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个死了五年的前婆婆，李文秀，今天活了。

不仅活了，她还带着一大帮记者，冲进我设计工作室的开幕式现场，在所有嘉宾和媒体的镜头前，“扑通”一声，给我跪下了。

说真的，当时我脑子“嗡”一下就炸了。

手里那杯香槟差点没拿稳。我看着她，穿着一身专门买来显朴素的暗色衣服，头发也故意弄得有点乱，一张老脸上挂着两条清晰的泪痕，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小晴啊！妈错了！妈真的错了啊！”

她一边哭，一边膝行着想过来抓我的脚踝，那姿势，专业得跟电视剧里演的一样。

“你就原谅景琛吧！他这五年过得不好啊！他心里只有你啊！你们复婚吧，啊？妈求你了！”

闪光灯像疯了一样地闪，快门声跟机关枪似的。我身边那些刚才还跟我谈笑风生的合作伙伴，现在一个个表情精彩得像调色盘，震惊、好奇、八卦，什么都有。

我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五年前，就是这个女人，叉着腰站在顾家别墅的大门口，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不会下蛋的鸡”，把我所有的行李，连带我最后一点尊严，一起扔到了大街上。

那天也下了雨，跟今天的天气可真不像。我记得我抱着箱子，看着顾景琛，我那结婚了三年的丈夫，就站在他妈身后，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就因为我生不出孩子。

结婚三年，我们试了所有办法，中药西药，偏方秘方，我喝药喝到吐，身上扎针扎得没一块好地方。最后检查结果出来，是我的问题。

那天晚上，李文秀就把诊断书摔在我脸上，那眼神，像看一件残次品。

“我们顾家，不能在你这儿断了根。”

这句话，像根钉子，在我心上钉了五年。

现在，五年过去了。我不再是那个只会围着丈夫和厨房打转的顾家媳妇苏晴。我是“Serene”，是拿遍了国内所有设计大奖，连国外客户都要排队预约的顶尖设计师。

我有了自己的工作室，有了自己的事业，我以为我早就把那些破事给忘了。

可李文秀这么一跪，那些被我死死压在心底的屈辱、愤怒、不甘，一下子全他妈的翻上来了。

我看着她，看着她那张写满了“悔恨”的脸，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只有冷笑。

演。

接着演。

我倒要看看，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我没动，也没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我身边的助理和保安已经反应过来，想上前把她拉起来，我抬手制止了。

让她跪。

让她演。

记者们最喜欢这个了，不是吗？

李文秀看我没反应，哭得更来劲了，一边哭一边捶自己的胸口，“我不是人啊！我当年是猪油蒙了心啊！小晴，你看在妈这么大年纪的份上，你就给我们顾家一个机会吧！”

她这话说的，好像当年受了天大委屈的人，是她不是我。

我终于有了点反应。我往前走了一步，蹲下身，跟她平视。

我脸上带着笑，特别温柔的那种笑。

“妈，”我开口了，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周围的收音麦克风听清楚，“您这是干什么呀？快起来，地上凉。您这要是跪出个好歹来，景琛不得心疼死啊？到时候人家还以为我这个做前儿媳的，有多不孝顺呢。”

我故意把“前儿媳”三个字，咬得特别重。

李文秀的哭声，有那么一瞬间的卡壳。她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我非常熟悉的怨毒。但那丝怨毒很快就被她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汹涌的泪水。

“不……你不原谅我，我就不起来……”

好吧。

戏还挺足。

我叹了口气，站起身，对着周围的记者朋友们，露出了一个无奈又得体的微笑。

“各位，不好意思，让大家看笑话了。这是我前夫的母亲，可能……可能我们之间有些误会。”我顿了顿，目光扫过李文秀那张还在往下掉眼泪的脸，“不过，我相信，时间会证明一切的。今天是我工作室的开幕式，我们还是聊点开心的事吧。”

我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承认了关系，又把问题归结为“误会”，还顺便把场子给圆了回来。

记者们都是人精，看我这态度，知道今天挖不出更多猛料了，也就顺着台阶下了。

可李文秀不肯啊。

她还跪在那儿，像一尊望夫石，哦不，是望儿媳石。

我没再理她。

开幕式还得继续，我的事业，我的人生，也得继续。

至于她，爱跪到什么时候，就跪到什么时候吧。

五年前，我被她赶出顾家的时候，天那么冷，雨那么大，我一个人在街上站了半夜，也没见谁来给我一把伞。

现在，她想用几滴鳄鱼的眼泪，就让我把过去那些账一笔勾销？

呵。

做梦。

开幕式总算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中结束了。

李文秀最终还是被她自己带来的“记者”给“劝”走的。临走时，那眼神，活像我是个抛弃了她的负心汉。

我送走最后一波客人，累得往沙发上一瘫，连高跟鞋都懒得脱。

工作室的合伙人，也是我最好的闺蜜姜淼，递过来一杯冰水，一屁股坐到我旁边。

“演得不错啊，苏大设计师。”她挑着眉，语气里全是调侃，“刚才那番话，不卑不亢，温柔一刀，可以啊。”

我灌了一大口冰水，那股凉意从喉咙窜到胃里，总算把心头那股邪火给压下去了一点。

“我他妈快恶心吐了。”我骂了一句，“你说她图什么？五年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今天，还带着记者。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那点破事吗？”

姜淼冷笑一声，一针见血：“还能图什么？看你现在混出头了，后悔了呗。当年把你当垃圾一样扔了，现在发现这垃圾居然是块没被发现的钻石，肠子都悔青了。”

“后悔？”我扯了扯嘴角，“顾家会在乎我这点成就？人家顾氏集团，动一动手指头，就能把我这小工作室给碾死。”

“那可不一定。”姜淼盘腿坐着，分析得头头是道，“顾景琛是什么德行你不知道？典型的软骨头，没主见。当年要不是李文秀天天在他耳边念叨，他敢跟你离婚？现在他肯定是被那老妖婆又给洗脑了，觉得你这棵‘回头草’，又香又值钱。”

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顾景琛。

这个名字，像一根扎在肉里的刺，拔不出来，一碰就疼。

我承认，我爱过他。

大学时候，他是学校的风云人物，英俊，开朗，像个小太阳。我呢，就是个不起眼的学霸，整天泡在图书馆。是他主动追的我，给我送早餐，帮我占座位，在我画不出设计稿的时候，带我去看星星。

那时候，我真的以为，我们会是一辈子。

可婚姻，不是只有爱情就够的。

嫁进顾家，我才知道，那个阳光开朗的大男孩，在他强势的母亲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李文秀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说，女人就该在家相夫教子，我就辞了工作。

她说，中药调理身体好，我就捏着鼻子喝那些苦得要命的药汤。

她说，不能生孩子就是我的错，他就默认了。

最后，她让我滚，他就真的，眼睁睁地看着我滚了。

这五年，我把他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我逼着自己不去想他，不去回忆那些曾经的美好。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里，我想证明，没有他，没有顾家，我苏晴，一样能活得很好。

我做到了。

可为什么，他们又要出现？

正想着，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我鬼使神差地，接了。

“……小晴。”

电话那头，是顾景琛的声音。五年了，他的声音，还是那么熟悉，只是多了一丝疲惫和沙哑。

我没说话，攥着手机的手，指节都发白了。

“我……我看到新闻了。”他小心翼翼地说，“我妈她……她是不是去找你了？对不起，我不知道她会这么做……”

我冷笑，声音跟冰碴子似的：“不知道？顾景琛，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是真的！”他急了，“我跟她吵了一架！小晴，你相信我，我从来没想过要打扰你。我只是……我只是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我过得好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我的声音开始发抖，不是因为难过，是因为愤怒，“五年前我被你妈赶出去的时候，你怎么不问我过得好不好？我拖着箱子在雨里走投无路的时候，你在哪儿？”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过了好久，他才用一种近乎于哀求的语气说：“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我那时候太懦弱了，我不是个男人。小晴，这五年，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我没有再找过别人，我心里，一直都只有你一个。”

呵。

说得真好听。

“说完了吗？”我问，“说完了我挂了。”

“别！”他喊道，“小-晴，我在你家楼下。我就想……见你一面。行吗？”

我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

楼下路灯旁，果然停着一辆熟悉的保时捷。顾景琛就站在车边，没打伞，任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下的毛毛细雨，打湿他的头发和肩膀。

他穿着昂贵的西装，却摆出一副被全世界抛弃了的流浪狗的姿态。

那样子，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姜淼也凑过来看了一眼，啧啧两声：“哟，玩上苦肉计了。苏晴我可告诉你，你敢心软，我打断你的腿。”

我放下窗帘，心烦意乱。

我当然知道这是苦肉计。

我当然知道他说的那些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可人心，不是机器。

那毕竟是我爱了整整七年的男人。

我看着窗外的雨丝，想起大学时，有一次我们吵架，他也是这样，在我宿舍楼下，站了一夜。

第二天，他发着高烧，抱着一束玫瑰花，傻乎乎地跟我说：“苏晴，别生我气了，我不能没有你。”

回忆，是最磨人的东西。

我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重新拨了过去。

“顾景琛。”我说，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回去吧。别演了，我看着累。”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关机。

姜淼冲我比了个大拇指。

我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我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李文秀的下跪，顾景琛的眼泪。

这对母子，又准备唱一出什么大戏？

我靠在沙发上，闭上眼，感觉自己像一个身经百战的士兵，刚刚打退了敌人的第一波冲锋，却知道，后面还有更猛烈的炮火，在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