，烫得我一缩。

黄铜太硬，磨了整整两天，第一个齿轮才成型，齿距分毫不差；第二个齿轮更难，试了三次都不对，最后把黄铜块磨得只剩一小块，才终于对上齿。把齿轮装回机芯，我深吸一口气，转动发条——第一次没声，第二次没声，弹幕里的嘲讽更凶了：“看吧！

我说他修不好！”我咬咬牙，又调了调齿轮的咬合度，再转发条：“当——”钟声洪亮，撞得店里的玻璃都颤了。弹幕瞬间疯了：“卧槽！真修好了？这手是开了挂吧！

”“膜拜神手！关注了关注了！”可高兴没两秒，一条刺眼的弹幕飘过来：“绝对是特效！

手工做齿轮精度根本不可能这么高！骗鬼呢！”7 热搜爆了早上六点，手机震得快从床头柜上掉下来。我摸起来一看，差点没拿稳——#修复专家沈渊造假# 后面跟着个鲜红的“爆”字，阅读量破亿了。

点进去，第一条就是个叫“文物修复张教授”的微博：“业内知情人士透露，沈渊所谓的手工齿轮是3D打印的，修复过程全是剪辑拼接，骗粉丝打赏罢了！

”下面评论过万，全是骂我的。还有人发聊天记录截图：“我朋友在沈渊团队，说他连基本的修复知识都没有，全靠剧本！”私信炸了，有人直接艾特我：“敢不敢直播修碎瓷？把青花瓷碗砸成百片再修好，我就信你！

不然就是骗子！”老周、“爱笑的晴晴”他们都发私信来：“沈哥，我录视频澄清吧！

”“我把修好的八音盒拍给他们看！”我回了句“不用”，点开直播预告，敲了五个字：《碎瓷重生》。发布还没一分钟，评论区就炸了：“装什么英雄？

等着看你摔得粉身碎骨！”“别演戏了，砸碗容易，修好根本不可能！

”“我已经搬好小板凳看翻车了！

”我从货架上拿下新买的青花瓷碗——这是我花了半个月生活费买的，碗身缠着枝莲纹，釉色亮得很。盯着碗，我深吸一口气：今天要么证明自己，要么彻底滚出修复这行！

8 碎瓷重生下午三点，直播准时开播。刚打开镜头，在线人数“唰”地破了百万，弹幕刷得像瀑布，根本看不清字：“来看骗子翻车现场！”“修不好赶紧退网！

别出来丢人现眼！”“砸啊！怎么不砸了？怕了？”我举起青花瓷碗，对着镜头转了一圈，缠枝莲纹路清清楚楚：“这碗是我昨天买的，全新的，现在——”指尖虽然发颤，但我没犹豫，手一松——“哗啦！”碗砸在实木工作台上，碎成了上百片，瓷片溅到裤脚上，扎得我腿生疼。弹幕静了一秒，然后彻底疯了：“真砸了？这是疯了吧！”“上百片怎么修？

神仙都修不好！”“完了完了，他这是自毁前程！”我蹲下来，一片一片捡瓷片，用软布擦干净，按照纹路摆成碗的形状。胶水挤在瓷片接口处，对准纹路粘上去，一点一点拼接。从中午到半夜，我没吃没喝，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手却不敢停。

最后一片瓷片粘好，我扶着碗站起来——碗身的缠枝莲连在一起，没缝没缺，和没砸之前一模一样！天亮时，热搜变了：#沈渊神手# #碎瓷重生名场面#，全是夸我的。刚关直播，一条陌生消息弹进来，备注是“官媒记者”：“沈先生您好，我们想采访您聊聊非遗修复，明天有空吗？”我盯着消息，心突然狂跳——官媒采访可不是小事，要是说错一句话，刚翻过来的身，会不会又栽进去？

9 金缮金线官媒记者来的时候，我正在调金缮的生漆。桌上的紫砂壶裂了道斜缝，像条蜈蚣爬在壶身上，壶底刻着“老陈赠”三个字——这是委托人陈女士父亲的壶。

陈女士红着眼圈说：“我爸泡茶用了二十年，去年他走了，这壶就被我不小心摔裂了，我妈看见就哭，说再也不能用它泡茶了......”直播在线两百万，弹幕里有人不懂装懂：“金缮是什么？听都没听过，怕不是骗钱的？

”“直接补起来不就完了？留着裂缝多丑！”我没解释，先把紫砂壶洗干净，用细砂纸轻轻打磨裂缝。生漆是我托人从乡下收的老漆，调了点桐油，稠稀刚好。

笔蘸了金粉，一点点涂在裂缝上——金缮讲究“残缺美”，要保留裂缝的形状，再用金粉勾勒，不是遮住缺陷，而是让缺陷变成亮点。涂到第二层的时候，弹幕有人问：“为什么不把裂缝补平？这样多难看啊！”我停下笔，嗓子有点哑：“这裂缝里藏着陈女士和她爸妈的回忆，金缮是留住回忆，不是遮住它。

”最后一层金粉涂完，裂缝变成了一条金线，像小龙绕在壶身上，和紫砂壶的颜色配得刚刚好。陈女士拿着壶，眼泪掉在壶身上：“我妈看到肯定高兴，她说过，裂缝是念想的印子......”官媒记者拍了不少照片，临走时说：“我们会好好写这篇报道，让更多人知道金缮的美。”他们刚走，博物馆的电话就打来了，馆长的声音很急：“小沈，有批唐代丝绸快烂没了，你敢接吗？

这是国家一级文物！”我握着手机，手都抖了——唐代丝绸比纸还脆，稍微一碰就会碎，修坏了就是文物罪人，我敢接吗？10 唐代牡丹博物馆的仓库里，恒温恒湿的玻璃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