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二十四小时：失约之城夜色像熄灭了一半的霓虹。庄野从夜班外卖的最后一单回来，手机震动，屏幕上突然弹出一行字：“若在二十四小时内，替别人修复三件遗憾，你将保住一段即将被抹去的记忆。开始吗？”他盯了三秒，笑了笑，觉得是骚扰，抬手要划掉。第二条短信接上来：“被抹去的，是你生命里最柔软的一段——她。

”他的指尖僵住，口袋里的硬币撞在一起，发出细碎的金属声。

第三条短信紧随其后：“任务一：在黎明前，把K551次公交上哭泣的小男孩送回家。

凭证：门口的风铃会响三次。失败后果：记忆递减。”庄野把手机塞回外套，转身就跑。

凌晨的风捧着他的耳朵，像有人在对他说：去吧，别再失约。一点整，他跳上K551。

车厢灯光苍白，空座上，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抱着书包，眼睛肿成杏核。司乘温声劝，男孩只摇头。“你家在哪？”庄野蹲下，尽量把声音压轻。“我不敢回去。

我把妈妈的汤打翻了，她生气，不要我了。”庄野心里一紧，想起很久之前的一个雨夜，他在走廊里坐到天亮。“你妈妈会担心的。”“她说过，不许我哭。”“那我们试试不哭，把路找对。”男孩点头，报出一个小区名。车到站，楼道漆黑，二楼挂着风铃。庄野敲门，叮的一声，风铃响了一下。没人应。他正要回头，门从里面拉开，一位眼圈通红的女人冲过来抱住孩子。“对不起，妈妈刚才在医院，你吓死我了。

”风铃又叮叮两响。短信跳出：“任务一完成。倒计时：22小时31分。”女人连声道谢，硬塞给他两张百元，庄野摆手：“不用。以后晚了给孩子留个条，别让他以为被丢下。

”“我妈今天化疗，我以为他睡着了。”女人垂眼。电梯门合上时，男孩探出身子：“叔叔，你身上有雨味。”庄野笑，走出小区，风吹过夜色。短信再次震动：“任务二：三点前，替三号窗口排到一个号。凭证：收据右上角盖红章。提示：她认识你。”她是谁？

他朝医院方向跑，鞋底踏过水泥缝冒出的冷气，脑子里一遍遍地转：她是谁？

那段要被抹去的记忆在胸腔里像雾一样呼吸。市立医院通宵收费处只有三号窗口亮着，队伍像一条弯曲的影子。“后面还有人吗？”他问。“排呗。”一位大爷叹息，“年轻人还愿意排队，像以前我儿子……”他没接话，盯着窗口后的光。

一束马尾从走廊尽头过来，是他认识的人——姜禾。“怎么是你？”她扫他一眼，“半夜送外卖顺带排队？”“替人排个号。”他举起手机，“任务。”“什么任务？

”“修补遗憾。”话一出口，他自己也被吓了一下。姜禾挑眉，指向三号：“那你来得及。

有人刚哭过，眼睛肿得像核桃。”队伍第一位，一个抱着病历本的女孩俯着身，肩膀耸动。

“我帮她？”“你别多事。”姜禾说完，自己已走过去递纸巾，“同学，我替你排，你去喝口水。”女孩摇头。“我来吧。”庄野上前，“我脚底生根。”女孩把号牌塞给他，低声说：“谢谢哥。”“哥？我还能当哥呢。”半小时后，收据印出来，右上角落下红章。

短信跳出：“任务二完成。倒计时：19小时58分。奖励：记忆片段保全。

”姜禾把收据交给女孩，回身对他竖拇指：“嘴贫，但行。”“你怎么在这儿？”“代班。

你呢？”“被倒计时追着跑。”医院出入口灯光把人照得发白。姜禾递给他一次性纸杯，杯壁烫手。“你最近怎么了？朋友圈九百年没更新。”“没什么，没空丢脸。

”“你妹还在那家康复中心吗？”“还在。她最近爱睡觉。”“你就多去看看。

”“我每周都去。”“是吗？”她看着他，“那天社工找我说你电话老打不通。

”他把杯沿顺时针转了一圈，低声说：“手机摔了，坏了。”姜禾没拆穿，只轻轻说：“别逃。”短信打断了两人：“任务三：五点半前，把河湾街口那对吵到要闹离的夫妻，各送到各自的目的地。

凭证：他们会在路边同时发出‘算了’两字。失败：扣除记忆点。”“这什么破设定。

”庄野嘟囔。“我加班到五点半。要不我帮你叫车？”“我有脚。我靠脚也能赚钱——呸，赚回忆。”河湾街口雾里发黄的路灯下，一辆破旧电三轮停在路边，车上坐着一男一女，对吼得像把冬天都吓了一跳。“你滚！”“你先滚！”“别吵啦！

”一个抱瓜子的阿姨看热闹看困了，打呵欠。庄野走近：“两位，去哪儿？我送，免费。

”两人忽然齐齐停住，互相看了一眼，眼里全是把最年轻那部分自己藏起来的手忙脚乱。

“我去长途站。”男人低声。“我回娘家。”女人扯着包。“好。我先送你去站，再送您回娘家。怎样都行，但别吵，省得回头还得后悔。”他们还想再吼，忽然一起沉默。

半小时后，男人在站前，女人在桥头，庄野站在中间，看见两个人各自掏出手机，仿佛被同一阵风吹动，几乎同时发出一条信息：“算了。”短信跳出：“任务三完成。

倒计时：17小时41分。系统提示：谨防伪胜利。”伪胜利？他咂舌：回头还有得吵？

风吹过河心，水面涌起细碎的鳞。他想起某年某月，家里也有这样一个清晨，母亲把装衣服的袋子放在门口，父亲说了句“算了”，却没说算了什么。

晨光从面包房玻璃里漏出来，奶油香气像按了加号。门口，老太太抱着空纸盒坐台阶。

“您等人？”“等我老伴。他八十岁，非要自己来拿蛋糕。腿脚慢，我先坐会儿。

”庄野看了眼柜台，店员正往出炉蛋糕上撒糖。

他忽然懂了“谨防伪胜利”的味道——生活总让人以为到这就好了，后面却还藏着一层。

“我帮您去接？”“不用……”“我跑得快。”老太太点头：“往西两个路口，他在家门口拄着拐。”他跑过去，远远看见老先生站在冬阳下，手里握着一张发黄的“寿星卡”。“爷爷，我带您过去。”“行。年轻人，跑得像小时候赶牛的。”到店里，老先生递卡，“今天打几折？”“八折。”店员笑。

老太太忽然一愣，“老头子，你口袋……钱呢？”老先生摸了摸，脸色变了：“刚才给楼下小孩买糖葫芦……”老太太红了眼，“算了，别买了。

”庄野把之前被拒的两张纸币放到柜台：“算我的。”老先生看他：“小伙子，你图什么？

”“图您俩晚上还能吵上一架。不吵，多无聊。”老人家呵呵地笑。

老太太拿蛋糕时手抖了抖，还是稳住。短信轻响：“隐藏小任务完成。

倒计时：16小时02分。”他靠在路边栏杆喘气。城市醒了，街上的人潮像被轻轻推了一把。从第一条短信到现在，他连续修了四个别人家的小缺口，却没修到自己。手机一亮，一条极短的系统提示闪过：“庄·晚——”，随即熄灭。是谁？

几颗离散的光点连接了一秒又迅速熄灭。姜禾发来消息：你在哪儿？我下班了，早餐请你。

他回：北城路口。她说：等我。他想了想，又回：我还得跑。她叹：你别当孤勇者，反正我拎了两杯豆浆。豆浆。画面从他脑里滑过——一个女孩坐在阳台，端着甜到发腻的豆浆，嘟囔着“太烫”，却又一口一口把烧焦的甜度喝出喜欢。那是谁？

短信来得很快：“任务五：十点前，替一个迟到的父亲把家长会签到表补上签名。

凭证：班主任会说‘下次别让孩子等’。”去学校的路上，他看见一辆电摩倒在路边，一个年轻骑手坐在地上按着小腿：“没事，擦破皮了，还得送单。”“哪单？

”“盛景雅苑的豆浆和烧饼，急单。”“我顺路。你坐着按住出血点，我去送。

”年轻骑手咧嘴笑：“哥，你真是人间活雷锋，回头加你个大哥。

”庄野把餐送到一位匆忙的爸爸手里，对方连说三声“抱歉”，塞了两个硬币。回到路边，年轻骑手对他竖大拇指：“你比我领导还靠谱。”短信骤然响：“分心惩罚：记忆扣减1点。

”他愣住：“我刚干了好事啊！”系统提示冷淡：“规则：当前任务优先，插队行为将影响记忆保全率。提示：选择总有代价。”“代价”二字像一块冷冰贴在后颈。

脑子里那道柔软的影子轻轻退了一步，像不小心擦掉的铅笔线。红绿灯下，他看着倒计时从十五小时四十八分跳到四十七分。记忆扣减意味着什么？

他闭上眼试图抓住所谓“她”的记忆，只捞到零碎的边角：阳台、豆浆、风铃、半旧的书包、纸上一个“晚”字的一角。

短信又震动：“任务五继续。九点半前到晨光小学榕树下，找到穿红格子围裙的班主任。

”他跳上公车，摇到学校时正九点二十五。榕树下站着一位三十多岁的老师，红格子围裙上别着名牌：班主任陆青。“老师，我想替一位家长签到。他在工地走不开。

”“孩子叫？”“孙鸣。”她看了他一眼，“他爸爸每次都打电话说路上堵，堵了三年。

”“今天是真的忙。我早上见他在给工友搬砖，还递药箱。”陆青叹气，递过签到表，又迅速收回：“等等。孩子不是缺一枚签名，他缺的是一个会出现的父亲。”这句话像针，稳稳扎进他心口。他想起第一次接到医院电话时，他也说“路上堵”。

陆青最终还是把表递给他，轻声道：“把这话转给他——下次别让孩子等。

”短信震动：“任务五完成。倒计时：14小时03分。副任务生成：传话。”他绕道工地，仰头冲脚手架上的男人喊：“班主任让我转句话：下次别让孩子等。”男人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