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塘边的向阳花第一章 塘边的鸭蛋香1988年的夏天，蝉鸣把豫东平原的村庄裹得密不透风。六岁的林晓燕蹲在自家大门外的池塘边，裤脚卷到膝盖，露出沾着泥点的小腿。池塘是雨水积出来的，浑浊的水面上飘着几片绿萍，十几只白鹅和麻鸭正伸着脖子找食，翅膀划过水面时，会溅起细碎的水花。

晓燕的眼睛死死盯着鸭群，手指抠着岸边的湿泥。昨天她在塘埂的草丛里捡到两个青皮鸭蛋，回家让娘炒了，金黄的蛋黄流油，香得她连吃了两个馒头。今天她特意揣着个布口袋来，盼着能再捡着几个。“哏嘎——哏嘎——”领头的那只白鹅突然抬起头，朝她这边叫了两声。

晓燕吓得赶紧往后缩，后背抵着老槐树的树干。那鹅是村西头王奶奶家的，上次她捡鸭蛋被王奶奶撞见，王奶奶举着拐棍追了她半条街，嘴里骂着“小馋猫，再偷我家鹅蛋打断你的腿”。其实晓燕也知道那不是“偷”，鸭鹅常在池塘里野游，下蛋也没个准地方，谁捡到就是谁的。可娘总说“别让人看见，免得惹麻烦”，她就只能趁清晨或傍晚，鸭鹅主人不注意的时候来。等白鹅低下头继续找食，晓燕猫着腰绕到池塘另一边。这里的水草更密，昨天的鸭蛋就是在这儿捡的。她扒开蒲草，眼睛一亮——水草根部藏着个比鸡蛋大一圈的白蛋，蛋壳上还沾着湿泥。

她赶紧伸手把蛋攥住，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她咧着嘴笑，把蛋小心翼翼地放进布口袋里。

刚要起身，又听见“扑通”一声，一只麻鸭扑棱着翅膀飞到岸边，在草丛里刨了两下，然后摇摇晃晃地走回水里。晓燕屏住呼吸，等鸭群走远了，才跑过去扒开草丛——又是一个青皮鸭蛋！布口袋里揣着两个蛋，晓燕心满意足地往家跑。

路过村头的小卖部时，她忍不住停下来，盯着玻璃柜里的水果糖看了两眼。

但很快又攥紧口袋，娘说攒着鸡蛋能换盐，鸭蛋炒着吃比糖更顶饿。到家时，娘正在院子里晒麦子，看见她回来，皱着眉问：“又去池塘了？没让人看见吧？

”晓燕把布口袋举到娘面前，献宝似的掏出两个蛋：“娘，我捡了两个！一个鹅蛋一个鸭蛋！

”娘的眉头舒展开，接过蛋在手里掂了掂，笑着说：“行，中午给你炒鸭蛋，鹅蛋留着给你爹下酒。”晓燕高兴地跳起来，跑去帮娘翻晒麦子，阳光洒在麦粒上，泛着金黄的光，就像她口袋里的鸭蛋，藏着日子里的小欢喜。这样的夏天，晓燕几乎天天泡在池塘边。有时候能捡到蛋，有时候空手而归，但她从不气馁。

池塘里的水涨了又落，岸边的草绿了又黄，她就在这捡蛋的期待里，慢慢长到了该上小学的年纪。第二章 迟到的预防针1995年暑假，晓燕上小学三年级。

放暑假的头半个月，她彻底撒了欢，每天跟着村里的孩子去掏鸟窝、摸鱼虾，把暑假作业扔在抽屉里，连翻都没翻。这天早上，晓燕正和邻居家的二丫在池塘边比赛打水漂，她娘突然从家里跑出来，手里拿着张皱巴巴的纸条，喊着：“晓燕！快回家！学校通知今天上午打预防针，再不去就晚了！”晓燕心里“咯噔”一下，才想起老师放假时说过，暑假要去学校打预防针，还得带着暑假作业让老师检查。她光顾着玩，早把这事儿抛到九霄云外了。“哎呀！

我的作业还没写呢！”晓燕撒腿就往家跑，二丫在后面喊她，她都没顾上应。冲进家门，她翻出抽屉里的暑假作业，只见本子上除了第一页写了名字，后面全是空白。“娘，我作业没写，老师要骂人的！”晓燕急得快哭了，手里攥着笔，却不知道该写什么。

她娘一边帮她找书包，一边骂：“让你写作业你不写，就知道玩！现在知道急了？

赶紧写两页，别让老师看出来你一点没写！”晓燕趴在桌子上，手忙脚乱地写起来。

语文作业是抄生字，她一笔一划地写，可越急越写不好，笔画歪歪扭扭的。

数学作业是计算题，她算错了好几道，擦了又写，本子上全是橡皮屑。“快点！都八点半了，学校九点就结束了！”娘在旁边催着，晓燕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手心里全是汗。

她胡乱地写了两页语文，又写了几道数学题，把作业塞进书包，抓起书包就往学校跑。

村里的路是土路，刚下过雨，坑坑洼洼的。晓燕跑得太急，摔了一跤，膝盖磕在石头上，疼得她龇牙咧嘴。她顾不上揉，爬起来继续跑，书包在背上晃来晃去，里面的作业本哗哗响。

等她气喘吁吁地跑到学校门口，只见校门口已经没什么人了。她冲进教学楼，教室里空荡荡的，只有老师在收拾东西。“老师！我来打预防针！”晓燕扶着门框，大口喘着气。老师转过身，笑着说：“晓燕，你来得太晚啦，预防针早就打完了，药水都用完了。”晓燕愣在原地，心里又惊又喜——惊的是自己居然迟到了，喜的是不用打针了。她最怕打针，每次看见护士手里的针头，腿都发软。

“那……那我的暑假作业……”晓燕挠了挠头，把作业递过去。老师翻了翻，皱了皱眉，但还是说：“这次就算了，回家把剩下的作业写完，开学我检查。”晓燕松了口气，抱着作业跑出学校。阳光照在脸上，她觉得膝盖也不那么疼了。路过池塘时，她看见鸭鹅还在水里游，突然觉得，这个迟到的早晨，好像也没那么糟。

第三章 咯噔响的自行车2000年，晓燕上五年级了。学校搬到了邻村，离家有三里地，走路要四十多分钟。爷爷看着晓燕每天早出晚归，心疼她，就从亲戚家弄了一辆旧自行车，说是“不用打气的车，省心”。晓燕第一次看见那辆自行车时，有点失望。车身是暗红色的，漆皮掉了大半，露出里面的铁皮。最奇怪的是车胎，不是常见的充气轮胎，而是两层厚厚的皮子，用钉子固定在车轮上。爷爷拍着车座说：“这车结实，不用怕扎胎，你骑着试试。”晓燕扶着车把，脚蹬着踏板，刚一使劲，就听见“咯噔、咯噔”的声音，车身还跟着晃了晃。她吓了一跳，赶紧下来，问爷爷：“爷爷，这车怎么响啊？骑起来还晃。

”爷爷笑着说：“这是皮胎车，就这样，骑习惯就好了。你看村里好多人都骑这种车，不用打气，多方便。”晓燕看着爷爷布满皱纹的脸，点了点头。她知道家里穷，能有一辆自行车已经很不错了，不能挑三拣四。第二天早上，晓燕推着“咯噔车”去学校。

刚骑出村口，就听见后面有人喊她。她回头一看，是同班的张强，骑着一辆崭新的山地车，车胎是充气的，骑起来没一点声音。“晓燕，你这车怎么这么响啊？跟拖拉机似的。

”张强笑着说，语气里带着点调侃。晓燕的脸一下子红了，低下头，使劲蹬着踏板，想快点躲开。可“咯噔车”越骑越响，引来路边不少人的目光，晓燕觉得特别丢人，眼泪差点掉下来。从那以后，晓燕每天都早早地去学校，晚晚地回家，尽量避开村里的人。

骑在路上，“咯噔、咯噔”的声音一路跟着她，就像在提醒她，自己的车和别人的不一样。

有时候遇到上坡路，她骑不动，就下来推着走，汗水浸湿了衣服，胳膊也酸得抬不起来。

有一次，下大雨，土路变得泥泞不堪。晓燕骑着车，车轮陷在泥里，“咯噔”声更响了。

她使劲蹬着，突然“咔嚓”一声，车链子掉了。雨水打在脸上，又冷又疼，晓燕蹲在路边，看着掉下来的车链子，忍不住哭了。就在这时，爷爷打着伞跑过来，看见晓燕在哭，赶紧问：“咋了？车坏了？”晓燕点点头，指着车链子说：“爷爷，车链子掉了，我骑不了了。”爷爷蹲下来，不顾雨水和泥，小心翼翼地把车链子装回去。他的手冻得通红，指甲缝里全是泥。“好了，能骑了。”爷爷站起来，帮晓燕把车扶起来，说，“以后遇到事别慌，爷爷在家等着你来。”晓燕看着爷爷，擦干眼泪，点了点头。

她骑上“咯噔车”，慢慢往前走，虽然车还是响，但她觉得心里暖和多了。

这辆“咯噔车”陪了晓燕两年，直到她小学毕业。后来，她上了初中，学校更远了，家里才给她换了一辆充气轮胎的自行车。但晓燕一直没忘记那辆“咯噔车”，它就像那段艰苦却温暖的日子，刻在她的记忆里，提醒她要珍惜拥有的一切。

第四章 不想念书的初中时光2002年，晓燕考上了镇上的初中。

初中的课程比小学多了很多，语文、数学、英语、历史、政治……每天都有背不完的书，写不完的作业，晓燕渐渐觉得力不从心。最让晓燕头疼的是作文和背书。

语文老师每周都要布置一篇作文，晓燕对着作文本，半天都写不出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