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59。手机忽然弹出一条陌生推送：“已记录你的死亡。时间：00:17。

地点：西港广场负二层。请勿回头。”我盯着屏幕，喉咙发干。

骑手 App 上还有一单没送到，外卖保温箱里的汤在颠簸里低声碰撞，冬夜的风从高架底卷过来，吹动我破旧的雨披。周围人来人往，谁都不认识我，谁也不知道我刚收到一张死亡收据。我想关掉推送，没反应；想截图，屏幕发黑；再亮起时，图标全退回桌面，只剩一个小小的黑色钟形徽记，像一口有裂缝的钟。它没有名字，但我知道它在看着我。我从没去过“西港广场负二层”。再过十八分钟，会发生什么？

我没有理由去验证——除非，今晚接的最后一单，送去的地方正好是西港广场。

我看了一眼地址。对，西港广场，负一层，夜间门岗。命运喜欢开玩笑。我把头盔扣紧，踩下踏板。风从脸颊削过去，冬夜的空气像没有尽头的隧道。我来不及多想，只觉得手机在口袋里发热，那个裂口钟像一枚烙印贴在我皮肤上。广场亮得刺眼，负一层还开着几家店，钟表店门口摆着一口大钟，表面有一道细小裂纹，像某种暗示。

我把车停在柱子后，沿着楼梯往下，一股潮湿的冷意扑面而来。负二层大半封闭，只开着值夜的门岗和保安室。我拎着外卖敲门，一个白胖的保安探出头，眼神里带着不耐烦的警觉。“夜间门岗，外卖。”我把袋子递过去。他接过袋子，鼻翼动了动，随后笑了一下：“辛苦。”我刚要转身，手机震动，00:16。

铁门里又走出一个人，穿黑色冲锋衣，帽檐压得低。他抬眼和我短暂对视，那双眼睛清澈而冷。擦肩而过时，他吐出一口气，低得几乎不可闻：“请勿回头。”我愣住，下意识回头。走廊尽头的应急灯像被风吹灭。世界被轻轻按了暂停，只有胸口的心跳在墙上鼓噪。我看到镜子里自己模糊的影子，看到黑衣人的手伸来——某种沉重的东西砸在我后脑，像钟舌敲在裂口处。瞬间，世界被砸出一道倾斜的缝。黑。再睁眼，冷气从脖颈灌进外套。我还站在原地，摩的引擎嗡鸣像从梦里传来。抬手一看，屏幕上写着：23:59。相同的推送，相同的字。

请勿回头。我确定自己没有做梦。我摸了摸后脑勺，皮肤下空洞地回响，没有伤口，没有血。

如果死亡会被回收，那么“死亡之前”的一切会被保留吗？

我迅速翻检刚才的碎片：白胖保安，黑衣人，钟表店的裂纹，外卖袋重量略轻……袋子里是不是少了一样东西？我把外卖袋翻来覆去。

饭盒、汤、筷子、餐巾纸，还有一个小小的塑料封条，上印着缩写：A.R。

我没有印象刚才看到过这个封条。时间只剩下十八分钟。我必须选择：装作什么也没发生，或者再次走向负二层——这次，不回头。风更冷了。我把封条塞进口袋，骑车冲进广场，直插负一层。

沿路我注意到更多细节：钟表店墙上的裂纹像从里层扩散；值夜的灯有一个坏掉，发出嗡嗡声，像什么东西在喉咙里挣扎。我按铃。白胖保安打开门，笑容礼貌，眼角却紧绷。

我把外卖递过去，伸手挡住门：“哥，能借个厕所吗？楼上关了。”他迟疑，眼神在我脸上某个点上掠过，像在确认什么，最终把门开了一条缝：“快点，左手边。

”密闭空间有药水味，混杂微微的电子烤焦味。走廊尽头是一扇贴着“设备间”的金属门。

我假装找厕所，余光瞥见保安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动，节奏短促，像暗号。

我进厕所开了水声作掩护，把封条摊在掌心。A.R。一个不像餐厅的缩写。

隔壁墙突然传来低低的人声——不是说话，是咽音，像喉咙被胶带糊住。设备间里，有人。

我按住心跳掏手机。裂口钟的图标静静躺在屏幕上。我点了一下，第一次它有了反应：一串极短的灰字掠过——“回响阈值：2/3”。我不懂意思，却本能知道：如果再死一次，“阈值”会满；满了之后，会有“回响”。回响什么？

救命还是催命？没时间纠结。我拧开门走出来，白胖保安不见了。桌上一个空纸杯，杯口有红色印痕，不像血，更像某种药饮。走廊尽头的金属门里传来轻微的碰撞声，像有人用头抵着墙试图求救。“谁？”我压低声音。“……水……”墙内极低的一字，像从喉咙里挖出来。“我能帮你，但得告诉我，A.R 是什么？”我贴在门上问。

里头沉默很久，：“……Access…Registry……通行……登记……钥匙在……汤里……”汤。

保温箱里热乎乎的那碗。难怪袋子比看上去轻。我回到桌边，打开汤盖，果然摸到一块薄薄的黑片，像硬盘又像卡片。

上刻“ACCESS REGISTRY”的缩写和序列号：AR-0317。

我把卡塞进手机壳下，合上汤盖。正在此时，铁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黑衣人站在门口，帽檐下那双眼睛还是那样清澈冷静。他手上没武器，食指关节缠着一圈布胶带。他向我走来，步伐无声。我几乎要跑，但有个声音压住了我的腿：请勿回头。我没有动，盯着他，像盯着一口看不见底的井。他在我面前停下，低声说：“你身上有回响。你已经死过一次。

”“你也知道这东西？”我问。他没回答，只伸手，拇指擦过我的手机壳，像金属探测器经过钥匙：“卡给我。”“设备间里有人。”我赌了一把，“是不是你的人？

”他的眼神凝了半秒：“她不该在这。”“那就一起救。卡我保管。你带路。

”他看了我两秒，像把一张纸沿着早画好的线折起。转身三步到门前，手背抬起，关节上的胶带敲了敲门把手，发出空心“哐哐”。里面有人应，一串快节奏敲墙回应。

他从墙上取下灭火器插入门缝，借力一撬，门锁松了一寸，又抽出细工具勾住锁舌，门被拉开。一个女人跌出来，双手反绑，嘴巴被胶带封住，眼里缠着红血丝。她看到我，像看到不该出现的变量，惊讶转瞬即逝。黑衣人撕下她口上的胶带，她嘶哑吸气：“江……江晚。”黑衣人点头：“走。”我抓起外卖袋，跟他们向外。

拐角传来脚步声，黑衣人把我们推回设备间，将门反手拉上，只留一道缝。

他的手指横在唇前。外面传来白胖保安的声音，与另一个陌生声音对话——“看到了吗？

”“没。刚才摄像头花了一下。”“快十二点了，交接前别出事。教授说今晚要清干净。

”脚步声远去，黑衣人才回头：“我叫沈放。带你们出去，但从这刻起，按我说的做。

”我们用他熟稔的路线绕过巡逻，在斜坡旁的阴影里停住。沈放伸手要卡。我犹豫一秒，把卡取出。他贴在墙上一块不起眼的金属板上，“嘀”的一声，顶上指示灯变色，一扇看似装饰的立板移开，露出狭窄暗道。

墙上喷着寸许红字：“AR-REG-LOCKER”。

Access Registry 的登记通道。我们钻出暗道，来到负一层一个废弃的仓储间。门外是超市卸货处，离出口一百来米。时间：00:06。

沈放停下，像在等什么。江晚盯着他：“你不打算走？”“走也可以。”他淡淡，“但门外有两个人在抽薄荷烟，枪口朝里面。”我问他怎么知道，他指指门缝：“味道很轻，风从外面送进来，风向不稳，他们站得不动。”“我们只有三个人，我不会打。”我说。

“你死过一次。”他看我一眼，“你还有一次。

”我明白他的意思：若今晚注定要在00:17死，那么这次冲出去，最多损失一条“回响”。但万一这次也被回收，阈值满了，会发生什么？我盯着屏幕，灰字“回响阈值：2/3”像一条笑纹。“再死一次，就会响。”我说，“响给谁？

”“响给你，或……”江晚没把话说完，她的目光落在外卖袋，“汤里还有东西？

”“卡已经给他了。”我说，“剩下汤和饭。”“汤不要了。”沈放说，“你们俩从卸货门出去，走西侧车道。听口令。”“那你呢？”“我留在这。

有人必须吸引火力。”“你疯了？”江晚压低声音，“你想让我们欠你？”“你已经欠了。

”沈放淡淡，“十分钟前。”江晚的目光锋利。“这次之后，各不相欠。”“各不相欠。

”门被他推开一条缝。他比了个“三”，数到“一”，猛推门翻身跃出，掀翻左侧拖车。

两声短促的喝骂，闷响与奔跑。我们从右侧猫腰窜出，沿墙根冲向角落。有人注意到我们，手电光扫过，我下意识想回头，却硬生生绷住脖子——请勿回头。“别回头！

”江晚扣住我的手腕。背后有东西砸在地上，人倒在纸箱上的“哗啦”。我们滚过卸货道，冲进停车道的暗影。前方出口闸机。还有一分钟。我踩台阶差点摔倒，江晚从背后托住我：“跑！”出口处忽然出现白胖保安。他的脸在冷光里像一团蜡，抬起伸缩警棍，嘴角动了动：“请勿回头。”同样的词。我愣神一瞬，江晚已经甩出腰间金属扣环，击中他手腕，警棍落地。我们掠过他，一头冲进夜风汽油味混合的街道。00:03。我们躲进小巷，背靠墙大口喘气。

江晚脸白得吓人，但声音平稳：“说吧，A.R 到底是什么？

”“Access Registry。”我把卡片递给她，“某个系统的通行登记。

你们在查什么？”她接证据的姿势像习惯，“你是普通骑手？”“是。我叫林觅。”“林觅。

”她重复名字，像把它放入某个样本库。“为什么你会收到那样的推送？”“我不知道。

我第一次见到它是在……第一次死之前。”她不嘲笑也不怀疑，只问：“几点？

”“23:59 提醒，00:17 在负二层。”她把卡插入背夹，目光落在编号：“AR-0317。也许对应仓位或批次。你为什么会卷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