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天华感觉自己在一片粘稠的黑暗中沉浮。

意识像断了线的风筝，时而飘远，时而又被剧烈的头痛和颠簸强行拽回一点。

他感觉自己好像被扔进了一个滚筒洗衣机，天旋地转，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耳边充斥着各种模糊的噪音：粗重的喘息声，某种有节奏的、沉闷的撞击声，还有叽里呱啦完全听不懂的人声，语气听起来急促又紧张。

有一次他勉强掀开一丝眼皮，模糊的视野里是粗糙的、不断晃动的木质纹理，还有几缕暗沉的天光从缝隙里透进来。

他好像……在一个担架？

或者类似的东西上被人抬着走？

“呃……”他想开口，喉咙却只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立刻有一张粗糙、布满汗水和尘土的脸凑近了他，嘴里说着他完全不懂的话，语气里带着些许关切，但更多的是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敬畏？

或者说是困惑？

那人的发髻古怪，衣服看起来也脏兮兮、灰扑扑的，像是某种粗麻布。

“群演……还挺敬业……”况天华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随即又被一阵更猛烈的眩晕击垮，彻底失去了意识。

他不知道又昏沉了多久。

再次有模糊感知时，他感觉自己不再颠簸了，而是躺在了某种坚硬的平面上。

身下铺着干草，带着一股霉味和尘土气，但总算平稳了些。

周围的声音更嘈杂了。

脚步声、金属轻碰声、低语声……似乎有很多人在附近走动。

最明显的是额头上传来一阵阵清凉感，似乎有什么湿润的东西敷在他的伤口上，缓解了那灼热的剧痛。

那感觉很奇怪，是一种带着草腥味的、涩涩的清凉。

他努力想集中精神，但思维就像一团浆糊。

他好像还攥着什么东西……右手手心，手机的冰冷棱角硌得他生疼；左手则紧紧捏着那本皱巴巴的指南。

这两个触感成了连接他混乱意识的唯一锚点。

“电量……信号……”他迷迷糊糊地想着，“得充电……发朋友圈……”他又昏睡过去。

这一次，他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

梦见公司的PPT做了一半，电脑突然蓝屏；梦见老妈催他相亲，对象居然是平阳公主的画像；梦见自己站在娘子关城墙上，下面黑压压的古代军队朝他跪拜，嘴里喊着：“神人！

神人！”

而他自己，穿着一身拉风的银色铠甲，手里拿着的不是兵器，而是快没电的手机和那本旅游指南……“噗——”一声压抑不住的嗤笑在他耳边响起，说的还是他听不懂的语言，但那笑声里的意味却跨越了时空，清晰传达出来——那是一种看到了什么极其荒谬、极其好笑的事情时发出的声音。

况天华被这笑声猛地从光怪陆离的梦境中拽了出来。

他费力地、一点点地撑开沉重无比的眼皮。

模糊的视野逐渐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的、由粗大原木和茅草搭建的顶棚，角落里还挂着几张蜘蛛网，随着微风轻轻晃动。

他转动僵硬的脖颈，环顾西周。

这里像是一个……很大的营帐？

或者仓库？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汗味、皮革、草药和烟尘的古怪气味。

而他周围，或站或坐，围了七八个人。

这些人全都穿着影视剧里才能看到的古代服饰，大多是粗布麻衣，外面罩着简陋的皮甲，个个风尘仆仆，面带疲惫，但此刻，他们所有人的表情都出奇的一致——瞪大眼睛，张大嘴巴，用一种看猴戏般的、极度惊奇和不可思议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他……的左手。

况天华顺着他们的目光，茫然地看向自己的左手。

他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本《娘子关旅游指南》。

封面上，那个穿着鲜艳现代运动装、摆着V字手势、笑得一脸灿烂的卡通导游形象，正以一种极其违和的方式，对着这群唐朝的士兵，散发着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智障般的快乐。

刚才那声嗤笑，显然就是源自于此。

一个离他最近的年轻士兵，似乎终于忍不住了，指着那封面，又扭头对同伴叽里咕噜说了一句什么，脸上满是憋不住的笑意。

况天华彻底懵了。

这剧组……布景这么真实？

演员这么投入？

道具组连他摔烂前的旅游指南都完美复刻了？

他喉咙干得冒火，舔了舔开裂的嘴唇，用尽全身力气，挤出嘶哑的声音：“那个……哥们儿……能给我口水喝吗？

顺便……充电宝借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