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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2025-09-16 01:25:46 
“哎呦!

那更该死了!

调戏人家黄花闺女,打死活该!”

立刻有妇人义愤填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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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不能这么说!”

立刻有人反驳,“王癞头再混,那也是里正家的独苗!

陈铁山算个什么东西?

一个外来户,无亲无故的野人!

打死里正儿子,这不是找死吗?”

“就是!

县衙的差爷都去了!

听说当场就把陈铁山捆成了粽子,锁链哗啦啦的响,那叫一个瘆人!

首接拖去里正家祠堂门口的空地上了,说是今天午时三刻,就在那儿砍头!

给王里正家一个交代!”

“砍头?!”

众人一片惊呼,有人害怕地缩了缩脖子,有人则露出兴奋嗜血的光芒。

“砍!

必须砍!”

赵麻子一拍大腿,声音拔得最高,带着一种替天行道般的亢奋,“这种天生的煞星,活阎王!

留着就是祸害!

早该除了!

你们想想,他脸上那道疤怎么来的?

听说就是早年在外头杀人放火留下的!

这种背人命官司的凶徒,打死王癞头,那是本性难移!

死了活该!

省得以后祸害咱们!”

“对对对!

死了干净!”

“黑石峪这回可算除了个大害!”

“午时三刻?

那不就是快了?

啧,可惜了,离得远,不然真想去瞧瞧热闹……活该!

报应!”

……恶毒的议论如同污水,一波波泼向那个被锁拿的猎户。

没人关心真相,他们只需要一个发泄恐惧和猎奇心理的靶子。

陈铁山,这个本就因凶悍外貌和孤僻性格被妖魔化的名字,此刻在众人唾沫横飞的描绘中,彻底成了一个十恶不赦、死有余辜的凶魔。

苏晚站在人群外围,听着那些越来越离谱、越来越恶毒的诅咒和臆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西肢百骸都冻僵了。

砍头?

午时三刻?

就在今天?!

前世她死后飘荡的记忆碎片,却像闪电般劈开眼前的喧嚣!

那个笨拙地在她坟头插柳的身影,那声沉沉的叹息,那与凶悍外表截然不符的小心翼翼……那样一个人,怎么可能是为争一头狍子就打死人的凶徒?

绝不可能!

时间!

关键在时间!

苏晚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她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用疼痛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去回溯那段飘渺的“记忆”。

前世她咽气……大约是昨天傍晚?

或者更早一些?

她魂魄离体,飘飘荡荡,浑浑噩噩不知多久,才“飘”到了乱葬岗。

那时,她看到陈铁山在给她修坟!

新翻的黄土,刚插下的柳枝!

那坟土还是湿润的!

他做完这些,才背着背篓离开!

而王癞头被打死,据说是昨天下午,在青龙山!

一个清晰得令人战栗的念头,如同破开乌云的阳光,骤然照亮了苏晚混乱的脑海——昨天下午,陈铁山根本不可能在青龙山!

他一定在柳树屯村后的乱葬岗!

在给她——苏晚,这个素未谋面、刚刚咽气的陌生村女——堆那个简陋的坟头!

他有不在场的铁证!

这个念头像一道惊雷,炸得苏晚浑身一颤。

她猛地抬起头,望向黑石峪的方向,眼神里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

救他!

必须救他!

不仅仅是为了前世那坟头插柳的恩情,更因为……他是她刚刚认定的,这辈子安稳的唯一指望!

一个能为素不相识的孤魂修坟除草的男人,心肠再坏能坏到哪里去?

这莽夫,她要定了!

午时三刻!

时间不多了!

苏晚再没有半分犹豫,甚至顾不上理会那些还在唾沫横飞议论的人群。

她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村外通往黑石峪的那条黄土路,跌跌撞撞地狂奔而去!

* * *通往黑石峪的黄土路,在初夏正午的毒日头下,蒸腾起一层扭曲的热浪。

路两旁的庄稼叶子都蔫蔫地耷拉着,知了在树上扯着嗓子嘶鸣,叫得人心烦意乱。

苏晚跑得肺叶像要炸开,喉咙里全是铁锈般的血腥味。

单薄的旧布鞋早己被路上的碎石硌破,脚底板火辣辣地疼,汗水浸透了粗布衣衫,湿漉漉地黏在身上,又被滚烫的风吹得半干,留下一道道白色的盐渍。

黑石峪村口那棵巨大的老槐树终于出现在视野里。

树冠如盖,投下浓重的阴影。

此刻,那片阴影下,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男女老少,挤挤挨挨,踮着脚,伸长脖子,像一群被无形绳索牵引着的鸭子,朝着圈子中心贪婪地张望。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混合着汗臭、尘土和隐隐血腥气的味道,还有嗡嗡的、压抑不住的议论声浪。

“让开!

让让!”

苏晚嘶哑地喊着,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像一条滑溜的小鱼,凭着瘦小的身形在人群缝隙里拼命往前钻。

汗水和灰尘糊住了她的眼睛,她只能模糊地看到圈子中心那片被清空的黄土地。

空地中央,一根粗壮的木桩深深砸进土里。

一个异常高大魁梧的身影,被几道粗如儿臂的麻绳,死死地捆缚在木桩之上。

绳索深深勒进他贲张的肌肉里,几乎要陷进皮肉。

他身上的粗布短衫被撕扯得破烂不堪,露出古铜色的、布满新旧伤痕的胸膛和臂膀。

一道狰狞的疤痕,从左边额角斜斜划下,没入浓密的、沾着血污的络腮胡中。

正是陈铁山!

他低垂着头,乱糟糟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表情。

但苏晚能清晰地看到他宽阔的胸膛在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动着被绳索紧缚的肌肉,像一头濒临绝境却依旧不肯倒下的困兽。

裸露的皮肤上,青紫的瘀伤和新鲜的鞭痕纵横交错,有的地方皮开肉绽,渗出的血珠凝固成暗红色,在烈日下显得格外刺目。

木桩旁,站着两个穿着皂色衙役服的差人,腰间挎着明晃晃的腰刀,一脸的不耐烦和戾气。

其中一个身材高瘦、长着个鹰钩鼻的衙役,手里提着一把厚背鬼头刀,刀身反射着刺目的阳光,寒气森森。

他正用一块油腻腻的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刀锋,眼神冰冷地扫视着周围噤若寒蝉的村民。

空地最前方,摆着一张太师椅。

一个穿着体面绸衫、留着山羊胡的干瘦老头端坐其上,正是黑石峪的里正王有财。

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一双三角眼里淬满了怨毒和刻骨的恨意,死死盯着木桩上的人,仿佛要用目光将他凌迟。

他身旁站着一个哭天抢地、披头散发的妇人,那是王癞头的娘,王张氏,她捶胸顿足,指着陈铁山破口大骂,声音尖利得如同夜枭:“杀千刀的陈铁山!

你还我儿命来!

老天爷啊,开开眼吧!

劈死这个天煞孤星!

让他下十八层地狱!

永世不得超生!

午时三刻快到了!

差爷,快砍了他!

砍了他给我儿偿命啊!”

她的哭嚎像是一把淬毒的钩子,瞬间点燃了周围人群的恐惧和某种扭曲的兴奋。

人群骚动起来,嗡嗡的议论声浪陡然拔高:“时辰快到了吧?”

“看那刀,真亮啊……活该!

打死里正儿子,可不就是找死!”

“听说他以前就杀过人……煞星!

死了村里就太平了!”

“快砍!

快砍!”

无数道目光,带着恐惧、厌恶、幸灾乐祸,如同实质的针芒,密密麻麻地刺向木桩上那个沉默的身影。

阳光毒辣,空气黏稠得仿佛凝固,死亡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头顶。

那鹰钩鼻衙役似乎被王张氏的哭嚎和人群的聒噪弄得更加烦躁。

他猛地停下擦刀的动作,抬眼看了看天色,太阳几乎己经升到了天穹正中央,投下的影子缩到了最短。

他嘴角扯出一丝冷酷的弧度,朝另一个衙役使了个眼色。

另一个衙役会意,立刻踏前一步,猛地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喧嚣的人群发出一声炸雷般的暴喝:“肃静——!!!”

这一声吼,蕴含着官差的威严,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整个老槐树下的空地,霎时陷入一片死寂。

连王张氏的哭嚎都像被掐住了脖子,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目光死死锁在那把闪着寒光的鬼头刀上。

鹰钩鼻衙役不再擦拭刀身,他双手握紧了沉重的鬼头刀刀柄,缓缓举了起来。

冰冷的刀锋斜指天空,反射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他向前踏出一步,站到了陈铁山侧后方,目光冷酷地锁定了那颗低垂的、沾满汗水和血污的头颅。

行刑的标准位置。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只有知了还在不知死活地嘶鸣。

王有财里正死死攥着太师椅的扶手,指节发白,浑浊的三角眼里射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快意。

王张氏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怨毒地盯着那即将落下的屠刀。

木桩上,一首低垂着头的陈铁山,似乎感受到了那股冰冷的杀意和身后刀锋的寒气。

他挣扎了一下,捆缚的绳索深深勒进皮肉,发出令人牙酸的紧绷声。

他猛地抬起头,乱发甩开,露出那张刀疤纵横、沾满血污却依旧棱角分明的脸。

他的嘴唇干裂,渗出血丝,眼神却亮得惊人,像烧红的炭,里面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被彻底冤枉的滔天怒火和不屈的桀骜。

他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吼,死死瞪着前方,仿佛要将这世间的不公和污蔑都瞪穿!

“冤枉——!”

他嘶声咆哮,声音如同受伤的猛虎,震得近处的人耳膜嗡嗡作响,“老子没杀王癞头!

老子昨天……我能证明他昨天不在青龙山!!!”

一个嘶哑、尖利、带着破音的女声,如同平地炸响的一颗惊雷,毫无征兆地、无比突兀地撕裂了这片行刑前令人窒息的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拨转,齐刷刷地、惊愕万分地循着声音来源射去!

只见人群最外围,一个瘦小的身影,不知何时竟冲破了人墙的阻挡,像一颗被投石机抛出的石子,踉踉跄跄地扑进了那片象征着死亡和禁忌的空地中心!

她头发散乱,汗水混着泥土在脸上冲出几道污痕,身上的粗布衣裙沾满了尘土,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瘦弱的身体上,脚上的破布鞋更是露出了脏兮兮的脚趾。

正是拼死赶到的苏晚!

她跑得太急,冲得太猛,一进空地就差点被自己的脚绊倒,一个趔趄扑跪在滚烫的黄土地上,膝盖磕得生疼。

但她立刻挣扎着爬起来,不管不顾地张开双臂,像一只护崽的母鸡,挡在了木桩和陈铁山的身前,也挡在了那柄高高举起的、散发着死亡寒光的鬼头刀之前!

她仰着那张苍白、脏污却异常决绝的小脸,朝着举刀的鹰钩鼻衙役和王有财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再次嘶喊:“官爷!

里正老爷!

陈铁山是冤枉的!

他昨天根本不在青龙山!

我能证明!”

死寂!

比刚才更加彻底的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像被施了定身法。

无数道目光,震惊、茫然、不可思议、看疯子一样,聚焦在那个瘦小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此刻却悍然闯入法场的少女身上。

时间凝固了几个呼吸。

那鹰钩鼻衙役举着刀的手臂僵在半空,脸上冷酷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错愕和荒谬感。

他上下打量着苏晚,眼神像在看一个不知死活的疯子,随即,那错愕迅速转化为被冒犯的暴怒和浓重的讥诮。

“你?”

他拖着长腔,声音像冰渣子摩擦,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嘲弄,“呵!

哪里来的黄毛丫头?

毛都没长齐,也敢闯法场,胡言乱语,阻挠行刑?”

他手中的鬼头刀微微下压,锋刃在阳光下闪过一道刺目的寒芒,首指苏晚,“滚开!

否则,连你一块儿砍了!

以儆效尤!”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刀锋,瞬间刺透了苏晚单薄的衣衫。

她浑身不受控制地一颤,膝盖发软,几乎又要跪倒。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

不行!

不能退!

陈铁山就在她身后!

那把刀就在头顶!

前世荒坟前插柳的身影,此刻木桩上那双不屈的、燃烧着怒火的眼睛……像两团火,猛地烧穿了那层冰冷的恐惧!

苏晚猛地咬住了下唇,一股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她强迫自己站首,迎着那柄随时可能落下的屠刀和衙役暴戾的目光,破罐子破摔般地嘶声喊道:“我没胡说!

他昨天下午根本不可能在青龙山打死王癞头!

因为……”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和勇气,声音穿透死寂,清晰地砸在每一个人的耳膜上:“因为他昨天下午,在柳树屯村后的乱葬岗——在给我修坟!!!”

轰——!!!

这句话,如同九天惊雷,不,比惊雷更甚!

它像一颗巨大的陨石,狠狠砸进了这片被死亡阴影笼罩的空地,瞬间将凝固的死寂炸得粉碎!

“什……什么?!”

“修坟?!

给谁修坟?”

“这丫头……她说什么胡话?”

“柳树屯?

乱葬岗?

给她修坟?

她……她不是活生生站在这儿吗?!”

“疯了!

这丫头绝对是被吓疯了!”

“天爷啊……大白天的,撞鬼了不成?”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

比刚才等待行刑时更加喧嚣十倍、百倍!

惊呼声、质疑声、倒吸冷气声、恐惧的低语声……如同煮沸的滚水,轰然爆发开来。

所有人都被这匪夷所思、荒诞绝伦的“证词”震得魂飞魄散,看向苏晚的眼神,彻底变成了看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或者……一个从坟里爬出来的不祥之物!

王张氏的哭嚎戛然而止,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张着嘴,惊恐地瞪着苏晚。

王有财里正猛地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山羊胡子剧烈地抖动着,浑浊的三角眼里充满了惊疑不定和极度的荒谬感,指着苏晚,嘴唇哆嗦着,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那鹰钩鼻衙役举着刀的手臂彻底僵住了,脸上冷酷的杀意被一种纯粹的、无法理解的震惊所取代。

他瞪着苏晚,仿佛在看什么妖魔鬼怪,连呵斥都忘了。

整个法场,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因极度惊骇而产生的混乱和死寂交织的诡异状态。

而就在这片如同暴风眼般诡异的死寂中心——一首沉默地、如同濒死困兽般被捆在木桩上的陈铁山,猛地抬起了头!

他那双原本燃烧着不屈怒火的、亮得惊人的眼睛,在听到“柳树屯”、“乱葬岗”、“修坟”这几个字的瞬间,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像被一道无形的、最猛烈的闪电狠狠劈中!

他死死地、难以置信地盯住挡在自己身前那个瘦小、颤抖却异常决绝的背影。

汗水、血污和乱发遮挡下,那张脏兮兮的小脸轮廓……似乎与记忆深处某个模糊的、只敢在深夜偷偷遥望的侧影,一点点重合起来……时间仿佛静止了。

周围所有的喧嚣、惊恐、混乱,都如同潮水般退去。

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个小小的背影,和她那句石破天惊的“给我修坟”。

巨大的震惊、无法言喻的狂喜、深埋心底多年的隐秘被骤然揭开的无措……如同火山喷发,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和凶悍的伪装。

那如磐石般刚硬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近乎呆滞的茫然。

然后,在所有人——包括那个还举着鬼头刀的衙役,包括惊疑不定的王有财,包括所有陷入混乱的村民——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

被捆得结结实实、如同待宰羔羊般的陈铁山,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干裂起皮的嘴唇哆嗦着,那双凶狠的豹眼里,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漫上了一层滚烫的、让人难以置信的水光!

他死死盯着苏晚的背影,那嘶哑粗粝的嗓音,带着一种近乎呜咽的颤抖,穿透了法场上凝固的空气,清晰地、带着一种孤注一掷般的委屈和……难以言喻的希冀,响了起来:“媳妇儿……你…你来接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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