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渡劫失败了。

没死成，神魂被打散了九成，剩下那点儿，勉强够他在人间当个活死人。

于是，他在老城区开了家古董店，名字就叫“随便看看”。

店里摆的，都是他当年随手炼着玩的玩意儿。

一个喝水的杯子，能聚方圆百里的灵气。

一把挠痒痒的痒痒挠，是龙筋做的。

一张躺着睡觉的摇椅，睡久了能多几十年阳寿。

他只想安安静静地了却凡间因果，等死。

可总有人不信邪，非要往他这禁区里闯。

想强拆的开发商，挖掘机开到门口就化成了一滩铁水。

想来捡漏的鉴宝专家，揣着假货一进门，手里的青花瓷“啪”就碎成了粉末。

想泡他店里唯一店员的富二代，使出吃奶的劲儿也迈不过那道小小的门槛。

顾言从头到尾，就坐在他的摇椅上，端着那把紫砂壶。

“说了，随便看看。”

“怎么就是不听劝呢？”

别惹那个老板，他真的会让你……灰飞烟灭。

城南，老街。

这条街就跟这名字一样，老得快掉渣了。青石板路坑坑洼洼，两边的铺子大多关着门，贴着招租的白纸，纸都黄了。

只有一家店还开着。

没招牌，就门边挂了个破木牌，上面拿毛笔歪歪扭扭写着四个字：随便看看。

店门开着，能看见里面一个年轻人，正躺在一张竹摇椅上，闭着眼睛，晒太阳。

他叫顾言。这家店的老板。

“龙哥，就这家了。钉子户，死活不搬。”一个戴着黄色安全帽的平头，点头哈腰地对旁边的男人说。

男人叫王金龙，道上人称龙哥。脑满肠肥，脖子上挂着条能拴狗的金链子。他是这片拆迁工程的头儿。

王金龙吐掉嘴里的烟头，拿脚碾了碾，眯着眼打量那家破店。

“给脸不要脸的东西。”他骂了一句，“给他多少钱？”

“按市场价，三倍！他还嫌少。说这破地方是他祖产，给金山也不卖。”平头一脸晦气。

“祖产？”王金龙笑了，笑得满脸横肉直哆嗦，“老子今天就让他祖坟都冒青烟！”

他一挥手，身后几台黄色的挖掘机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给我听好了，先别动房子。把那门给我堵上，再把他门前那棵破树给我连根拔了！我让他出都出不来！”

“好嘞龙哥！”

一台挖掘机应声而动，履带压在青石板上，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巨大的机械臂扬起，像一只钢铁巨兽的爪子，朝着店门口那棵半死不活的槐树抓去。

街上仅有的几个行人都躲得远远的，生怕被溅一身血。

这阵仗，谁都看出来是要强拆了。

摇椅上的顾言，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旁边，一个扎着马尾，穿着白色恤和牛仔裤的姑娘却急了。

姑娘叫许薇，是顾言店里唯一的员工，其实就是个勤工俭学的大学生，负责打扫卫生。

“老板！他们要拆我们店！”许薇的声音都带着哭腔。

顾言这才慢悠悠地睁开眼，打了个哈欠。

“吵什么。”他声音懒洋洋的，像是没睡醒，“茶凉了，去换一壶。”

“老板！”许薇都快急疯了，“挖掘机都到门口了！你还喝茶！”

“哦。”顾言应了一声，终于坐直了点，朝门口看了一眼。

那台挖掘机的铁爪，离那棵老槐树已经不到十米了。

开挖掘机的司机是个老手，脸上带着一股子蛮横的劲儿。他甚至还朝店里看了一眼，露出一口黄牙，像是在挑衅。

王金龙抱着胳膊，一脸冷笑。

他要的就是这效果。先吓唬，再动手。他就不信，这世上还有不怕死的。

九米。

八米。

七米。

挖掘机的轰鸣声震得人心头发慌。

许薇吓得闭上了眼。

顾言端起桌上已经凉透的茶水，抿了一口。

然后，他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铁，不能进。”

声音不大，轻飘飘的，像是在自言自语。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

“轰——”

一声巨响！

但不是拆迁的响动。

那台威风凛凛的挖掘机，在距离店铺大门还有五米的地方，突然停住了。

然后，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中，它那巨大的、由精钢铸造的机械臂，开始发红。

不是油漆的红。

是烧红的烙铁那种红！

“滋啦——”

一股青烟冒了出来，带着刺鼻的焦糊味。

“我操！”开挖掘机的司机怪叫一声，手忙脚乱地想把车退回去。

可晚了。

那钢铁手臂就像被放进了炼钢炉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熔化！

坚硬的钢铁，此刻比蜡烛还要脆弱。

红色的铁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把青石板烫出一个个黑色的坑。

一秒，两秒……

不到五秒钟！

整个机械臂，连带着驾驶室，全都化成了一滩明晃晃的铁水，在地上“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只剩下一对履带，还孤零零地立在那。

驾驶室里的司机，在熔化的前一秒，连滚带爬地跳了出来，裤裆湿了一大片，瘫在地上，浑身筛糠一样地抖。

全场，死一样的寂静。

王金龙脸上的冷笑僵住了。

他身后的那群小弟，一个个张大了嘴，能塞进去一个鸡蛋。

许薇也看傻了，她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只有顾言，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又躺回了摇椅上。

他皱了皱眉，对许薇说。

“还愣着干什么？”

“茶都凉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