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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2025-09-16 01:22:29 
晨雾像掺了水的牛乳,把幽都的街衢泡得发白。

京兆府的台阶上凝着层薄霜,燕七带着两个捕快匆匆回来时,靴底碾过霜花,留下几道凌乱的辙痕。

“大人,阿水的住处找到了。”

燕七掀开门帘闯进书房,鼻尖冻得通红,手里攥着个布包,“在城西的破庙里,人没抓到,但这东西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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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彻正对着那面从锦绣阁搬来的铜镜出神。

晨光透过窗纸斜斜照在镜面上,昨夜楚河刮去颜料的地方露出青灰色的铜底,像块愈合的伤疤。

听到燕七的声音,他转过身,目光落在布包上。

“打开看看。”

布包里裹着的是几件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裳,还有一个豁了口的瓦罐,罐底沉着些碎银。

最显眼的是一件半旧的蓝色短褂,袖口处沾着些暗红色的痕迹,凑近了闻,能嗅到淡淡的铁锈味。

“楚河,验验这痕迹是不是血。”

萧彻把短褂递过去。

楚河拿出银针刺了刺,针尖立刻变黑。

“是血,而且血型和周万里的一致。”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短褂的领口内侧有块补丁,用的线和死者指甲缝里的云锦纤维是同一种料子。”

燕七在一旁急道:“这么说阿水就是凶手?

可他跑了啊!

要不要全城搜捕?”

萧彻没立刻应声,他拿起那件短褂翻看。

针脚歪歪扭扭,显然是自己缝的,补丁的位置正好遮住左胸——像是故意要挡住什么。

他忽然想起沈清河说的“月牙形胎记”,指尖在补丁上按了按,布料下似乎有硬物硌着。

“把补丁拆开。”

楚河取来剪刀,小心翼翼地挑开线脚。

补丁下面不是肌肤,而是块巴掌大的木牌,上面刻着个“周”字,边缘磨得光滑,像是揣了很多年。

“阿水也姓周?”

燕七瞪大了眼,“难道他是周万里的亲戚?”

文舟端着刚沏好的茶走进来,听到这话,脚步顿了顿,随即像没事人一样把茶碗放在桌上。

“大人,要不要查查周家族谱?

说不定能找到阿水的来历。”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好奇,眼神落在木牌上时,和常人一样露出困惑。

萧彻拿起木牌,指腹摩挲着上面的刻字。

“周万里的父亲当年是幽都有名的绸缎商,听说纳过三房妾室,子嗣应该不少。

燕七,去吏部调周家的户籍卷宗。”

“是!”

燕七刚要走,又被萧彻叫住。

“顺便去问问锦绣阁的伙计,阿水平时和谁来往,有没有说过奇怪的话。”

燕七走后,书房里安静下来。

楚河收拾着验尸工具,银刀碰撞的轻响在晨光里格外清晰。

文舟坐在角落整理信件,毛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很有规律,像是在给这桩诡案伴奏。

萧彻重新看向铜镜。

他让捕快搬来和密室里一模一样的炭盆,点燃后放在镜前,又调整了窗纸的角度,让晨光以特定的角度照在镜面上。

奇迹发生了——镜中自己的倒影忽然变得歪斜,左手明明握着茶碗,镜里却像是右手在动。

“果然是光线和颜料的把戏。”

萧彻盯着镜中的异象,“凶手算准了清晨的光线角度,提前在镜背涂好颜料,等太阳出来,倒影自然错位。

可他为什么非要用‘汝非汝’这三个字?”

文舟在一旁写着什么,闻言头也不抬地接了句:“或许是想让我们以为死者不是周万里?

毕竟他有个双胞胎弟弟。”

“可周万程有不在场证明。”

萧彻摇头,“而且死者身上的胎记、随身的玉扳指,都证明他就是周万里。”

他忽然看向文舟,“你觉得,阿水会不会是周万里的私生子?”

文舟握着笔的手顿了顿,墨滴在纸上晕开个小点儿。

“大人的意思是……阿水为了认祖归宗,杀了周万里?

可他为什么要弄出倒影和血字这么复杂的事?”

“或许不是为了认祖归宗。”

萧彻走到周万里的杂记前,那上面除了“渠水绕屋,镜映人心”,还有几行模糊的字迹,像是用指甲刻的:“月生双影,财分两家,镜碎,人亡。”

“月生双影……难道周万里不止一个弟弟?”

萧彻眉头紧锁,“或者说,阿水才是他真正的双胞胎兄弟?”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楚河打断了。

“大人,周万里的尸检还有个细节。

他的后颈有块淡青色的胎记,像是朵莲花,周万程的户籍卷宗里没记这个。”

萧彻心里一动。

如果阿水后颈也有同样的胎记,那“汝非汝”就说得通了——死者是周万里,可凶手想让所有人以为死的是冒牌货,或者说,活着的阿水才是“真的”。

正想着,燕七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手里捧着一摞卷宗。

“大人!

查到了!

周万里的爹当年确实有个私生子,和周万里同一天出生,因为是妾室所生,被送回了乡下,名字叫周阿水!

户籍上写着,他后颈有莲花胎记!”

“果然如此。”

萧彻拿起那块木牌,“阿水是回来报仇的。

周万里当年为了独吞家产,设计害死了他母亲,他这次回来,就是要让周万里身败名裂。”

文舟在一旁轻轻“啊”了一声,像是被这曲折的恩怨惊到了。

“那镜中的倒影和血字,就是为了让人怀疑周万里的身份?

可他杀了人,为什么不首接说出真相,反而要跑呢?”

“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萧彻看向那些往来信件,“周万里和沈清河走私贡品云锦,这批货三日后就要运走。

阿水杀了周万里,或许是想接手这批货,用这笔钱报复周家。”

燕七急道:“那赶紧去截住那批货啊!”

“不急。”

萧彻摇摇头,“阿水肯定会去取货,我们守株待兔就是。

楚河,把阿水的画像画出来,全城张贴,但别声张,免得打草惊蛇。”

楚河应声而去。

燕七也跟着出去安排人手,书房里只剩下萧彻和文舟。

文舟把整理好的信件分门别类放好,轻声道:“大人,您说阿水会不会就是用那把寒铁刀杀的人?

他从暗渠潜入,用冰刃割喉,再顺着暗渠跑掉,临走前还故意留下沈清河的刀嫁祸,心思可真缜密。”

萧彻拿起那把寒铁刀,刀柄上的“沈”字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是很缜密,缜密到像是有人教过他。”

他忽然看向文舟,“你觉得,阿水一个乡下长大的杂役,能想出这么复杂的诡计吗?”

文舟的动作僵了一瞬,随即低下头,用袖子擦了擦额角。

“大人是说……背后有人指使?

可谁会帮他呢?”

他的声音带着点疑惑,眼神清澈,完全看不出异样。

萧彻没再追问。

他只是觉得这案子太顺了,从镜中倒影到暗渠,从沈清河的刀到阿水的身份,每一条线索都像提前铺好的路,引着他们往“私生子复仇”这个结论上走。

可哪里不对劲呢?

他走到窗边,看着街上渐渐多起来的行人。

一个送水的杂役挑着担子走过,水桶晃悠着,溅起的水花在青石板上留下湿痕,很快又被阳光晒干。

“文舟,你说送水杂役每天都要去锦绣阁吗?”

“听伙计说,是的,”文舟回答,“周老板喜欢喝井水,每天清晨都让阿水送两桶过去。”

“清晨……”萧彻想起密室里尚有余温的茶盏,“周万里昨夜被迷晕,清晨被杀死,阿水送水的时候,正好可以处理现场。”

他忽然转身,“燕七说阿水的住处有碎银,一个杂役哪来那么多钱?”

文舟想了想:“或许是周老板给他的?

毕竟是亲兄弟,说不定私下里有来往。”

这个解释说得通,可萧彻心里的疑虑却越来越重。

他拿起那面铜镜,忽然发现镜面边缘有个极小的刻痕,像是用指甲划的,形状很特别,像个简化的“咎”字。

“这是什么?”

他指着刻痕问。

文舟凑过来看了看,摇了摇头:“不知道,或许是工匠做记号用的吧。”

他的目光在刻痕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脸上没任何异常。

萧彻盯着刻痕看了半晌,也觉得可能是自己多心了。

他把铜镜放下,开始安排人手:“燕七带一队人去运河码头守着,楚河去查阿水的乡下老家,看看有没有同党。”

等所有人都走了,书房里只剩下萧彻和文舟。

文舟继续整理文书,萧彻则对着卷宗沉思。

“大人,要不要歇歇?”

文舟泡了杯新茶递过来,“您都熬了两天了。”

萧彻接过茶,指尖碰到温热的杯壁,忽然觉得这茶水的温度,和密室里那盏未凉的茶很像。

“文舟,你说如果阿水不是真凶呢?”

文舟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那笑容很腼腆,带着点书卷气的温和:“大人多虑了吧?

证据都指向他,总不会错的。”

萧彻没说话,他看着文舟低头写字的侧脸,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这个落魄书生,总是安安静静地待在角落,却总能在关键时刻给出有用的线索,像个恰到好处的影子。

影子……镜中影……萧彻的目光又落回铜镜上。

镜面光滑,映出他疲惫的脸,也映出文舟低头的身影。

两人的倒影在镜中相对,一个锐利,一个温和,像是一对奇妙的镜像。

“文舟,你觉得这案子,最后会怎么判?”

文舟放下笔,认真地想了想:“阿水杀人是真,走私是真,按律当斩吧。

不过他身世可怜,或许大人可以上奏朝廷,从轻发落?”

萧彻笑了笑:“你倒是心善。

可律法就是律法,不能因为可怜就徇私。”

他站起身,“走,去看看燕七那边有什么消息。”

文舟跟在他身后,走出书房时,脚步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经过那面铜镜时,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镜面边缘的刻痕,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快得像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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