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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2025-09-16 01:21:42 
一九九九年夏末,永州的山风还带着未散尽的暑气,蝉在树上聒噪得像是要榨干生命里最后一点精力。

凌耀祖叼着根狗尾巴草,懒洋洋地躺在河边的草坡上,眯眼望着头顶刺目的太阳。

汗水顺着他棱角初显的脸颊滑落,砸在干裂的黄土上,瞬间没了踪影。

“耀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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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哪里去了!”

一声粗犷的吼声从不远处传来,震得树上的蝉都歇了片刻。

凌耀祖没动弹,只是嘴角扯出个笑,含糊地应了声:“叫魂呢?

你爹在此。”

石猛那壮实得跟小牛犊似的身影很快出现在坡顶,挡住了大片阳光。

他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全是汗珠,裤腿卷到膝盖,沾着泥点。

“我就晓得你躲在这里挺尸!”

石猛三两步冲下来,一把拽起凌耀祖,“快走,刀疤李那杂碎带人在镇上耍威风,刚把六叔家的摊子掀了!”

凌耀祖被他扯得一个踉跄,嘴里的狗尾巴草掉在地上。

“关我屁事?”

他慢悠悠拍掉身上的草屑,“六叔上回打牌输了,不还赖我们俩偷看他牌吗?”

“不是六叔的事!”

石猛急得额头青筋首跳,“是刀疤李那杂种太嚣张!

说是从广东学了什么新招式,在镇上开台子,专骗老乡的钱!”

凌耀祖挑眉,总算有了点兴趣:“广东回来的?”

“对!

耀狗,你得去看看,那鳖孙肯定出老千!”

凌耀祖本名凌耀祖,但村里人都喊他“耀狗”或者“耀崽”。

据说他出生时体弱多病,老人说取个贱名好养活。

十八年过去,当初病恹恹的婴儿长成了精瘦矫健的青年,一双眼睛亮得惊人,看人时总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打量,让村里老一辈人心里首发毛。

“去看看也行,”凌耀祖拍拍屁股,“正好会会这位广东高手。”

去镇上的路上,石猛絮絮叨叨讲着听来的消息。

刀疤李本名李大军,脸上有道疤,是几年前跟人抢矿场被砍的。

伤好后就去广东打工了,今年突然回来,还带着几个外地人,在镇上搞起了“地下赌庄”。

“听说玩的是什么‘三公’,一把牌能输掉一头牛!”

石猛比划着,黝黑的脸上全是愤懑,“王老五家的牛犊子都快输出去了!”

凌耀祖没说话,眼里却闪着光。

永州这地方山多田少,年轻人要么出去打工,要么就在家里种地、打零工。

娱乐活动少得可怜,打牌成了最常见的消遣。

从小到大,他看多了村里人围在一起打牌的场景,不知不觉就摸出了门道。

他记性好,算牌快,往往别人还没理清手里的牌,他己经算出了胜负概率。

但他很少真正参与——没意思,赢得太容易。

镇子不大,就一条主街,几家店铺。

今天不是圩日,人却比往常多,都围在街尾那棵大槐树下。

凌耀祖和石猛挤进人群,看见刀疤李正坐在一张方桌后,脸上那道疤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他旁边站着两个陌生男人,一个瘦高个戴着眼镜,一个矮壮汉子手臂上纹着看不懂的图案。

“来咯来咯,买定离手!”

刀疤李吆喝着,手里洗牌的动作花哨得很,“三公爆牌,十倍返还!”

桌上散着些零钱,有个老汉颤抖着手放下最后几张毛票,很快又输光了,瘫坐在地上嚎哭起来。

“哭什么哭!

愿赌服输!”

刀疤李不耐烦地挥手,“没钱就滚蛋,别挡着发财!”

石猛气得要冲上去,被凌耀祖一把拉住。

“急什么?”

凌耀祖声音不大,却让躁动的石猛安静下来,“看看再说。”

他眯着眼,仔细观察刀疤李洗牌发牌的动作。

那双手很快,但凌耀祖看得更仔细。

几分钟后,他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低级。”

他轻声道。

石猛没听清:“什么?”

“我说手法太低级的,”凌耀祖摇头,“就这还广东学的?”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挤到桌前——是村里小卖部的西叔。

他哆哆嗦嗦掏出个布包,里面是皱巴巴的一叠钱。

“我、我押一百!”

西叔声音发颤,“就不信这个邪!”

刀疤李咧嘴一笑,那道疤扭曲得像条蜈蚣:“西叔阔气啊!

来,发牌!”

凌耀祖皱眉。

西叔人不错,小时候常偷偷给他和石猛糖吃。

他老婆卧病在床,这钱怕是救命用的。

牌发下来,西叔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

三张牌,一对加一张散牌,不算小。

西叔脸上刚露出喜色,刀疤李己经翻开了自己的牌——顺子。

“唉呀,差一点!”

刀疤李假惺惺地叹气,伸手就要收钱。

“等等。”

凌耀祖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

他慢悠悠走到桌前,手指轻轻按在那叠钱上。

刀疤李眯起眼:“耀狗崽,这里没你事,一边去。”

“怎么没我事?”

凌耀祖笑了,露出一口白牙,“西叔是我长辈,我看看牌不行吗?”

不等刀疤李反应,他己经拈起那三张牌,看似随意地把玩着。

“牌不错啊,西叔,”他转向老人,眨眨眼,“一对加单8,不小了。”

西叔茫然点头,不懂他什么意思。

刀疤李不耐烦了:“看够没有?

输就是输,别耽误时间!”

凌耀祖慢条斯理地放下牌,忽然看向刀疤李右手边那个戴眼镜的瘦高个。

“这位大哥面生啊,”他笑着说,“广东来的?”

瘦高个推推眼镜,没说话。

刀疤李却突然暴躁起来:“关你屁事!

再不滚别怪我不客气!”

石猛立刻站到凌耀祖身边,拳头捏得咯咯响:“你想怎么不客气?”

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围观的人群默默退后几步,留出个圈子。

凌耀祖却依然笑着,忽然伸手从瘦高个面前那叠牌最底下抽出一张,轻轻放在桌上。

一张红桃8。

“咦?”

他故作惊讶,“这底下怎么还藏着一张8?

西叔,你刚才是不是少拿了一张牌啊?”

西叔愣住了,刀疤李脸色骤变,瘦高个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

人群中响起窃窃私语。

“什么意思?

出老千?”

“怪不得总是输!”

“太缺德了!”

刀疤李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响声:“小杂种,你找死!”

那两个外地人也围了上来,气氛一触即发。

凌耀祖却面不改色,反而向前一步,几乎贴着刀疤李的脸,声音压低却清晰:“李叔,广东就学了这点三脚猫功夫?

洗牌时藏底张,发牌时换牌,都是我们玩剩下的。”

他轻笑一声,“要不要我给大家演示一下,你是怎么把顺子变出来的?”

刀疤李脸上的疤涨得通红,拳头捏得死紧。

但看着越聚越多的人群和虎视眈眈的石猛,他最终没动手。

“好,好你个耀狗崽,”他咬牙切齿,“今天给你个面子。

我们走!”

刀疤李带着两个外地人悻悻离去,围观人群爆发出议论声,有的称赞凌耀祖眼尖,有的担心刀疤李报复。

西叔哆哆嗦嗦收好钱,拉着凌耀祖的手千恩万谢。

回村的路上,石猛兴奋得手舞足蹈:“耀狗,你太神了!

怎么看出他出千的?”

凌耀祖没回答,反而眉头微皱。

“猛子,”他突然问,“你说刀疤李在广东呆了几年?”

“三西年吧,怎么了?”

凌耀祖停下脚步,望向远处连绵的青山,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山峦,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那他学的这手,也太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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