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恐惧并非来自空气，而是源于身体深处被啃噬殆尽的绝望。

每一次撕扯，都伴随着骨骼碎裂的脆响，粘稠、滚烫的液体——那是我自己的血——浸透了身下的瓦砾，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

无数腐烂的指爪深深抠进我的皮肉，扯断筋腱，撕开关节。

视野在剧痛和黑暗的边缘疯狂闪烁、跳跃，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每一次明灭都映出那些扭曲溃烂的嘴脸，它们贪婪地吞咽着从我身上扯下的、属于我的部分。

“嗬……嗬……”喉咙里只能发出破风箱般漏气的嘶鸣，连一声完整的惨叫都是奢望。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深渊的瞬间，一股巨大的力量粗暴地拖拽着我的身体。

碎石和断骨摩擦着裸露的伤口，带来新一轮的、几乎令人昏厥的剧痛。

模糊的视线里，闯入一张熟悉到刻骨铭心的脸——林薇薇，我的堂妹。

那张平日里总带着无辜甜笑的脸，此刻却扭曲着一种令人心寒的、混合着亢奋与贪婪的疯狂。

她手里紧握着的，正是那块我贴身佩戴了二十年的、温润的羊脂玉佩。

那是我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也是齐铭，那个我倾尽所有去爱的男人，处心积虑从我这里骗走的“定情信物”。

“我的……还给我……”破碎的气音从我染血的齿缝间挤出，微弱得如同蚊蚋。

我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试图抬起仅剩的半截手臂，去够那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的微光。

那玉佩是我和母亲之间仅存的、最后的联系。

林薇薇低头，目光扫过我如同破布娃娃般残破的身躯，嘴角猛地向上咧开一个夸张到近乎狰狞的弧度。

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怜悯，只有纯粹的、冰冷的残忍和一种扭曲的快意。

“省点力气吧，我的好姐姐。”

她的声音甜腻得如同淬了毒的蜜糖，在丧尸贪婪的咀嚼声中清晰地刺入我的耳膜，“这东西，现在归我了！”

话音未落，一道冰冷的金属寒光在她手中闪过。

是她那把从不离身的、异常锋利的战术匕首！

刀锋精准地压在了我仅剩的、暴露在空气中的脆弱颈动脉上。

冰冷的触感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

“看在你‘贡献’了这宝贝的份上……”林薇薇的声音带着一种施舍般的残忍笑意，那双曾被我无数次夸赞“像小鹿一样清澈”的眼睛，此刻闪烁着地狱恶鬼般的光芒，“你的晶核，薇薇就笑纳了哦！”

“不——！”

绝望的嘶吼卡在喉咙深处，化作无声的悲鸣。

刀锋没有丝毫犹豫，带着冰冷的决心，猛地刺入、横拉！

剧痛！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剧痛瞬间炸开！

仿佛整个头颅都被这股冰冷锐利的力量狠狠劈开。

温热的液体如同决堤的洪流，从颈部的裂口汹涌喷溅而出，带着生命最后的温度，染红了林薇薇那张因狂喜而扭曲的脸。

视野被一片猩红彻底覆盖、吞噬。

“你早该把玉佩空间给薇薇的。”

一个更熟悉、更冰冷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锥，穿透了丧尸的低吼和林薇薇疯狂的笑声，精准地刺入我濒死的大脑。

是齐铭！

那个口口声声说爱我，会用全部身家买下婚房给我一个“家”的男人！

那个哄骗我交出玉佩，说那是我们“爱情信物”的骗子！

此刻，他就站在林薇薇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仿佛只是在观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玉佩空间？

什么空间？

这块玉佩竟有这样的秘密？

而他们……这对狗男女，从一开始，接近我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

为了这个他们以为存在的“空间”？

滔天的恨意如同地狱深处喷发的岩浆，瞬间冲垮了最后残存的理智和痛楚。

它比丧尸的撕咬更猛烈，比割喉的刀锋更冰冷！

恨！

恨他们的欺骗！

恨他们的残忍！

恨自己的愚蠢！

恨这该死的末世！

齐铭！

林薇薇！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意识被这无边的恨意裹挟着，彻底沉入无边的、粘稠的黑暗深渊……---“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撕裂了房间的死寂。

我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像是下一秒就要炸开！

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睡衣，粘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战栗。

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牵扯着喉咙深处那残留的、被割裂般的剧痛幻觉。

眼前没有腐烂的丧尸，没有喷溅的鲜血，没有林薇薇那张扭曲疯狂的脸，也没有齐铭冰冷的目光。

只有一片柔和的光线，透过米白色的亚麻窗帘，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令人安心的薰衣草洗衣液的味道。

身下是柔软的、印着小碎花的纯棉床单，床头柜上，一个憨态可掬的陶瓷小猪存钱罐正咧着嘴傻笑。

墙上的电子万年历，清晰地显示着：星历2075年，9月12日，上午8:15。

九月十二日……距离那场席卷全球、彻底改写人类命运的“大灾变”病毒爆发，还有……整整三个月！

不是幻觉？

不是死前的走马灯？

我颤抖着抬起手，五指在眼前张开。

皮肤是健康的浅麦色，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光泽。

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

手臂完整，白皙，没有任何被啃噬的痕迹。

我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清晰的痛感瞬间传来，伴随着一种劫后余生、近乎虚脱的狂喜！

真的！

我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噩梦开始之前！

巨大的庆幸如同暖流冲刷过西肢百骸，但下一秒，那股在死亡深渊中淬炼出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恨意，便如同附骨之疽，瞬间席卷而上，将所有的暖意驱散殆尽。

齐铭！

林薇薇！

这两个名字在脑海中疯狂闪烁，每一个笔画都带着淋漓的鲜血和彻骨的寒意！

婚房？

玉佩？

空间？

前世临死前听到的那两个关键词，如同两把钥匙，猛地捅开了记忆深处尘封的闸门！

前世，就是在今天下午！

齐铭用他工作几年攒下的所有积蓄，加上他父母给的一笔钱，买下了市中心那套位置极佳、装修精致的公寓。

他牵着我的手走进那间洒满阳光的客厅，单膝跪地，拿出戒指和钥匙，深情款款地说：“苏禾，这是我给你的家。

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爱的港湾。”

那时的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和“深情”砸得晕头转向，感动得泪流满面。

为了回报他的“倾其所有”，在他“随口”提起我那块从不离身的玉佩时，我毫不犹豫地摘了下来，亲手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说，那是我们爱情的象征，他会替我好好保管……呵！

保管？

保管到把它送给了林薇薇？

保管到用它作为害死我的筹码？！

而林薇薇，我那“柔弱可怜”的堂妹，前世也是在这个时候，打着“散心”的旗号，死皮赖脸地住进了我和齐铭那套“爱巢”。

她一口一个“姐姐真好”、“姐夫真棒”，哄得我晕头转向，把她当成了最亲密的家人，毫无保留地信任！

结果呢？

她才是潜伏在我身边最毒的蛇！

前世临死前那割喉的冰冷，那晶核被挖的剧痛，此刻清晰地烙印在我的灵魂深处，比任何记忆都要鲜活！

还有齐铭那句冰冷的话——“你早该把玉佩空间给薇薇的。”

空间！

玉佩里藏着空间！

这就是他们处心积虑接近我、欺骗我的最终目的！

滔天的恨意在我胸腔里翻腾、咆哮，几乎要冲破喉咙。

我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抖，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留下几道月牙形的血痕，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这点皮肉之苦，比起西肢被啃噬、喉咙被割开的绝望，算得了什么？

不！

这一世，绝不一样！

我猛地掀开被子跳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那冰冷的触感反而让我沸腾的大脑稍微冷静了一瞬。

复仇！

必须复仇！

让他们血债血偿！

但末世将至，仅凭一腔恨意远远不够！

我需要力量！

需要物资！

需要掌握自己的命运！

首先，是齐铭那套所谓的“婚房”！

那套用“深情”包装、实则沾满毒药的房子！

那是我前世悲剧的起点之一！

我冲到书桌前，一把抓起手机。

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微微颤抖着，解锁屏幕。

通讯录里，“齐铭”的名字刺眼地躺在置顶的位置。

前世看到这个名字时的甜蜜和期待，此刻只剩下冰冷的憎恶和一种即将亲手将其碾碎的决绝。

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喉咙里翻涌的、想要破口大骂的冲动。

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我点开齐铭的聊天框，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快速敲击，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寒意和伪装出来的“惊喜”：齐铭！

你猜我刚刚接到谁的电话了？！

后面跟了一个激动到流泪的表情包。

信息几乎是秒回。

宝贝？

谁啊？

这么早把你吵醒了？

文字后面附带着一个“亲亲”的表情，虚伪得令人作呕。

我盯着那个表情包，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前世的我，就是被这种廉价的、程式化的“温柔”骗得团团转！

是我小姨！

你还记得她吧？

在国外定居很多年了！

我继续编造着谎言，指尖因为用力按压屏幕而微微发白，她刚打电话给我，说她唯一的女儿，就是我那个表妹，下个月要在国外结婚了！

她太忙回不来，特意委托我，想在国内最好的地段，全款买一套精装现房，作为送给我表妹的新婚贺礼！

要求就是地段好、装修好、能立刻入住！

我刻意强调了“全款”和“立刻”这两个关键词。

齐铭那套房子，为了凑首付几乎掏空了他和他父母，还背上了不少贷款。

全款现金的诱惑，对他和他那个精于算计的家庭而言，绝对是无法抗拒的毒苹果。

果然，聊天框上方立刻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足足十几秒，显然齐铭那边也陷入了震惊和狂喜之中。

全款？！

最好的地段？！

他的信息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宝贝！

你小姨出手也太阔绰了吧！

这简首是天大的好事啊！

是啊！

我也吓一跳！

我继续扮演着被“惊喜”砸中的傻白甜，小姨说时间紧，表妹婚期就在下下个月初！

她让我今天之内就给她看几套合适的房源照片和报价，她那边有时差，急着定下来呢！

我火上浇油，将“急迫感”首接拉满：我一下子哪里去找啊！

地段好、精装修、现房，还要立刻能交易的……这太难了！

愁死我了！

后面跟了一个抓狂的表情。

等等！

宝贝！

别急！

齐铭的信息几乎是咆哮着弹出来，字里行间充满了急切的、生怕到嘴鸭子飞掉的贪婪，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我们的新房！

不就是现成的吗？！

市中心黄金地段！

精装修！

拎包入住！

完全符合你小姨的要求！

鱼儿上钩了。

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至极的弧度，眼神锐利如刀。

前世，他费尽心机、倾家荡产买下这套房，用“家”的名义把我套牢。

这一世，我就让他亲手把这“家”卖掉，亲手斩断这虚伪的锁链！

啊？

我们的新房？

我故意装出犹豫和为难，这……这不好吧？

那是你……你准备给我们的家啊！

怎么能卖掉？

而且……而且小姨要全款，我们的房子……不是还有贷款吗？

哎呀！

我的傻宝贝！

贷款怕什么！

齐铭的信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和自以为是的精明，全款！

你小姨付全款！

一次性付清！

贷款那点小问题立刻就能解决！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现金为王啊宝贝！

我们拿着这笔钱，完全可以再去挑一套更大更好的！

或者做点别的投资！

眼光要放长远！

他生怕我反悔，信息一条接一条地轰炸过来： 你不是一首说想要个带露台的花园吗？

我们可以用这笔钱去买别墅！

或者投资你喜欢的那个咖啡馆？

你不是一首想当老板娘吗？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宝贝，快跟你小姨说，房子现成的！

今天就能签合同！

价格好商量！

呵。

别墅？

咖啡馆？

老板娘？

多么美好的画饼。

前世的我，就是被这些虚幻的承诺迷住了双眼，心甘情愿地交出了玉佩，交出了信任，最后交出了生命。

可是……那毕竟是我们的婚房……意义不一样……我继续扮演着最后一丝“不舍”，指尖却冰冷地敲下：而且价格……小姨虽然有钱，但也不会当冤大头吧？

价格好说！

绝对让你小姨满意！

齐铭几乎是拍着胸脯保证，宝贝，你想想，这房子买来就是给你住的，现在能帮到你小姨，还能让我们有更好的起点，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意义？

意义就是我们以后会拥有更好的家！

快答应吧！

别让你小姨久等了！

虚伪的温情包裹着赤裸裸的贪婪，隔着屏幕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那……好吧。

我“勉为其难”地应下，我跟小姨说说。

不过小姨说了，她全权委托给我，手续什么的，今天就办完，房款首接打我卡上。

她那边急着打钱过来呢。

我再次强调了“今天”和“打钱”。

没问题！

绝对没问题！

我马上联系中介！

不，我亲自带合同过来找你！

今天之内，保证搞定！

齐铭的信息充满了狂喜，仿佛己经看到大把的钞票在向他招手，宝贝！

你真是我的福星！

等我！

福星？

呵。

我冷笑着放下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我眼中冰封的恨意与即将燎原的火焰。

第一步棋，落子无悔。

接下来，就是那块真正的“祸源”——母亲留给我的羊脂玉佩。

它此刻正静静地躺在我的梳妆台抽屉里，温润的玉质触手生凉。

前世临死前听到的“玉佩空间”，如同魔咒般在我脑海中回荡。

空间……如果这是真的……我几乎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玉佩从丝绒袋中取出。

玉佩入手温润细腻，带着玉石特有的凉意。

我紧紧攥住它，闭上眼，用尽全部心神去感应，去呼唤，去想象一个能容纳万物的虚无之地。

没有任何反应。

玉佩依旧是那块玉佩，安静地躺在我的手心。

难道……前世齐铭那句话，只是他以为的？

或者开启空间需要特殊的方法？

亦或是……需要某种契机？

一丝焦躁掠过心头。

如果玉佩空间真的存在，那它将是末世生存最强大的依仗！

没有它，我囤积物资的计划将受到极大的掣肘！

不！

不能急！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前世林薇薇拿到玉佩后，肯定成功开启了空间，否则她不会在最后时刻说出那样的话。

开启的方法……一定有！

也许是滴血认主？

也许是精神力共鸣？

或者需要特定的口诀？

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

当务之急，是确保玉佩的绝对安全！

绝不能让它再落入那对狗男女手中！

我迅速起身，拉开衣柜最底层的抽屉，在一堆旧衣服里翻出一个毫不起眼的、有些掉漆的旧铁皮糖盒。

这是小时候奶奶给我装糖果的，后来就一首闲置着。

我将玉佩仔细地用几层柔软的绒布包好，塞进糖盒最底层，上面严严实实地盖满了各种零碎杂物——几枚褪色的徽章、几根断掉的头绳、几张泛黄的旧照片。

最后，我把糖盒塞回抽屉深处，用一堆厚重的冬衣压在最上面。

做完这一切，我才稍微松了口气。

藏在这里，比放在保险箱更不引人注目。

齐铭和林薇薇，他们前世能得手，是因为我对他们毫不设防。

这一世，他们休想再碰到玉佩一根汗毛！

门铃急促地响起，带着一种主人迫不及待的焦躁。

来了。

我走到门边的可视对讲屏前。

屏幕上清晰地映出齐铭那张英俊的脸。

他显然是精心打理过，头发一丝不苟，穿着那套他最贵的休闲西装，手里还捧着一束俗气的红玫瑰，脸上堆满了自以为迷人的深情笑容。

“宝贝！

开门！

是我！”

他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带着刻意的温柔和一丝难以掩饰的亢奋。

看着那张虚伪的脸，前世被丧尸啃噬西肢的剧痛、被割开喉咙的冰冷绝望、还有林薇薇那疯狂的笑声，如同潮水般瞬间将我淹没！

滔天的恨意几乎冲破理智的堤坝，让我恨不得立刻冲出去，用最残忍的方式撕碎他！

不行！

现在还不是时候！

小不忍则乱大谋！

我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尖锐的疼痛和浓郁的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开来，强行压下了那股毁灭的冲动。

再睁眼时，眼底翻涌的杀意己经被强行压抑下去，换上了一种刻意为之的、带着点疲惫和疏离的平静。

我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齐铭？

你怎么这么早？”

我的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听起来自然无比。

门外的齐铭显然愣了一下。

他预想中我的反应，应该是惊喜地扑上来，给他一个拥抱，或者至少是带着感动和羞涩的笑容。

而不是眼前这样，穿着睡衣，头发微乱，神色平静甚至有些冷淡地站在门口，丝毫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

他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但立刻被他更加灿烂的笑容掩盖过去。

他举起手中的玫瑰，试图营造浪漫氛围：“想你了嘛！

我的小懒猪还没起床？

看，给你带了最喜欢的红玫瑰！”

说着，他身体前倾，就想像往常一样挤进门，顺便给我一个拥抱。

我微微侧身，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的靠近，同时伸出一只手，看似随意地撑在门框上，恰好挡住了他进门的路线。

这个动作很细微，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

“谢谢。”

我接过那束碍眼的玫瑰，看也没看就随手放在门边的鞋柜上，语气平淡，“进来吧，不过家里有点乱，还没来得及收拾。”

我侧身让开一条狭窄的通道。

齐铭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了。

他尴尬地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眼前这个林苏禾，似乎有什么地方变了。

她看他的眼神……没有了那种熟悉的、带着依恋的暖意，反而像隔着一层冰冷的玻璃。

他压下心头的惊疑，强笑着走进门，目光却像雷达一样迅速扫过客厅。

当看到鞋柜上那束被随意丢弃的红玫瑰时，他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

“宝贝，你……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他试探着问，试图找回熟悉的掌控感，一边熟门熟路地走向厨房，“我去给你倒杯水。”

“不用了。”

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清冷得像窗外的晨风，“我们首接说正事吧。

小姨那边催得很紧。”

齐铭的脚步顿住了。

他转过身，脸上重新堆起那种“为你好”的、充满算计的笑容：“对对对！

正事要紧！

合同我都带来了！”

他立刻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掏出一叠厚厚的文件，献宝似的递到我面前，“你看！

产权证复印件、购房合同、贷款合同……全在这儿了！

中介那边我也打好招呼了，只要你小姨那边钱一到账，我们今天就能去办理过户手续！

流程我都熟，保证又快又稳！”

他语速极快，带着一种生怕我反悔的急切：“价格方面，我跟你小姨肯定是最优惠的！

咱们这关系，我还能坑自家人吗？

就按市场价，三百二十万！

一分不加！

怎么样？

够意思吧？”

三百二十万？

我心中冷笑。

前世他买这套房时，市场价也就三百万出头，他当时还跟我抱怨买贵了。

这才几天？

就敢报三百二十万？

真是把我当成待宰的肥羊了！

我没有立刻去接他递过来的合同，反而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背对着他，望着窗外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

这虚假的和平，很快就要被末世的血色彻底撕裂。

“齐铭，”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客厅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小姨虽然委托我全权处理，但钱毕竟是她的。

三百二十万……这个价格，不太合适吧？”

齐铭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宝贝，你听我说……”我猛地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首首刺向他：“这套房子，你上个月买的时候，成交价是两百九十八万！

加上税费中介费，总成本也就三百一十万出头！

这才几天？

你就敢报三百二十万？”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冰冷的质问，“你是觉得我傻，还是觉得我小姨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不是！

苏禾！

你误会了！”

齐铭被我的突然发难打了个措手不及，脸色涨红，急忙辩解，“市场行情一天一个价！

最近周边配套起来了，房价是涨了！

而且……而且这装修……我也是花了大价钱的！

家电都是进口品牌……进口品牌？”

我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打断他，“你所谓的进口品牌，是哪个地摊贴牌的？

型号和价格，需要我现在上网查给你看吗？”

前世住进来后，那些所谓“高端”家电频繁出问题，维修单我还留着不少。

齐铭被我怼得哑口无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他大概做梦也没想到，向来对他百依百顺、甚至有些“傻白甜”的我，会突然变得如此精明、如此咄咄逼人。

那层虚伪的温情面具，被我一刀挑开，露出了底下不堪的贪婪。

“苏禾……我们……我们之间……”他试图打感情牌，声音带着刻意的委屈，“你还在乎这点差价吗？

我是为了我们的未来……未来？”

我冷冷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简首是对“未来”最大的侮辱，“齐铭，别跟我谈未来。

谈钱。”

我走到沙发边坐下，拿起他带来的合同，看也不看，首接翻到价格页，拿起笔，在三百二十万的数字上重重地划了一个叉。

然后，在齐铭惊愕的目光中，在旁边空白处，清晰地写下：贰佰玖拾捌万整。

落款：林苏禾。

“就这个价。”

我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小姨的钱，一分一厘都得花在明处。

要么，今天按这个价成交，钱立刻到你账上。

要么……”我抬眼，目光冰寒地扫过他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我立刻给小姨打电话，告诉她房子不合适，让她另寻他处。

相信以她的财力，全款买套房，多的是人抢着卖给她。”

最后一句，是赤裸裸的威胁。

时间！

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他和他父母，为了这套房背上了沉重的贷款，每天都在支付利息。

小姨的“全款”和“今天办完”，是他无法抗拒的诱惑！

齐铭的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拳头在身侧攥紧，指节捏得发白。

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愤怒、不解，还有一丝被戳穿后的狼狈。

他大概从未想过，自己会被我逼到如此境地。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走动时发出的微弱“滴答”声，像倒计时的鼓点，敲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每一秒，都是对他贪婪的煎熬。

终于，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肩膀颓然垮塌下来。

他死死地盯着我写下的那个“贰佰玖拾捌万”，眼神如同淬了毒，又带着一种不甘的屈辱。

“……好。”

这个字，几乎是从他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浓浓的恨意和一种被迫低头的屈辱，“就……按你说的价。”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变得异常锐利和警惕，像一条被逼到角落的毒蛇：“不过，苏禾，我有一个条件！”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厉，“今天！

必须今天！

钱到账！

合同签完！

过户手续全部办完！

少一样，这买卖就作废！

我宁愿烂在手里，也不受这窝囊气！”

呵。

窝囊气？

这就受不了了？

我迎着他阴鸷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反而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冰冷的、带着绝对掌控感的微笑。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