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妈尸体被焚时，火化炉里传来哭喊声。

一向与她恩爱的爸爸却跪下来，求火葬场的师傅烧快点。

可我分明看见里面的人坐了起来，梗着脖子歪头死盯着外面。

我失声大喊：“别烧了！我妈还活着！”

1

“翠蓉，你把我带走吧，你带我走吧！我活着有什么意思啊！”

一进门，大堂那张黑白照片刀一样扎在我的心上。

这次，手里的行李箱再没人帮我拿了。

“我妈妈死了。”

这句话，在我脑子里重复了上百遍，却无论说了几百次都无法相信。

妈妈肚子里还有我六个月大的妹妹，一尸两命。

我跪下来，磕了好几个响头。

“妈……，是我回来晚了，是我不孝……”

泪眼模糊中，双手抑制不住地发抖。

我再也……没有妈妈了……

外婆哭嚎着，“翠蓉！圆圆回来了，你不是说想她么？她现在回来了，你睁眼看看她啊！”

跪在一旁的爸爸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我换上孝服，回来时，一个妆容精致的女人跪在我爸旁边。

男人目光放在女人的肚子上。

想摸，却又不敢。

这个女人，我知道。

是我妈的闺蜜，陶朝霞。

隔三差五，总是晚上来找我妈，可我妈是护士，经常上夜班。

晚上，家里只有我爸。

我走过去时，他们紧握的手慌忙松开。

陶朝霞心疼地把我搂进怀里，“圆圆，我会帮翠蓉照顾你的。”

“你凭什么照顾我？。”

她微愣。

我猛地一把推开她，她倒在地上。

指着我爸的鼻子，大骂：

“我妈刚死！你们就等不及了？”

“一个是她爱了二十多年的老公！一个是跟她在一起二十多年的闺蜜！”

“你们不怕报应么！”

我爸气得扇了我一巴掌。

赶紧去抱住地上的女人，“朝霞？朝霞！”

脸上火辣辣的，我扭过头。

地上艳红，那个女人双腿之间流出血水，人已经昏迷了。

我爸疯了一样拿出手机打120.

我妈的灵堂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默默走到母亲棺材前，看见双目紧闭的她时，心口涌出滔天的悲伤。

我吻在她冰冷的脸颊上。

这是最后一吻，我童年的幕布永远落下。

整夜我都在为妈妈守灵，如同她曾经守护着我度过了无数个夜晚。

悲伤的混沌中，一个念头钻进了我的躯壳里。

我妈的死，可能，不是个意外。

2

我妈火葬那天，天很阴沉。

母亲的脸惨白，额头上有一块黑漆漆的疤，脖子有些地方长出了尸斑。

她的小腹微微隆起，妹妹在里面陪着她。

记忆走马灯一样闪过。

我从学校出来，小跑着奔向她，一路上跟她说学校的事。

夜晚的床上，跟她说起我羞涩的暗恋，她说我长大了。

食堂吃饭时，她跟我说，我要做姐姐了，她又要做妈妈了。

我以为我们还有之后的几十年。

可世上再也没有她的呼吸，我再也听不见她的声音了。

她被推进黑漆漆的箱子里。

人都陆续离开，最后，只剩下我、爸爸还有火葬场的师傅。

隐约有奇怪的声音从铁缝里钻出来。

刚开始很细微，后来像是夜晚的猫叫声，最后是粗重的喘息声。

我心猛地一颤。

一个大胆的猜想蹦出。

“不能打开！”我爸阻止我。

我情绪激动，“为什么不能！我妈可能根本就没有死！她可能只是暂时性的休克！”

爸爸拉住我，“她死了！我看着她死的！”

我用指甲在他手上抓出血痕，“你骗我！你就是想跟那个女的好！”

任凭我如何扭打，他都不肯放开我。

他朝那师傅大喊：“快点烧！烧了就好了，烧死了她就不会出来找我了。”

我浑身抖了个激灵。

陈家辉果然做贼心虚！

于是我愈发使劲挣扎，并嘶吼：

“不准烧！我妈根本没死！不准烧！”

男女之间力量对比悬殊，此时陈家辉的情绪也上头了，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在压制我。

我发了疯似的用腿踹他，用牙齿咬他，声音几尽嘶哑：

“陈家辉！你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被陈家辉压在地上再动弹不得时，我看向箱子。

一时忘记了挣扎。

里面的女人坐了起来。

火蛇沿着她的发丝盘在头上，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外面。

我破声尖叫。

“妈——”

这一刻，我想杀死一切阻止我的人。

我眼睁睁看着那道铁门永远关上。

往后，多少次午夜梦回，我都梦见，自己挣脱了父亲，把她从焚尸炉里拉了出来。

她说：“我的圆圆，真厉害，会保护妈妈了。”

3

“圆圆，人火葬场的师傅都说了，你听到的声音只是你妈妈肺里还没有排出来的空气，你爸当时也是为你好啊。”

外婆抖着手，慌忙替我爸解释着。

我手里握着菜刀，一字一顿，“是他杀了我妈妈！我妈是被他活活烧死的！”

“我今天就送你上路！”

这个男人缩在窗边，眼底尽是恐惧，“她自己没站稳，摔下来就死了，你怎么怪在我身上？”

我冷冷问他，“我妈真的只是从楼梯上摔下来的么？”

“仅仅从二楼的楼梯上摔下来，就死了？”

我明显看出他的异样。

果然，我妈妈的死，没这么简单。

可我怎么也想不到，下手的人可能是我的父亲。

“我会去报警的。”

“报什么警！”

外婆跟他几乎是异口同声。

“翠蓉才去世不久，你就要报警告自己的亲生父亲！圆圆，你就不能让这个家安宁么？”

外婆指着我的鼻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被她这么一说，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是我造成的。

突然，我手上的菜刀被人抢走。

我被扣住了双手。

一群警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来了。

警察等我情绪缓和后，松开了我，劝说我人死不能复生。

我抬眼瞪着这个曾经让我尊敬的男人，“我妈当时没有死……”

我爸冲过来一巴掌扇在我脸上，“都跟你说了，你妈当时起来只是因为肌肉遇热收缩！”

“她早就死了！”

我看着他狰狞的面孔，心里为母亲不平。

二十多年的夫妻情谊都喂了狗！

“她额头上伤口这么大，根本就不是摔的！”

“有本事，你也去摔给我看看！”

我伸手在他脸上猛地一抓，指甲发疼，但看见他皮肤上马上滚出的血珠，心里一阵畅快。

大概是没想到我当着警察的面还这么癫，我爸被气得浑身发抖。

我像是疯了，一个劲儿朝他笑，“我妈怎么死的，我一定会让你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