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在云层里酝酿了整晚，宋千泷踩着满地枯叶走进这个承载了她七年的回忆的祖宅。

月光从她腰间的银链枪套上滑过，映出廊柱间蛛网缠绕的紫气东来的匾额。

真是好笑！

紫气东来？

他们也配！

这个地方，也是承载她满是血色痛苦的开始。

“什么人！”

西厢房闪出守卫，手电筒光束扫过她殷红的唇。

宋千泷嗅着空气里腐烂木料混着铁锈的气味，子弹轻而易举的穿透喉骨，守卫捂着喷血的脖颈倒下。

宋千泷轻轻跃过尸体，鞋跟碾碎了他腰间警报器的红灯。

现在，只剩下她那个好三叔留在这了，那个老不死，不知又躲到哪里去了！

枪口还残留着射杀第七个守卫的余温。

宋千泷伸手抚过这褪色的朱漆廊柱，指尖沾到的却不是记忆里的桂花香，而是新鲜的血腥气。

“三爷！

是千泷小姐...”东跨院传来瓷器碎裂声，宋千泷旋身躲进月洞门阴影里。

她看着那个穿黑褂的胖子边跑边掏枪，忽然笑出声——这是当年面对她的时候，都要趾高气昂的赵管家。

是对她眼底的不屑都不屑藏，在背后肆意编排辱骂她的赵官家。

“赵管家～。”

她甜腻的呼唤让男人浑身僵首，还未反应过来，子弹己穿透他膝窝。

赵管家栽进荒草丛时，她踩着染血的绣球花踱过去，靴尖挑起他抽搐的下巴：“三叔把你从老不死那调过来了啊！”

“怎么样？

看见我是不是很欣喜啊！”

“千泷小姐?”赵管家的眼里满是惊恐！

“千泷小姐，求你放过我……求求你……”求饶声戛然而止，宋千泷把枪管塞进他张开的嘴，望着对方瞳孔里扭曲的自己：“嘘，等会再呛着了……”扳机扣动的震动顺着虎口爬上脊椎，宋千泷忽然想起是哪一年赵管家一脸蔑视的样子，对着年幼的自己，“哼！

呛死算了，不过是个赔钱货，老爷都不放在眼里！”

雕花木门轰然洞开，穿防弹衣的守卫们呈扇形包抄过来。

宋千泷突然轻笑出声，银铃般的笑声惊得众人阵脚微乱。

她解开发带咬在齿间，乌发被狂风吹成张开的黑网：“我那好三叔没教过你们吗？

这样的月黑夜最适合送你们上路了！”

枪火骤然撕裂黑暗，特制消音器吞吐着蓝焰。

宋千泷旋身躲过扫射，子弹在廊柱间织出死亡经纬。

当最后个守卫捂着腹部蜷缩在门槛时，宋千泷蹲下身，用他衣角擦拭枪管暴雨终于倾盆而下，雨帘中飘来若有若无的檀香味——是三叔惯用的熏香。

宋品琛坐在黄花梨圈椅里僵住，紫砂壶盖在案几上滚了半圈，普洱茶的沉香混进铁锈味里。

重重的喘息声之后，是青灰之中带着苍白的面容。

宋千泷的军靴踏碎垂落的蛛网，特制消音手枪在指尖转出银亮弧光。

她对着月亮吹散枪管白烟，忽然想起小时候生辰那天，三叔也是这样握着她的手拿着一把手枪，说是等她长大了，送她一把精致小巧的手枪。

“三叔——”少女娇嗔的尾音惊飞檐下寒鸦，“三叔，你藏哪里了啊!我来找你了呢！”

她舔掉溅到唇边的血珠，数着腰间弹夹的凹痕。

月光突然被乌云吞噬，惊雷劈开夜空，子弹穿透雕花木窗的瞬间，又一个身影倒了下去。

浓烈的血腥味钻入鼻孔，让宋千泷越发抑制不住想杀人的冲动。

“三叔，你可真调皮！

每次都让我好找呢！

……”宋品琛缩在八宝阁底下的柜子里剧烈喘息，怀表链子缠住他发抖的手指。

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翻涌着当年宋千泷父亲，也就是宋品岚对他的嘱托，“阿弟，保护好小泷儿，保护好她！”

宋品琛嘴里无意识的呢喃着，“哥，我会保护好千泷的，我一定会保护好千泷的！”

宋品琛看着自己的双手，当年就是这只手，牵着宋千泷的手，亲自把她送进了实验室！

宋千泷踹开翻倒的酸枝木屏风，巨大的声响伴随着雷声震得人心发颤。

“三叔，找到你了哦！”

宋品琛佝偻着背挪出来，浑浊的眼珠在镜片后乱颤：“小泷你听三叔解释...”他忽然惨叫，子弹精准擦过太阳穴，在檀木椅背上炸开木屑。

宋品琛瘫倒在地上哆嗦，声音中带着哭腔：“千泷，都是三叔的错，都是三叔鬼迷心窍，求求你，放了三叔吧！”

宋品琛脖颈骤然被军靴踩住，喉骨发出令人牙酸的挤压声。

“我的好三叔啊！

每次你都是这番说辞！

你这样的会更让我忍不住——杀了你！”

宋品琛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凸出眼眶。

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双手紧紧的抓住宋千泷的军靴。

雷光骤亮，瞬间映出三叔抽搐的嘴角。

宋千泷抬脚，悠闲且惬意的欣赏着房间内的摆设，“三叔啊三叔，这么多年了，东西都没有变过，你可真念旧啊！”

“我倒是很好奇啊，这么念旧的你，怎么会把把你当做父亲一样看待的我给亲自送到实验室呢！”

宋千泷的枪口缓缓下移，对准他左膝。

宋品琛浑浊的眼珠突然泛起奇异光彩，他咧开淌血的嘴角：“呵呵呵，左右己经送了，你也不活的好好的吗！”

“砰！”

染血的灰呢长衫下，宋品琛蜷缩着身子，抱着腿哀嚎，“你打死我啊！

打死我吧！

杀了我！”

她盯着地上抽搐的宋品琛。

冷汗渗进皱纹，如今苍老的模样早己看不出曾经的面容。

“放心吧，我不会杀了你，我会一次又一次的折磨你，这过去我所遭受的折磨，我会慢慢让你体会一遍！”

“我会让你知道，活着也是一种折磨。”

宋千泷慢慢蹲下来，欣赏着宋品琛的痛楚，眼底的恨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千泷，三叔也是没有办法啊，你爷爷他下了死命令，不把你送进去，你爷爷就会要了我的命的啊！”

宋品琛正倚着椅子重重喘息，镜片后的眼睛却闪着异样的光。

“是啊！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

我理解三叔！”

宋千泷的指尖划过地面，打着圈，“我相信三叔现在也肯地特别理解我吧！”

宋千泷对着宋品琛的另一条腿又是一枪，膝盖被打穿的痛楚让宋品琛意识迷糊，迷迷糊糊间好像看到了当年大哥托他照顾孩子的情景。

声音混着回声飘来：小泷儿，你终于能够有了保护自己的能力了！

大哥，你让我保护好千泷，我很抱歉！

我没有做到！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她有自我保护的能力，现在，她终于有能力去保护自己了！

宋千泷的瞳孔在昏暗中收缩成针尖。

“你在说什么！”

宋千泷的怒吼让宋品琛意识清醒过来，看着眼前独当一面的女孩，宋品琛却低笑起来，“孩子，你长大了！

答应你父亲的事，我算是做到了，只是委屈你了！”

他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的血滴在地面上大片大片的流出，刺目的很。

宋千泷的枪管猛地顶住他太阳穴，“你说清楚，什么我父亲的事，你又做到了什么！”

宋品琛咳着血沫笑起来，喘息中带着出气音：“当年你母亲出事，你父亲匆忙之中把你交给我，嘱咐我一定要保护好你！”

“只是当时的宋家，我一个人势单力薄，如履薄冰的照顾你，再加上后面，你爷爷那老不死的带回了你父母亲的尸体后，目光就盯上了你！”

“从那以后，那老不死的就多次试图把你抓进实验室里，我阻挠了很多次，也想了很多次，堵不如疏！”

宋千泷的呼吸突然紊乱，枪口微微下垂，声音颤抖，“什么意思……那时的宋家上下几乎都被你爷爷掌控着，背后不知又是哪一位国家领导人和他合作，那时的我几乎没有抗衡的能力，我想了一夜，我护不住你，这是事实，那不如亲自把你送进实验室，或许还能为你博得一线生机。”

“果然，对你进行实验后，那老不死的目光都在你身上，我一边趁机提出加入实验，一边暗地里培养人手。”

老人转身看着空中，陷入了回想之中，，染血的面孔浮现苦涩的笑容：“只是我没想到，老不死的实验那么残忍，残忍到令人发指，我想救你出来，可是己经晚了。”

“你的血液研究取得了进步，但你的身体也受到了极大的损伤，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死，所以我一遍遍的进去，亲自进去给你注射药物。”

“那些药物都是掺杂着解药，延缓你身上的毒性。”

宋千泷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旧伤疤在潮湿空气里隐隐作痛。

“你在骗我！

哼！

你只是为了自己行为找了一个合理的理由来骗我！

是不是！”

宋千泷的嘶吼在房间里撞出重重回音。

飞蛾扑向摇曳的灯火，在她脸上投下破碎的光影。

“随你怎么想吧，后来，对于你的研究进步也越来越大，老不死也意识到你不能死，所以你的解药就没有断过！”

“只是，我眼睁睁的看着你眼底的恨意越发强烈，我想，把你送进实验室或许错了，又一想，有恨意也好，至少这恨意能够支撑你活下去，能够让你靠着这股恨意不断的磨炼自己，磨炼到成为能够保护自己的一把刀！”

“现在看来，孩子，你做到了！

只是，终究是我对不起你……”宋千泷赤红的眼中泛起泪光，枪管抵住老人不停抽搐的太阳穴，“现在说什么对不起？

晚了！

一句对不起就能抵了我这么多年的折磨？”

暴雨突然倾盆而下。

“这是这么多年来我发展的暗线名单，还有解药！

你收好！”

宋品琛颤巍巍的拿出一张纸，看着宋千泷，“我没护好你……我没护好你……孩子！”

宋品琛佝偻的身子突然绷成弓弦，青筋暴起的手死死揪住心口衣襟。

青白的脸涌出暗红血沫，顺着灰白胡须滴滴答答砸在信纸上。

宋千泷不自觉地俯身，枪口微微颤抖：“你不能死！

你凭什么死！

你凭什么！”

远处传来夜枭啼叫，空无一人的老宅内，宋千泷捏着那张纸，己是满目泪痕。

她转身走进雨幕，暴雨冲刷着飞溅在宋千泷睫毛上的血珠，洗去她一身的血腥。

身后是三叔宋品琛用指蘸着血，在地面上画下的笑脸——那是当年他用来哄年幼的宋千泷的。

宋品琛望着少女消失在雨中的背影，颤抖着染血的面孔缓缓浮现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