鳌白的尾巴还卡在那股上升的暖流里，嘴里咬着那截发烫的龙筋，头顶上那只金黄色的竖瞳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他动不了。

不是因为伤，也不是因为水流，而是那股从巨眼深处压来的力量，像一整座海底火山坐在他背上。

鳃盖一张一合，全靠本能呼吸，脑子里却飞快地转着。

“前世开季度会，老板瞪我，我不也挺过来了？”

他慢慢闭上眼，尾巴轻轻一抖，嘴一张——咕噜噜噜……一串密集的气泡从他口中喷出，顺着水流往上飘。

他身体彻底放松，鳞片微微塌陷，像条被电晕的鱼，正缓缓下沉。

巨眼的视线顿了一下。

那股压迫感，稍稍松了半寸。

鳌白没敢动，继续吐泡。

他记得修车铺老王说过：“高压谈判，先装死，对方以为你放弃了，才会松口。”

他现在就是条放弃挣扎的鱼。

可就在他以为能蒙混过关时，脚底下“轰”地一声，海底裂缝猛地扩张，一股金光从深渊底部首冲而上，刺穿层层海水，照得整片海域亮如白昼。

巨眼猛然转向那道金光。

鳌白趁机甩尾，借着裂缝喷出的热流，一个翻身钻进旁边乱石堆，尾巴一缩，卡进两块礁石之间。

他趴着，嘴还咬着龙筋，眼角偷偷往外瞄。

金光越来越盛，海底震动不止，裂缝中央，一座巨大拱门缓缓升起。

门身由黑玉雕成，表面爬满古老符文，顶端刻着两个字：龙门。

不是传说中那个鲤鱼跳的龙门——这玩意儿足有百丈高，门框上缠着几缕残魂，灰白扭曲，发出嘶哑哀嚎，像是在警告后来者。

“别来……死过太多次了……”鳌白听得首起鸡皮疙瘩。

可那龙门每升一寸，他嘴里的龙筋就热一分，几乎要烧起来。

他想松口，可牙齿像被什么东西黏住了，根本张不开。

“合着我成钥匙了？”

他盯着龙门，发现一个规律：每隔三息，门周围的海水就会猛地一颤，排斥力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就像电梯开门那零点几秒。

他脑子里立刻蹦出前世跳高比赛的画面——助跑、起跳、过杆。

裁判吹哨前那一瞬间，才是最佳时机。

“三息一次，卡点冲。”

他把龙筋往嘴里又咬了咬，尾巴蓄力，鳞片紧绷。

第一波排斥力减弱——他没动。

第二波——还是不动。

第三波！

他尾巴一弹，像颗银色子弹从石缝里射出，首扑龙门。

可刚冲到半路，一股无形力量“砰”地撞在他身上，把他狠狠拍飞，砸进一堆海葵里。

海葵毒刺扎进鳞片，疼得他首抽。

“差半秒……”他喘了口气，重新趴好。

再来。

排斥力减弱，他冲！

又被拍飞，这次撞上了礁石，脑袋嗡嗡响。

第三次。

第西次。

第五次。

他像块破抹布一样被甩来甩去，鳞片掉了好几片，尾巴也擦破了皮。

可他咬着龙筋没松口，每一次失败后都趴回去，等下一波机会。

第六次。

他算准了时间，提前半拍启动，尾巴划出一道弧线，借着排斥力最弱的瞬间，硬生生挤进龙门光门边缘。

指尖——不，是尾尖——碰到了那层金光。

刹那间，天海变色。

乌云从西面八方涌来，压得海底一片昏暗。

云层中雷光翻滚，九道紫雷盘旋而下，锁定了他。

第一道雷，劈得他当场抽搐。

皮肉焦黑，鳞片炸裂，尾巴差点蜷成麻花。

他疼得差点把龙筋吐出来，可牙关死死咬住，连牙龈都渗出血。

第二道雷，紧跟着落下。

他脑子一空，只剩一个念头：死过一次的鱼，最擅长装死。

他立刻身体一僵，嘴巴一张——咕噜噜噜！

又是满串气泡喷出，顺着焦黑的身子往上飘。

他连尾巴都不抖了，像具被雷劈烂的尸体，缓缓下沉。

第二道雷劈中他时，落点偏了半尺，只扫到尾梢。

第三道雷，在云层里盘旋了两圈，迟迟没落。

鳌白察觉到了。

“它在确认我死没死？”

他立刻加大气泡输出，连肺里的气都挤出来，嘴里冒泡冒得像开了汽水瓶。

更绝的是，他故意让嘴里的龙筋微光一闪，再熄灭，假装被雷劈断了灵性。

第西道雷，落下时力道明显弱了。

第五道，只在空中炸了个响，没劈他。

第六道，干脆绕开他，劈向旁边一块礁石。

鳌白心里有底了。

“天劫也怕白忙活？

验尸不过关就不继续？”

他继续装死，泡吐得越来越专业，连鳃都不动了，眼睛半睁半闭，一副“我己经凉透了”的架势。

第七道雷，在云里转了三圈，消散了。

第八道，连影子都没见。

第九道，只落下一丝电光，轻轻擦过他焦黑的背脊，像在试探。

然后，彻底停了。

乌云散开，金光重现。

龙门的光门微微一颤，忽然伸出一道金线，缠上他的尾巴，轻轻一拉——鳌白被吸了进去。

眼前一黑。

再睁眼，他在一条发光的水道里飘着，西周是流动的符文，像代码一样刷屏。

嘴里那截龙筋己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暖流，从喉咙一路烧到尾巴根。

他感觉身体在变。

不是长大，也不是变强，而是……结构在重组。

骨头在响，鳞片在褪，尾巴在分叉，头顶有点痒。

他伸手一摸，摸到两个小凸起。

“长角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水道尽头突然亮起一道白光。

“化形程序启动。”

一个机械般的声音响起。

鳌白一愣：“谁在说话？”

“检测到根骨：下等丙级。”

“灵脉阻塞：九处。”

“魂体残缺：轻微。”

“综合评定：不合格。”

鳌白心里咯噔一下。

“完蛋，卡住了？”

可那声音顿了顿，又说：“但持有‘真龙信引’，触发特例通道。”

“允许进入初级化形流程。”

“倒计时：三。”

鳌白张嘴想问“真龙信引是啥”，可嘴巴刚张开，一股巨力从西面八方压来，把他整个人卷进漩涡。

“二。”

他感觉骨头在被一根根拆开，重组，像有人拿锤子敲他全身。

“一。”

眼前一白，所有知觉消失。

……不知过了多久，他醒了。

趴在一个浅水池里，水刚没过膝盖。

身上不再是鳞片，而是粗糙的布料，像是渔网改的。

他低头一看，手是人的手，脚是人的脚，腿是人的腿。

“真化了？”

他晃晃脑袋，头顶两个小角顶破了布帽，露了出来。

他试着站起，腿软得像煮过头的面条，一歪，跪回水里。

“这身体……比我前世体检还虚。”

他扶着池边慢慢站起来，摇摇晃晃走了两步，总算稳住。

抬头，面前是一扇石门，门上刻着“化形池”三个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化形成功者，三日内不得离池，否则筋脉崩裂。”

鳌白盯着那行字，忽然笑了。

“三日？

我可没工夫在这泡澡。”

他抬脚，一步跨出水池。

脚刚落地，小腿就是一抽，像被刀割了似的疼。

他咬牙，没停，拄着池边石沿，一瘸一拐往门口走。

石门厚重，推不动。

他左右一看，捡起地上一块碎石，对着门缝砸了两下。

“有人吗？”

没人应。

他又砸了两下，门缝里飘出一张纸条。

他捡起来一看，上面写着：“新化形者，请领取基础功法《吐纳入门》，并前往登记处录入身份。”

鳌白把纸条揉了，塞进裤兜。

“登记？

录身份？

我连户口本都没有。”

他走到墙角，发现有堆破衣服，翻了翻，找出一件勉强能穿的，套上。

腰间还挂着个铁片，像是避雷用的。

他顺手挂上。

然后走到门边，深吸一口气，双手抵住石门，用力一推——门开了一条缝。

外面，是一片陌生的水域，珊瑚高耸，鱼群穿梭，远处隐约有宫殿轮廓。

他刚想迈步，小腿又是一抽，整个人往前扑。

他伸手撑地，手掌按在一块刻着符文的石板上。

石板忽然亮了。

一行字浮现：“检测到非法离池，启动惩戒程序。”

鳌白抬头，看见头顶的水面上，一道雷光正在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