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灵魂在这里。(沈彻林砚)完本小说_热门的小说我的灵魂在这里。沈彻林砚
冬至前的第三个傍晚,天色暗得比往常更早。铅灰色的云低低地压在老城区的屋顶上,像一块浸了水的脏棉絮,沉甸甸地坠着。雪粒子先是稀疏地敲打着便利店的玻璃门,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后来风势渐大,雪粒也变得密集起来,像无数细小的盐粒被风裹挟着,狠狠砸在玻璃上,留下转瞬即逝的白痕。
林砚蹲在最里面的货架后数库存,指尖划过一排排包装好的速食面,塑料袋摩擦的窸窣声在空旷的店里格外清晰。他戴着一副细框眼镜,镜腿有些松动,时不时要抬手推一下。镜片偶尔会蒙上一层薄雾——店里暖气开得不算足,他呼出的白气总在镜片上凝成水汽,得用袖口反复擦才能看清。这份夜班兼职他做了半年,从一开始算错账时的手忙脚乱,到现在闭着眼睛都能摸到每样商品的位置,像是把自己也熬成了货架上的一件物品,安静地待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不声不响。
“叮铃——”门口的风铃突然响了,清脆的声音划破了店里的沉寂,带着点突兀的穿透力。
林砚抬起头,视线穿过几排货架的缝隙,正好对上一双裹在雾气里的眼睛。那人站在门口,正抬手拍着身上的雪,动作有些迟缓,像是冻僵了。他穿一件洗得发白的黑色冲锋衣,领口和袖口都磨出了毛边,露出里面起球的灰色内搭,裤脚沾着些许泥渍,大概是从积雪化尽的泥泞路上走来的。他的睫毛很长,上面沾着细碎的雪,像是落了层霜,鼻梁高挺,下颌线清晰利落,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透着被冻透的青紫色。
手里捏着一张皱巴巴的五块钱纸币,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像是攥着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有热包子吗?”他开口问道,声音带着点被冻透的沙哑,像是生锈的铁片在粗糙的木头上摩擦,每一个字都透着寒意。林砚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不存在的灰尘,指了指收银台旁边的保温柜:“在那,最底层有豆沙馅的。
”他的声音很轻,在空旷的店里显得有些单薄。保温柜的暖黄灯光透过玻璃照出来,把里面的包子映得泛着油光,褶皱处还残留着蒸腾过的湿气,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暖。
沈彻——后来林砚才知道他叫这个名字——走过去,弯腰从保温柜里拿出两个包子,塑料袋在他手里发出轻微的响动。他走到收银台,把那张被捏得温热的五块钱递过来,指尖触到台面时,留下几个湿冷的印子。付了钱,他没立刻走,而是转身靠在门口的暖气片上,小心翼翼地剥开塑料袋,咬了一小口包子。
白气从他嘴角冒出来,很快又消散在冷空气中,他缩着脖子,肩膀微微耸起,眼睛半眯着,像是在感受那点微不足道的暖意,像只刚找到热源的流浪猫,浑身戒备,却又藏不住那点对温暖的本能渴求。林砚重新蹲回货架后,却没了继续数库存的心思。
他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瞥向门口,沈彻吃得很慢,一口一口,像是在品尝什么珍馐。
包子的热气氤氲在他眼前,模糊了他的轮廓,让那张略显苍白的脸柔和了几分。
便利店开在老城区的拐角,旁边是条废弃的铁轨,位置不算好,除了附近几个退休的老人和晚归的工人,鲜少有人来。尤其是夜班,从晚上十点到凌晨六点,大部分时间都是林砚一个人守着这一方小小的光亮,听着窗外的风声从尖锐变得沉闷,再到凌晨时分渐渐平息。接下来的几天,沈彻成了这里的例外。他总是在关门前半小时出现,踩着雪来,身上带着一身寒气。有时买个面包,有时只买瓶矿泉水,然后就靠在暖气片上,要么低头看手机——屏幕亮度调得很低,只能看见他指尖在上面快速滑动的影子,要么望着窗外的雪发呆,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直待到打烊。他不怎么说话,林砚也乐得清静,只是偶尔会在整理货架时,听到他翻动手机页面的声音,或是他轻轻咳嗽的声音——大概是受了凉。第七天的时候,林砚终于忍不住了。
当时沈彻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让下颌线泛着一层淡淡的蓝光,显得有些不真实。林砚一边用抹布擦着收银台的边缘,一边状似随意地问:“你不用回家吗?
”沈彻抬起头,看了林砚一眼,睫毛上还沾着点从外面带进来的雪粒。
他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回哪里?
”他的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着,像是在回复什么信息,“我家在拆迁,暂时没地方去。
”林砚“哦”了一声,没再追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就像他口袋里那张催缴房租的通知单,没必要拿出来示人。他自己也是外来的,在这个城市里像一粒漂浮的尘埃,租住在便利店楼上的隔断间,七平米大小,放了一张单人床和一个简易衣柜后,就只剩下转身的余地。
每个月的工资刚够交房租和维持基本的温饱,他甚至不敢买超过十块钱的盒饭。打烊的时候,林砚锁好门,转身发现沈彻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雪地里,脚下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沈彻踩着林砚的脚印,亦步亦趋地往巷子深处走,像是在追寻一个模糊的目标。“你住这附近?”林砚停下脚步,回头问。路灯的光从他身后照过来,在雪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正好落在沈彻脚边。“嗯,”沈彻抬手指了指巷子尽头的废弃仓库,仓库的铁门锈迹斑斑,上面还贴着几张泛黄的封条,在昏暗的路灯下显得有些阴森,“暂时借住。”林砚看着那扇铁门,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
现在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白天的最高温度都在零下,仓库四面漏风,肯定冷得像冰窖。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里面……有暖气吗?”沈彻挑了挑眉,眼神里带着点戏谑,又像是在试探,嘴角的弧度比平时深了些:“你要跟我去看看?”林砚被他问得一愣,脸颊微微发烫,像是被暖气片烤过一样。他连忙摆手:“不、不是,我就是随便问问。
”声音都有些发飘。沈彻笑了笑,没再说话,转身朝着仓库走去。
他的背影在雪地里显得有些单薄,黑色的冲锋衣和夜色融在一起,直到他走到铁门前,拿出钥匙,才又显出一点轮廓。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铁门后,林砚才转身往自己住的那栋楼走,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像是丢了什么,又像是多了点什么。第二天晚上,林砚提前半小时就把该做的都做完了。货架整理得整整齐齐,地面拖得能照出人影,连保温柜里的包子都重新摆了一遍。他坐在收银台后面,手指无意识地敲着台面,心里却一直在想着沈彻昨晚的话。快到沈彻平时来的时间,他甚至有些紧张,不停地拿起抹布,擦着已经很干净的收银台边缘,直到抹布都变得温热。沈彻还是准时到了,依旧是那件黑色冲锋衣,只是今天身上的雪更多些,肩膀和帽子上都落了一层白。
他抖了抖身上的雪,带进一阵冷风,风铃又“叮铃”响了一声。他买了瓶热水,拧开瓶盖,捧着瓶子靠在暖气片上慢慢喝着,热气模糊了他的眼镜片——林砚这才发现,他也戴眼镜,只是平时总架在头顶,大概是怕起雾。林砚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从收银台后面站起身,开口道:“那个……我能去你住的地方看看吗?”话一出口,他就觉得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沈彻显然有些意外,他愣了一下,握着水瓶的手顿了顿,随即点了点头,声音比平时清晰些:“可以。”打烊后,两人一起走向那间废弃仓库。
雪已经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给雪地镀上了一层冷光。
沈彻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钥匙串上还挂着个小小的铁环,大概是以前的门牌号。他把钥匙插进锁孔,费力地拧了几下,锁芯发出“咔哒咔哒”的抗议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咔哒”一声,铁门开了。
一股混杂着灰尘和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还带着点潮湿的冷气,让林砚忍不住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仓库里堆着不少旧家具,蒙着厚厚的灰尘,看样子很久没人动过了。
有掉了腿的木桌,弹簧外露的沙发,还有几个倒扣的木箱。
沈彻在最里面的角落清理出了一小块地方,铺了几层厚纸箱,上面垫着一件军绿色的大衣,大衣的袖口磨破了,露出里面的棉絮。旁边放着一个褪色的帆布包,大概是装衣服用的。
唯一的光源是一盏充电台灯,放在一个倒扣的木箱上,昏黄的光圈笼罩着那一小片区域,能看见沈彻缩在大衣里的样子,像只把自己团成球的刺猬,拒绝任何人的靠近。
“条件是差了点。”沈彻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手指蹭到头发上的灰尘,在额角留下一道印子。林砚环顾了一圈,心里有些发酸。他看着沈彻,认真地说:“其实可以去我那挤挤,我住的地方虽然小,但至少有暖气。”说完他就后悔了,那隔断间小得转个身都费劲,两个人住肯定很不方便,连伸腿都困难,“我是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听不见。“不用了,”沈彻打断他,把台灯往林砚这边推了推,光线照亮了林砚的脸,也照亮了他脸上的犹豫,“谢谢你的好意。你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语气很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林砚还想说些什么,但看着沈彻眼里的坚持,那点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咽了回去。
他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沈彻正对着手机屏幕发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屏幕边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手机屏幕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让他的表情显得有些模糊。
第二天上班,林砚从家里带了床多余的棉被。那是他刚来时买的,加厚款,后来觉得太占地方,就一直叠起来放在柜子最底层,上面落了层薄灰。
他用塑料袋把棉被裹好,放在收银台下面,直到沈彻像往常一样出现。沈彻今天买了袋饼干,正靠在暖气片上慢慢啃着。林砚走过去,把棉被递给他:“这个给你,晚上冷。
”沈彻抬起头,看着那床印着格子图案的棉被,愣了愣,随即接过,指尖不经意地碰了一下林砚的手背。沈彻的指尖冰凉,那触感像电流一样窜过林砚的手背,沿着手臂一直窜到心里,让他心里一颤,连忙收回了手。“谢谢。”沈彻接过棉被,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一个温暖的火炉,声音很轻,却带着真诚,眼角的细纹都柔和了些。
从那以后,他们之间的交谈渐渐多了起来。大多时候是林砚在整理货架,沈彻靠在暖气片上说话。林砚知道了沈彻以前是学画的,在美术学院念了三年,画得还不错,得过几次小奖,只是后来家里出了事,就把画笔扔了快一年,连画夹都锁进了旧箱子。
沈彻也知道了林砚在攒钱,每个月工资除了房租和必要的开销,剩下的都换成现金,藏在床板下的铁盒里。他的梦想是回老家开家小超市,不用太大,能放下两排货架就行,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为什么是超市?”有一次,沈彻蜷在暖气片旁,看着窗外飘得正紧的雪,雪花在路灯下旋转飞舞,像无数白色的蝴蝶,他突然问。
林砚正在擦着货架最上层的罐头,闻言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想了想说:“安稳,不用跟太多人打交道。”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沈彻笑了起来,眼角有淡淡的细纹,那是长时间眯着眼睛看东西留下的痕迹:“你好像很怕麻烦。
”林砚没说话,只是继续擦着货架,罐头瓶被擦得锃亮,能照出他模糊的影子。他确实怕,怕那些突如其来的情绪,怕那些无法掌控的关系。就像他爸突然消失那天,也是个下雪天,早上出门时还笑着说晚上带他去吃红烧肉,结果到了半夜,只有催债的人找上门来,留下一屁股债和一个空荡荡的家。那时候他才十七岁,刚考上大学,却不得不背着行李离开家乡,一边打工一边还债,从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年,瞬间跌入了生活的泥沼。从那以后,他就学会了把自己包裹起来,像蜗牛一样缩在壳里,尽量不与这个世界产生过多的牵绊,这样就不会再受到伤害。沈彻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没再追问,只是默默地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速写本——封面已经磨得发白,边角都卷了起来——和一支铅笔,开始低头画着什么。林砚偷偷看了一眼,发现他画的是窗外的雪景,线条流畅而细腻,连雪花飘落的弧度都栩栩如生。除夕前的晚上,街上的行人比往常少了很多,大多是行色匆匆赶回家的人。
家家户户的窗户里都亮着温暖的灯光,橘黄色的,透着饭菜的香气,偶尔还能听到几声孩童的笑闹。便利店提前关了门,林砚锁好门,转身就看见沈彻站在路灯下,手里拎着个塑料袋,身影在灯光下拉得很长,像个孤单的感叹号。“买了点速冻饺子。”沈彻把袋子递过来,塑料袋上还沾着点冰霜,他脸上带着点腼腆,耳朵尖有点红,“你那有锅吧?”林砚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