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苏云落同学，你认为这件新出土的西周青铜爵，其纹饰除了常见的饕餮纹，还可能蕴含哪些未被解读的宗教象征意义？”考古学导论的课堂上，头发花白、德高望重的李教授扶了扶眼镜，目光扫过台下，最终落在了角落一个靠窗的座位上。刹那间，几乎所有学生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过去，带着毫不掩饰的看好戏的意味。坐在那里的女生猛地一颤，像是受惊的小鹿，从某种神游状态中被强行拽回现实。她慌忙站起身，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笔记本边缘，脸颊迅速涨红。“我……我……”她声音细若蚊蚋，结结巴巴，眼神慌乱地躲避着众人的注视，“对不起，教授……我……我没太听清问题……”教室里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嗤笑声。“果然，‘无能力者’又卡壳了。”“真不知道她怎么混进我们考古系的，每次实践课拖后腿，理论课也一问三不知。”“听说她家砸了不少钱呢，啧。

”细碎的议论声像毒针一样钻进苏云落的耳朵里。她深深地低下头，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鼻梁上那副厚重的黑框眼镜滑下来几分，更添了几分笨拙和土气。

她是苏云落，海城大学考古文博学院大二学生，也是全院乃至全校知名的“废柴”。

在这个科技高度发达、部分人类觉醒各种异能的时代，“无能力者”本就低人一等。而她，不仅是“无能力者”，还在以严谨和天赋著称的考古专业里，表现得格外吃力——实践操作笨手笨脚，理论记忆慢人半拍，体能测试永远垫底。

性格还内向怯懦，一紧张就结巴，永远像只误入鹤群的丑小鸭，是集体中理所当然的受气包和嘲笑对象。李教授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摆了摆手：“坐下吧，认真听讲。”苏云落如蒙大赦，僵硬地坐了回去，心脏还在砰砰狂跳，接下来的课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指尖冰凉，只有笔记本边缘被捏得发皱的那一小片，残留着一点可怜的温热。她真的……很喜欢考古。喜欢那些沉默的器物背后跨越千年的故事，喜欢触摸历史尘埃的感觉。可是，她似乎真的没有天赋，无论怎么努力，都跟不上别人的步伐。下课铃响，周围的同学嬉笑着结伴离开，没人多看她一眼。

苏云落默默收拾好书本，最后一个走出教室。“喂，苏云落！

”一个略显尖刻的女声叫住了她。是同班的孙莉雅，家境优渥，容貌出众，还觉醒了一项“微观视觉”的辅助异能，在文物碎片拼接和细微痕迹观察上极具优势，是教授的宠儿，也是班里女生团体的中心。她身边还跟着几个跟班。苏云落停下脚步，紧张地扶了扶眼镜。孙莉雅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角带着讥诮：“下周去殷墟遗址实习的名单公布了，听说你居然也拿到了名额？啧，又是家里走的关系吧？我警告你，这次实践课成绩占比很高，你别又像上次那样，摔碎陶片还拖累我们组评分！”旁边的女生附和道：“就是！

‘无能力者’就老老实实在图书馆待着算了，跑去工地添什么乱！”“听说那边最近不太平，晚上还有奇怪的声音，你这胆子，别到时候吓哭了，还得让人去找你，哈哈！

”刺耳的嘲笑声像鞭子一样抽打着她。苏云落咬紧下唇，眼眶发热，却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只是把头埋得更低。“废物。”孙莉雅轻蔑地丢下最后两个字，带着人扬长而去。

苏云落站在原地，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甲掐进了掌心。* * *一周后，殷墟遗址，考古工地。烈日当空，黄土飞扬。巨大的探方如同大地的伤疤，层层揭露着历史的沉积。

苏云落戴着草帽，穿着不合身的宽大工装，正拿着小刷子和手铲，小心翼翼地清理着一个灰坑边缘。动作依旧有些笨拙，额头上满是汗水，混合着尘土，在她脸上划出几道滑稽的痕迹。同组的其他同学，有的操作着先进的遥感探测设备，有的利用自身的异能进行辅助探查，效率极高。相比之下，她的原始手工操作显得格外缓慢和落后。“苏云落！你那边清理完了没有？磨磨蹭蹭的！

”小组长，一个同样觉醒了“土质分析”异能的男生，不耐烦地喊道。

“快……快了……”苏云落连忙应道，心里一急，手下一滑，手铲尖不小心磕在了一块硬物上，发出“咔”的一声轻响。虽然没造成损坏，但还是引来了组长的不满的瞪视和周围几声幸灾乐祸的低笑。苏云落的脸瞬间又红透了，羞愧难当。休息时间，其他人聚在一起喝水聊天，分享着用异能或设备的新发现，兴奋地讨论着。苏云落独自一人坐在远离人群的土堆上，拧开矿泉水瓶，小口喝着。

被孤立的感觉像无形的墙，将她紧紧包裹。她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泥土的手，心里充满了自我怀疑和沮丧。也许孙莉雅说得对，她根本就不该来这里。没有天赋，没有异能，她凭什么追寻自己的梦想？下午，勘探区域转移到了一处新发现的、疑似祭祀坑的边缘。这里的土质更加复杂，混杂着大量的碎骨和灰烬。李教授亲自带队，神色凝重：“大家小心操作，注意观察分层，任何细微的发现都可能至关重要。”学生们打起精神，各显神通。

异能的光晕和仪器的滴滴声此起彼伏。苏云落被分配清理坑壁一侧。她摒除杂念，努力专注于手中的小刷子，一点一点，极其耐心地刷去积土。突然，她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冰凉坚硬的物体。她动作一顿，小心地拨开周围的泥土。

那是一块深埋在坑壁里的玉器，颜色晦暗，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土锈和钙化物，只露出一个小角，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粗糙。“教授！我这里发现了东西！

”一个学生兴奋地喊道，他利用“金属感应”发现了一枚青铜箭镞。“教授！

我这边的土层结构显示下面有大型陶器堆积！”另一个学生也报告道。

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苏云落看着自己手下那个不起眼的小玉角，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开口：“教授……我这里，好像也有一块玉……”她的声音太小，被淹没在周围的嘈杂里。孙莉雅离她不远，听到了，瞥了一眼她手下那其貌不扬的玩意儿，嗤笑：“一块破石头罢了，苏云落，别什么都当宝贝，浪费教授时间。”苏云落抿了抿唇，不再说话，但一种莫名的直觉，让她没有放弃。她继续小心地清理着那块玉周围的泥土。

随着泥土一点点被刷去，那玉器的轮廓逐渐显露出来——似乎是一个蜷缩的龙形，造型古拙，但被厚厚的包裹物掩盖，依旧看不出特别。天色渐晚，教授宣布收工，让大家把今天发现的遗物统一登记上交，带回临时工作站进行初步处理和研究。

苏云落小心地将那块龙形玉玦初步判断起取出来，放在托盘里，准备拿去登记。

就在她捧着托盘，走过坑洼不平的工地时，脚下突然被一根裸露的探方定位绳绊了一下！

“啊！”她惊呼一声，身体失去平衡，猛地向前扑去！手中的托盘脱手飞出！

那块龙形玉玦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重重地摔落在坚硬的夯土地面上！“啪嗒！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格外刺耳！时间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看了过来。苏云落摔倒在地，手掌被粗糙的地面擦破，火辣辣地疼。但她顾不上疼痛，惊恐万分地看着那块摔成好几瓣的玉玦，大脑一片空白。“苏云落！你干了什么？！

”组长气得大吼。孙莉雅尖刻的声音响起：“我就说了！她就是个灾星！笨手笨脚！

竟然把文物摔碎了！你知道这有多严重吗？！”李教授快步走过来，脸色铁青，看着地上碎裂的玉片，眉头紧锁，痛心疾首：“你……唉！”“对不起！对不起教授！

我不是故意的……我被绳子绊了一下……”苏云落慌忙爬起身，语无伦次地道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巨大的恐惧和愧疚将她淹没。损坏文物，这是极其严重的过失！

“对不起有用吗？这东西可能独一无二！”孙莉雅不依不饶。“好了！别吵了！

”李教授呵斥道，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先把所有碎片仔细收拢，一点都不能少！回去再说！

”气氛降到了冰点。苏云落在众人责备、厌恶的目光中，颤抖着，一点点将所有的玉片碎片捡拾起来，用软纸小心包好。每一片都像烫手的山芋，灼烧着她的指尖和心脏。回到临时工作站，她被勒令待在角落写检查，等待处理。

其他人则在忙碌地清理和研究今天的其他收获。夜幕降临，工作站里灯火通明。

其他人陆续回去休息了，只剩下苏云落和一个值夜班的师兄。

师兄看她失魂落魄、可怜兮兮的样子，叹了口气：“云落，你也别太担心，教授就是一时气头上。那玉玦本身品相也不好，价值未必有多高……你先回去休息吧，检查明天再写。我这里还要整理一下白天的记录。”苏云落低声道了谢，像一抹游魂一样，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分配给她的临时宿舍。她没有直接回去，而是鬼使神差地绕到了工作站后面的文物临时存放处。那包碎裂的玉片，就被放在里面的一个工作台上，等待明日进一步处理。夜凉如水，四周寂静无声，只有虫鸣。

远处工地的照明灯勾勒出巨大探方黑黢黢的轮廓，像沉默的巨兽。

白天孙莉雅说的“奇怪声音”似乎又在耳边回响，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存放处的门虚掩着，里面有微弱的光透出。值夜师兄大概还在里面忙。苏云落犹豫着，轻轻推开门。

里面空无一人，师兄可能暂时离开了。工作台上，台灯还亮着，照射着那个摊开的软纸包，里面是那几块让她犯下大错的碎玉。月光和灯光交织，洒在那些碎裂的玉片上。

它们静静地躺在那里，断面粗糙，毫无光泽，如同她此刻绝望的心境。

强烈的愧疚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驱使着苏云落一步步走上前。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向其中最大的一块碎片。

就在她的指尖接触到那冰凉玉璧的瞬间——异变陡生！

一股庞大、混乱、冰冷刺骨却又灼热滚烫的洪流，毫无征兆地、蛮横地顺着她的指尖，冲入她的脑海！“轰——！！！”仿佛有无数个惊雷在她脑中炸开！

眼前不再是安静的存放处，而是翻涌咆哮的混乱画面和声音！滔天的洪水！

浑浊的泥水淹没天地，裹挟着树木、房屋、挣扎的人畜……绝望的哭喊声震耳欲聋！

灼人的烈日！ 龟裂的大地，枯萎的禾苗，祭祀的高台上，赤裸上身的巫师疯狂舞蹈，戴着狰狞的面具，敲打着人皮鼓，吟唱着晦涩古老的祷文！血腥味弥漫！惨烈的厮杀！

青铜兵器碰撞出刺耳的金戈之声，战车轰鸣，战马嘶鸣，穿着不同服饰的战士如同潮水般碰撞，断臂残肢飞舞，鲜血染红大地！庄严的祭祀！

巨大的青铜鼎下烈火熊熊，鼎中煮着牲肉，烟雾缭绕。

身着华丽冕服的王者率领贵族虔诚跪拜，巫祝高举着……高举着……她手中的这块龙形玉玦！

口中念念有词，祈求着上天的庇佑！最后的画面： 一个穿着麻布衣服的工匠，在昏暗的油灯下，用粗糙的工具，虔诚地、一点点雕琢着这块玉玦。他的汗水滴落在玉上，他的祈祷，他的恐惧，他对家族的不舍……无数纷杂的情绪如同潮水般涌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