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天，都是地狱的轮回。

粗暴的推搡，刻薄的辱骂，冰冷的水泥地，硬得硌碎骨头的窝窝头……还有那些隐藏在暗处、不怀好意的目光，如同附骨之蛆。

我像一块被扔进泥沼的石头，迅速地下沉，被黑暗和污秽吞没。

首到“零”的出现。

他像一道没有温度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融进这座活死人墓的角落。

没人知道他何时进来，也没人知道他因何进来。

他住在我斜对面的单间，一个更特殊、也更孤绝的位置。

他很高，身形挺拔，即使在粗糙的囚服下，也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内敛的压迫感。

脸上总是没什么表情，眼神深邃得像古井的寒潭，平静无波，却又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

他从不主动与人交流，沉默得像一块会移动的岩石。

狱警对他似乎也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混杂着忌惮的疏离。

他有一个代号——“零”。

一个起点，一个终点，一个虚无的符号。

没人知道他的真名。

起初，我们只是狭路相逢时，目光偶尔短暂的交汇。

他的眼神里没有任何评判，没有怜悯，也没有好奇，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漠然的观察，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

这反而让我感到一丝奇异的平静。

第一次真正的交集，是在那个充斥着血腥味的下午。

我因为拒绝给某个牢头“上供”，被拖到洗衣房后面的角落。

拳头和污言秽语像冰雹一样砸落。

我蜷缩在冰冷湿滑的地上，护住头脸，咬紧牙关，尝到嘴里浓重的铁锈味。

就在意识开始模糊的边缘，那些落下的拳脚和咒骂声，毫无预兆地戛然而止。

死寂。

我艰难地睁开肿胀的眼睛。

透过指缝，看到那个高大的身影挡在我面前，背对着我。

他什么也没做，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堵沉默的山。

那几个刚才还凶神恶煞的牢头，此刻僵在原地，脸上血色褪尽，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惧，如同看到了最恐怖的鬼魅。

他们甚至不敢与他对视，嘴唇哆嗦着，最终连滚带爬地消失在了阴暗的通道尽头。

“零”没有回头看我，也没有说话。

他只是站在那里片刻，似乎在确认那几只苍蝇己经飞远，然后便迈开脚步，无声地离开了。

洗衣房里只剩下我粗重的喘息，和地上几滴尚未干涸的、暗红的血渍。

那之后，一种微妙的、无形的联系似乎在我们之间建立了。

不再是完全的陌路。

有时在放风场，他会坐在角落那片被阳光遗忘的水泥台阶上，目光放空，仿佛在思考什么。

我会在不远处，默默地拆解着从缝纫组偷藏下来的几根硬塑料线，试图将它们编织成某种形状。

更多的时候，是在深夜。

当牢房里只剩下此起彼伏的鼾声和梦呓时，我会透过铁栅栏的缝隙，看到对面那个单间里，一点微弱的光亮。

他在看书，借着一盏小小的、用电池的阅读灯。

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沉静的侧脸轮廓，下颌线绷得很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