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岸畔的水战春秋盐池淬炼的水法蒲州盐池的卤水在烈日下泛着青白色，像铺了层碎玻璃。

单廷珪蹲在池边，手指插入卤水，指缝间立刻结出细小的盐晶。

他看着那些棱角分明的晶体在掌心融化，忽然将整只手没入水中，直到小臂泛起刺痛的红痕才猛地抽出——这是他练水法的第三年，师父说，要让水怕你，先得让自己不怕水。他生得面如傅粉，唇若涂朱，若不是常年在盐池边晒出的古铜色脖颈，倒像个吟诗作对的书生。可腰间那柄五尺长的“分水刺”却透着杀气，刺身刻着螺旋状的沟槽，沾了水后挥舞起来，能搅出丈高的水幕，专破长兵器的招式。

“廷珪，都虞候的人来了。”师弟魏定国跑过来，红绸包裹的火尖枪在阳光下晃眼，“说要咱们去治盐池的漏水。”单廷珪站起身，卤水在他袖口结成白霜。

盐池西畔的堤坝去年溃过一次，淹死了三个巡池的兵卒，都虞候却只关心盐税能不能按时交，连修补堤坝的石灰都克扣了三成。都虞候的官船泊在盐池码头，那人穿着锦袍，正用银勺舀起池水煮茶。见单廷珪过来，他眼皮都没抬：“三日内堵不上漏洞，你这‘圣水将’的名头，就改成‘落水狗’吧。”单廷珪没接话，转身往堤坝走。

漏水的缺口在水下三尺处，寻常法子堵不住，得用“水龙术”——他祖传的绝技，能借水流之力将泥沙石子聚成坚壁。可这法子极耗体力，施展一次，三天都提不起劲。夜里，他潜入水中。盐池的卤水比河水重三倍，压得他耳膜生疼。借着月光，他看见缺口处的水流打着旋，像只贪婪的嘴。他握紧分水刺，按照祖传图谱上的招式，在水中划出复杂的弧线。水流随着他的动作旋转，卷起池底的盐粒，渐渐凝成道白色的墙。

当他浮出水面时，天边已泛鱼肚白。魏定国扔过来块干粮，他咬了口，发现牙齿都在打颤——刚才在水里屏气太久，连带着咬肌都在抽搐。“都虞候在岸上看着呢。

”魏定国努努嘴。单廷珪望去，都虞候正对着缺口拍手，脸上却没半点笑意。

他忽然想起师父临终前的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可最能害人的，从来不是水。

”那年师父为了护着盐池的工匠，顶撞了都虞候，没过半月就“失足”落进盐池，捞上来时，肚子里灌满了卤水，像个发胀的皮囊。三日后，缺口彻底堵死。都虞候却带着兵卒来了，说单廷珪私通盐贩，要押他去见官。单廷珪看着对方腰间露出的盐商贿赂的玉佩，忽然明白了——他们怕的不是漏水，是他这双能看透盐池猫腻的手。“师弟，点火。

”单廷珪缓缓抽出分水刺，卤水在刺尖凝成水珠，“让他们见识见识，盐池的水，也能烧起来。”魏定国的火尖枪猛地戳向地面，枪尖的火石擦出火星，落在预先泼好的油布上。火焰“腾”地燃起，映红了半边天。

盐池的工匠们不知何时围了过来，手里握着铁锨扁担，像堵沉默的墙。都虞候的人慌了神，单廷珪趁机旋身入水，分水刺划破水面，搅起的水幕浇灭了靠近的火焰。他在水中穿梭，如履平地，每一次出水，都有个兵卒被拖进水里，呛得涕泪横流。“滚。

”当单廷珪提着分水刺站在都虞候面前时，卤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地上积成小小的盐滩，“再敢来盐池，我就让你尝尝被卤水腌成肉干的滋味。”都虞候连滚带爬地跑了。

单廷珪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将分水刺插进盐池——刺身没入卤水的瞬间，激起的盐晶在空中划过弧线，像场突如其来的雪。

黄河水战的威名朝廷招安的文书送到盐池时，单廷珪正在修补被洪水冲垮的水车。

文书上盖着太尉府的朱印，说要调他去凌州做团练使，镇守黄河渡口。“这是把咱们当枪使。

”魏定国把文书扔在地上，火尖枪在石头上划出火星，“凌州对岸就是梁山，明摆着让咱们去送死。”单廷珪捡起文书，指尖抚过“圣水将”三个字。

这名号是盐池工匠送他的，说他的水法能护佑一方平安，可如今却要用来对付和他一样，被逼上绝路的好汉。“去。”他忽然开口，“黄河的水，比盐池深多了，我倒想看看，能养出什么样的英雄。”凌州的黄河渡口比盐池壮阔百倍。浊浪拍打着码头的青石，溅起的水花带着股土腥味。单廷珪站在瞭望塔上，看着往来的商船，忽然想起盐池的小划子——在黄河面前，那些船就像片叶子，随时会被浪打翻。

他按盐池的法子操练水军：让士兵在灌满水的瓮里憋气，在结冰的河面下凿洞游泳，用分水刺挑着沙袋在浅滩奔跑。有老兵笑他折腾，他却指着对岸的梁山：“等宋江的人来了，你们就知道，黄河里的水，比刀还利。”这话说中了。半年后，宋江派李俊带着水军来攻凌州。那天黄河涨水，浊浪滔天，梁山的战船像群凶猛的鱼，冲破了第一道防线。“放‘水雷’！”单廷珪站在旗舰上，分水刺指向江心。

士兵们将裹着桐油的沙袋推入水中，沙袋触到梁山战船的船底，立刻被预先埋好的铁刺戳破。

桐油浮在水面，魏定国趁机射出火箭，江面瞬间燃起大火。李俊的战船却没乱。

那汉子站在船头，手里的橹猛地插入水中，竟硬生生将船拨转方向，避开了火区。

他身后的阮小五、阮小七像两条泥鳅，跳进水里，用刀割断了连接水雷的绳索。“好水性！

”单廷珪赞了声，亲自提着分水刺跳入水中。黄河的水比盐池的卤水凉得多，泥沙钻进他的口鼻，刺得他睁不开眼。他凭着水流的震动判断方位，忽然感觉左侧有水纹异动，立刻旋身出刺。分水刺的沟槽划破水面，带起的水流正好挡住阮小五刺来的鱼肠刀。“你就是圣水将？”阮小五在水里闷声问，声音带着气泡破裂的脆响。单廷珪没回答，分水刺划出个圆弧，水流形成的屏障将阮小五逼退。他趁机上浮，刚露出头，就看见魏定国的火尖枪与李俊的橹撞在一起，火星溅落在水面，被浪头吞没。“停！

”单廷珪大喊。他看着那些在水里挣扎的士兵，忽然想起盐池里淹死的工匠，“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为何非要打杀？”李俊大笑：“朝廷把你当枪使，你还帮着他们卖命？

你看看这黄河里的尸体，哪一个不是被苛政逼死的百姓？”单廷珪愣住了。

他想起都虞候的玉佩，想起师父发胀的尸体，想起那些在盐池边晒得脱层皮，却连口饱饭都吃不上的工匠。水流在他脚下旋转，像在嘲笑他的糊涂。“我降。

”当他说出这两个字时，分水刺“哐当”落在船上，“但我有个条件，不伤凌州的百姓。

”李俊握住他的手，掌心的老茧磨得他生疼：“梁山的弟兄，从来不伤好人。”那天，单廷珪站在黄河岸边，看着自己的水军与梁山好汉一起修补被战火毁坏的码头。

魏定国的火尖枪不再喷火，而是用来撬开礁石；阮小五的鱼肠刀不再杀人，而是帮着渔民修补渔网。浊浪拍打着岸边，像首和解的歌。

梁山水寨的革新梁山的水寨比凌州的渡口更精巧。栅栏用碗口粗的楠木制成，水下埋着三排尖桩，船坞里的战船刷着桐油，在阳光下泛着乌光。单廷珪摸着船板，忽然觉得这里比盐池更像家。宋江让他掌管水军的操练，还特意给他建了座“水法堂”，让他把祖传的水术教给弟兄们。单廷珪却把水法堂改成了“水利堂”，教大家如何筑堤、修船、治涝，气得李逵直骂：“这酸儒，拿着分水刺不杀人，竟学那泥瓦匠！”“杀再多的人，也填不平百姓的肚子。”单廷珪正在绘制新的船坞图纸，闻言头也没抬，“你看这水寨的堤坝，用盐池的法子夯土，再混上糯米汁，能抵挡住十年一遇的洪水。”他的法子确实管用。那年夏天暴雨连绵，济州府的官堤塌了七处，梁山的水寨却安然无恙。阮小五摸着堤坝上凝结的盐晶，忽然明白：“你这是把盐池的卤水混进了泥土里，让它像盐晶一样结实！”单廷珪笑了。

他想起盐池边那些历经百年不塌的老盐井，原来最坚固的东西，往往藏在最不起眼的水里。

可安稳的日子没过多久，朝廷派童贯来征剿梁山。这一次，对方带来了“连环船”——三十艘战船用铁索连在一起，船头装着铁撞角，号称“不破梁山不还”。站在瞭望塔上，单廷珪看着那些黑压压的连环船，眉头紧锁：“硬拼不行，得用水攻。”他带着阮小五、李俊潜入水底，测量水深和水流方向。

童贯的战船泊在芦苇荡深处，铁索沉在水下三尺，上面挂着铃铛，稍有异动就会响。

“用‘水龙术’。”单廷珪对阮小五说，“你带着弟兄们在东边搅动水流，引他们往浅滩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