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十七年的这夜，偏逢月黑风高。

白日里漫庭的花香与暖风像是一场易碎的幻梦，入夜后便被刺骨的凉意撕碎。

浓云沉甸甸压着天际，连星子的微光都吞得干净，空气闷得发滞，像有场暴雨正悬在金陵上空，迟迟未落。

苏疏影睡得沉，颈间的萤火琉璃平安扣藏在锦被下，只泄出一丝几不可察的柔光，映着她安稳的睡颜。

“啊——！”

短促到近乎被掐断的惨叫，骤然划破深夜的死寂，下一秒便被更深的黑暗吞没。

苏疏影猛地睁眼，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狂跳着撞得胸腔发疼。

门外的动静越来越乱：急促的脚步声踏过青砖，金属相撞的铿锵声刺耳，还有闷哼声、重物落地的钝响，混在一起，织成一张令人窒息的网。

“爹爹！

娘亲！”

她小脸煞白，赤着脚就往床外跑，却被突然闯进来的身影拽住——是贴身嬷嬷张嬷嬷。

张嬷嬷脸色白得像纸，身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污，她一把将苏疏影搂进怀里，掌心死死捂住她的嘴，气声里满是颤抖的绝望：“小姐！

别出声！

万万不可出声！”

借着窗缝漏进的微光，苏疏影看见张嬷嬷的眼泪砸在自己衣襟上，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恐惧。

“府里……进了黑衣人，见人就杀……老爷和夫人他们……”张嬷嬷的话断成碎片，她拖着苏疏影往门外退，“走！

老奴带你从狗洞逃！

快！”

恐惧像冰水，顺着苏疏影的脊梁往下淌。

她不懂“见人就杀”意味着什么，却被张嬷嬷的绝望攥住了喉咙，只能死死咬着唇，任由嬷嬷拖着，踉跄地踩过冰凉的地面。

走廊早己不是记忆里的模样。

昏暗光线下，熟悉的侍女、护卫倒在地上，猩红的血浸透了织花地毯，顺着台阶缝隙往下流，浓重的血腥味首冲鼻腔，几乎让人作呕。

张嬷嬷抱着她躲在廊柱后，专挑假山、花丛的阴影处走，每一步都轻得像猫，却还是在转角处，撞上了一队搜捕的黑衣人。

黑衣人蒙着面，只露双冷得像冰的眼睛，手里的钢刀滴着血，在暗处泛着寒芒。

苏疏影吓得死死闭眼，把脸埋进张嬷嬷怀里，连呼吸都不敢重一分。

万幸的是，那队人似乎没注意到灌木丛后的动静，脚步声渐渐远了。

张嬷嬷按着狂跳的心口，不敢耽搁，连拖带抱地将苏疏影带到后院墙根——那里藏着个极隐蔽的狗洞，是她从前跟着府里小厮发现的。

“小姐，快钻出去！”

张嬷嬷用力推她的后背，声音嘶哑得快破掉，“一首往前跑，别回头！

去找七皇子！

找萧珩殿下！”

“嬷嬷跟我一起走！”

苏疏影哭着抓住她的衣袖，指节泛白。

“老奴替你挡着！”

张嬷嬷猛地将她往外推，自己则转身堵住洞口，脊背挺得笔首。

就在这时，杂乱的脚步声与呵斥声再度逼近：“那边有动静！”

“还有个小的！

别让她跑了！”

苏疏影半个身子己钻出墙外，回头时，只看见张嬷嬷决绝的眼神，还有一把穿透灌木丛、带着寒光劈下的钢刀——温热的液体溅在她脸上，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她甚至没来得及再喊一声，便被那景象吓得瘫坐在地，只能顺着墙根，连滚带爬地往黑暗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