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普通班的挣扎九月的风裹着槐树叶的碎影，刮过县一中的砖墙时，陈建军攥着录取通知书的手心里全是汗。不是重点班那类红底烫金的硬壳子，就是张薄薄的白纸，黑字印着 “普通班” 三个字，边角被他捏得发皱 —— 就像他中考那点分数，怎么捋都展不平。

墙根下的牵牛花爬得老高，紫色花瓣沾着晨露，倒像他考前偷偷抹的眼泪，藏在叶缝里不敢让人看见。“建军！这儿！” 赵磊从 28 式自行车上跳下来，车筐里的《足球周刊》露着半张宿茂臻的照片，封皮还贴着透明胶带，是他攒了半个月零花钱买的。车把上挂着两个肉夹馍，油纸渗着油星子，“我妈早上特意给你带的，说高中生得吃饱了才有力气听课。”陈建军接过肉夹馍，指尖碰到油纸的温度，心里暖了点。他想起中考放榜那天，红榜贴在县教育局的院墙上，密密麻麻的名字像爬满了蚂蚁。他从榜首找到榜尾，才在 “县一中普通班” 那栏看见自己的名字，旁边的重点班录取线比他的分数高了四分。

邻居王婶凑在门口剥玉米，看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嗓门亮得能传到街对面：“建军这孩子就是运气差，差四分就进重点了，多可惜啊！

” 那语气里的惋惜像根针，扎得他耳朵发烫。可他自己清楚，哪是运气差？

最后半年他总躲在房间里看足球赛录像，把数学卷子压在《足球周刊》底下，直到考前一周才慌了神，抱着课本熬夜，结果越熬越乱，连最擅长的物理都考砸了 —— 最后一道力学题，他因为记混了公式，整个大题都错了。

教室在三楼最东边，墙皮剥了块角，露出里面的黄土墙。黑板上方贴着 “备战高考，青春无悔” 的红标语，字是校长写的，毛笔字抖得像爬着蚂蚁，边角卷了边，用图钉牢牢固定着。窗户玻璃有两块裂了缝，糊着旧报纸，风一吹 “哗啦” 响，把粉笔灰吹得满教室飘。第一排的女生总用课本挡着脸，怕粉笔灰落到头发上。

班主任王老师是个五十岁的老头，戴副塑料框眼镜，镜腿用红绳子绑着，防止掉下来。

第一节课他拿着花名册念名字，声音像砂纸磨木头：“陈建军。” 念到这三个字时，他抬了抬眼，镜片反射着窗外的阳光，“听说你中考差四分进重点？高中三年，差的可不止四分。普通班不是避风港，想考大学，就得比重点班的学生多下三倍的功夫。

”2 运气的谎言全班的目光 “唰” 地聚过来，陈建军的脸瞬间烧得像被晒透的西红柿。

他手指抠着桌缝里的粉笔灰，指甲缝里都沾了白，桌肚里的物理课本还夹着张莉塞给他的明星贴纸 —— 是谢霆锋，昨天同桌女生硬塞的，此刻却一点也提不起他的兴趣。后排的男生孙强用笔戳了戳他的后背，小声嘀咕：“说不定是运气不好，蒙错了几道选择题，不然早进重点班了。

”这话像颗小石子，砸在他心里，又沉又闷。陈建军回头瞪了孙强一眼，孙强却嬉皮笑脸地晃了晃手里的足球模型：“咋？我说错了？你要是运气好点，能来普通班？

” 周围几个男生跟着哄笑，陈建军攥紧了拳头，却没说出话来 —— 他没法反驳，因为最后半年的松懈，他比谁都清楚。晚上回家，天已经黑透了。巷子里的路灯坏了两盏，只能借着邻居家窗户透出来的昏黄灯光走。家门口的老槐树下，爸爸正坐在小板凳上修自行车，车把上挂着半导体，里面正说山东泰山队的比赛：“…… 明天就是甲 A 联赛决赛了，泰山队要是赢了，就能拿双冠王！有人说泰山队这赛季靠运气，可谁看见队员们冬天在操场练到出汗？

零下好几度，光着膀子跑圈，那才叫真功夫！”爸爸关掉半导体，把扳手放进铁盒里，擦了擦手上的机油：“建军，今天老师没说啥吧？” 他指了指自行车后座的蛇皮袋，“给你买的复习资料，在新华书店排队抢的，听说重点班的学生都在用。

”陈建军扒着碗里的米饭，米粒沾在碗边，他用筷子拨了半天。桌上的炒白菜飘着油花，是妈妈特意给加的，说高中生费脑子，得补补。妈妈坐在旁边织毛衣，毛线针 “咔嗒咔嗒” 响：“建军，别听外人说啥运气不运气的。你爸年轻时候在砖厂，人家都说他运气好，能当组长，可谁知道他每天比别人多搬两小时砖？”他想起初中时，班里有个男生叫李岩，年年得三好学生奖状，同学都说是运气好，每次考试都能蒙对题。

直到有次他早上去学校，路过家属院的路灯，看见李岩站在灯底下背物理公式，哈出的白气裹着课本，像个小蒸笼。李岩看见他，还笑着说：“建军，你也早点来啊，早上背书记得牢。” 那时他没当回事，觉得背公式太枯燥，还不如躲在房间里看足球赛录像。现在才觉得，自己以前总把 “运气” 当借口，其实是怕承认自己没努力，怕面对 “我不行” 这三个字。

3 数学的启示第一周的课过得像流水，数学老师讲函数，黑板上写满了公式，陈建军听得头晕。他初中数学就不好，现在更跟不上，笔记记得乱七八糟，课后翻书都找不到对应的知识点。赵磊比他强点，小学数学基础好，还能跟上老师的节奏，下课就帮他讲题：“你看这个一次函数，y=kx+b，k 是斜率，b 是截距，就像咱踢足球，k 是射门的劲，b 是射门的位置 —— 劲大了就飞了，位置偏了也进不了。”赵磊边说边画示意图，笔尖在草稿纸上戳出小坑，可陈建军还是没懂，只觉得那些字母像赛场上乱跑的球员，找不着方向。“要不这样，” 赵磊从书包里掏出个足球模型，“你看，要是想把球踢进这个门，得算好角度和力气，函数就是算这个的。” 陈建军盯着模型，突然有点明白 —— 原来数学不是没用的，就像踢足球，得有方法，不是瞎踢。课间的时候，他总跟赵磊去操场踢野球。操场是水泥地，坑坑洼洼的，他们用两块砖头当球门。孙强也常来，带着几个男生，每次都要跟他们分队比。

孙强踢球很凶，总爱铲球，有次差点把陈建军绊倒。“你会不会踢球啊？

” 陈建军扶着膝盖喘气，“想赢也不能犯规啊！”孙强拍着球冷笑：“赢了就行，管那么多干啥？说不定你就是运气差，才总被我铲到。” 陈建军气不过，跟他吵了起来，最后还是赵磊拉着才罢休。“别跟他置气，” 赵磊递给他一瓶汽水，“他就是输不起。

你看泰山队，从来不用脏动作，靠的是真本事赢球。”陈建军拧开汽水，气泡在嘴里炸开，心里的气消了点。他想起半导体里说的，泰山队队员每天训练八小时，射门练一百次，从来没听过他们靠犯规赢球。“你说得对，” 他点点头，“靠本事赢才痛快。

”第一次月考来得很快，考前三天，班里的气氛突然紧张起来。课间没人去操场踢球了，都趴在桌上做题，连平时最调皮的孙强都在背历史课本。陈建军熬夜复习，台灯的光映在墙上，像个小月亮。他把数学公式抄在小本子上，睡前还在背，可考场上一看见卷子，脑子就空了。最后一道大题是二次函数，老师讲过例题，可他当时光顾着跟赵磊传纸条，讨论泰山队的比赛阵容，没好好听。交卷时，他的卷子还有半面是空的，手心全是汗。走出考场，赵磊跑过来问他考得怎么样，他摇了摇头：“糟透了，好多题都不会。” 赵磊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下次再努力，就像泰山队，输了一场比赛，下一场还能赢回来。”4 错题的教训成绩出来那天，数学老师抱着卷子走进教室，脸色沉得像下雨前的天。“这次考试，重点班平均分 85，咱班平均分 62，还有人考 56 分，” 老师顿了顿，目光扫过全班，“陈建军，56 分。”卷子发下来时，红色的分数像道疤，印在白纸上。陈建军盯着那两个数字，指甲掐着掌心，才没让眼泪掉下来。孙强在后排小声笑：“我就说他运气差，连及格都难。

” 这话像根针，扎得他耳朵疼。王老师把他叫到办公室，办公室里飘着煤炉的烟味，墙角堆着煤块，炉子上的搪瓷缸子冒着热气。王老师的桌上摆着一本《史记》，封面都翻烂了，他把书翻开，指着重叠的字：“你看《廉颇蔺相如列传》这段，蔺相如能当大夫，靠的是‘头璧俱碎’的勇气，不是运气好碰到缪贤推荐。

你以为他在秦王面前不怕死？他是早把赵国的尊严装在心里，练了多少回应对的话，才敢说那句硬气话。要是他平时不琢磨怎么跟秦王周旋，到了朝堂上，早慌得说不出话了。

”窗外的梧桐叶飘进办公室，落在书页上，叶脉清晰。陈建军摸着卷子上的错题，铅笔印被泪水晕开一点，突然鼻子发酸：“老师，我是不是太笨了？我怎么都学不会数学，是不是这辈子都考不上大学了？”“笨啥？” 王老师敲了敲他的卷子，指着一道题，“你看这道题，步骤都对，就是最后算错了数，说明你不是不会，是没下功夫。

泰山队的队员哪个不是从替补练起？宿茂臻以前总错失射门机会，他就对着球门练，每天踢一百个球，现在成了主力前锋。你把错题多算几遍，下次就不会错了。

”王老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笔记本，封面是蓝色的，“这个给你，把错题记在上面，常翻常看。我以前教过一个学生，跟你一样，数学不好，后来靠记错题，高考考了 120 分，考上了青岛大学。”5 努力的曙光从办公室出来，陈建军把王老师的话记在笔记本上，第一页写着 “不靠运气，靠努力”，字写得歪歪扭扭，却很用力。他开始每天早起半小时，天还没亮，院子里的老母鸡还没叫，他就拿着英语书在槐树下背单词。晨雾裹着他的声音，“football，basketball，university……” 连隔壁的张奶奶都夸他：“建军这孩子真用功，将来肯定能考上大学。”午休时，别人趴在桌上睡觉，他在草稿纸上算数学题，笔尖划得纸 “沙沙” 响。赵磊有时会给他带块糖，“吃块糖补补脑子，别太累了。

” 有次他算题太入神，没听见上课铃，还是赵磊提醒他才赶紧回到座位。晚上放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