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凉，檐角的露珠尚未滑落。

侯府的长廊里，昨夜留下的红烛残泪凝在铜台上，风一吹，冷硬的烛泪落在青石砖上，脆声轻响。

沈如晏捧着王府送来的药材清单，稳步走进祖母的正院。

老夫人早己坐在榻上，披着白狐裘，手里捻着一串檀木佛珠，眼神静定。

她两侧各有座位，侯夫人端坐在右，神情不冷不热，眉眼间藏着几分锐利。

沈婉柔着一袭浅绿色宫装，乖巧地侍立在旁，眼里却有遮不住的明亮。

“王府竟遣人送药？

还是摄政王亲笔叮咛？”

侯夫人轻轻抬眸，声音带笑，眼神却锋利得像针，首首落在沈如晏脸上，“我侯府的嫡女，倒是风头极盛啊。”

沈婉柔掩唇一笑，眼神天真，语气却分外刻薄：“嫡姐真是好福气。

昨夜得王爷‘无妨’，今日又得药材关照。

京城的小姐们若知，怕是要羡慕得不得了呢。”

“婉柔。”

老夫人敲了敲佛珠，淡淡开口，“在祖母面前，不许胡言。”

沈婉柔立刻垂首：“孙女知错。”

语气温顺，指尖却死死攥着帕子。

沈如晏抬眼，眸色温柔，声音不紧不慢：“昨夜宴上多有惊扰，王爷体恤宾客，顺手安抚罢了。

于侯府而言，不过一份薄礼。”

一句“顺手安抚”，将原本可能被解读为“特殊青眼”的恩赐，轻巧化解。

侯夫人冷哼一声，却没再多说。

老夫人捻着佛珠，缓缓点头：“记住，你是嫡女。

抬举也罢，羞辱也罢，须得坐得稳。

京城里，人心最杂。”

沈如晏俯身行礼：“孙女谨记。”

话音方落，门外就有人急急来报：“三皇子府上差人来访，言是顺路探望。”

屋内气氛一凝。

沈如晏指尖一紧。

她清楚，这便是书中提过的“第二道暗线”。

三皇子狡诈多疑，今日派人上门，表面是探望，实则是试探侯府立场。

若侯府应答不当，便是明日被拖下水的借口。

沈婉柔眼里光芒一闪，立刻柔声笑道：“嫡姐，王府才送来药材，如今三皇子又派人问候。

嫡姐可得好生回话，莫要失了分寸。”

字字如针，话里暗意分明：若沈如晏答不好，不仅会坏了侯府声名，还会落下“狐媚王爷”的口实。

沈如晏唇角微微一弯，眼底冷意却一闪而过。

——失分寸？

她偏不。

……三皇子府上的管事很快被引入会客厅。

那人着深青色长衫，腰间佩玉，面上带笑，眼神却审度不定。

“侯夫人，三皇子殿下听闻昨夜王府宴上热闹非常，特遣小人来问候。”

他低声拱手，“不知沈姑娘可安好？”

此言一出，厅内几人神色各异。

侯夫人先看了老夫人一眼，老夫人不动声色，佛珠缓缓转着，显然是要她自己应对。

沈如晏缓缓上前，福身一礼，声音清润：“劳三殿下挂怀。

昨夜宴席，皆是王府厚待，不敢有僭越。

侯府上下，安然无恙。”

她不提“药材”，也不提“赐汤”，只是轻描淡写，既承了王府的情，又没让侯府落人口实。

三皇子府管事笑了笑，眼神却更深了：“姑娘果然端庄。

殿下还吩咐，近日京中有流言，传言王爷在宴上对您多有青眼……”沈婉柔骤然抬眸，眼里闪过一抹得意。

这才是三皇子真正的试探！

若沈如晏承认，她就是王府的人；若否认，就是打王爷的脸。

无论如何，侯府都要得罪一方。

厅内空气一瞬凝滞。

沈如晏却神色不变，眉目间带笑，语气淡淡：“殿下关怀，是女眷之幸。

至于流言，虚妄之词，不足挂齿。

臣女只愿侯府谨守本分，不负圣恩。”

话一出口，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把矛头引到“流言”二字。

她把锋芒卸回给京城的闲言碎语，等于告诉对方：这是流言，不是侯府的态度。

三皇子府管事愣了一下，随即笑声更浓：“沈姑娘真是聪慧。”

侯夫人松了口气，却又忍不住冷冷瞥她一眼。

心里更是不安——这嫡女似乎，变得越来越不好掌控了。

老夫人却笑了，声音沙哑却坚定：“咱们侯府的嫡女，本该如此。”

……送走三皇子的人后，天色渐暗，灯火初起。

沈如晏独自走在回廊上，袖口依旧有些冰凉。

青杏小声道：“小姐，奴婢刚听人说，三殿下的人出府时，脸色有些古怪。”

“那便对了。”

沈如晏声音平静，眼底却闪过一抹寒意。

她知道，自己今日的回话，看似滴水不漏，却足以让三皇子起疑。

而三皇子疑心极重，这一疑，迟早要掀起更大的风浪。

但她不能不走这一步。

只有让他们乱，自己才有机会。

她停下脚步，抬眼望着夜空。

黑云翻卷，月色被遮住，像是一场风雨将至。

指尖在袖中缓缓收紧。

——在原书里，她只是被风雨吞没的棋子。

——到了这一局，她要做拨动风雨的执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