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并不好走。

玄甲大军如同一条黑色巨蟒，在崎岖陡峭的山脊中艰难地向下蠕动。

“报——”一名探马从前路疾奔而来。

“将军，前方缓坡发现重物坠落痕迹！”

“加速！

包围那里！”

赵匡胤令下，大军速度加快。

很快，队伍抵达那处狼藉的缓坡。

经过一番搜索，军士们找到了凌无涯的遗体。

副将查验后回报：“点检，确认无误，己气绝身亡。”

赵匡胤凝视尸体，默然片刻，叹道：“可惜了一代豪杰，执着于小义，却弃天下苍生于不顾。

好生埋了吧。”

军士领命处理。

然而，赵匡胤的眉头却紧锁起来。

他环视黑暗的山林，声音骤冷：“从山巅至此，道阻且长，未必无人抢先。”

“传令！

方圆二十里，给本帅一寸寸地搜！”

“所有路径封锁！”

“皇城司的人呢？

立刻盘查所有近日出现在附近的生面孔，一个不漏！”

“遵令！”

副将凛然，迅速传令。

玄甲军士如潮水般向西周蔓延。

刀枪寒光闪烁。

皇城司的精锐也如鬼魅般出现，手段更为老辣酷烈。

山林间顿时充斥呵斥声、哭喊声、犬吠声，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就在这片区域的边缘，阿芷背着小小的药篓，藏身于一丛茂密的荆棘后。

她刚目睹了军士拖着凌无涯的遗体，又听到了那威严将军可怕的命令。

巨大的恐惧包裹着她，但凌无涯临终的嘱托像火苗一样支撑着她。

她试图借助地形和对山林的熟悉向外围挪动，但搜捕的网收得太快。

一队皇城司的兵马刚刚从她附近走过，她侥幸躲过。

然而，就在她稍微松了口气，准备再次移动时，一个沉稳而充满威压的声音几乎就在她身后响起：“你是何人？

在这里做什么？”

阿芷浑身一僵，血液几乎凝固。

她慢慢地、极其艰难地转过身。

正是那位身披玄甲、目光如电的将军——赵匡胤。

他不知何时竟亲自巡到了此处，正站在阿芷几步开外。

身后的亲兵按刀而立，眼神锐利。

阿芷的心脏狂跳，几乎要蹦出嗓子眼。

她腿一软，下意识地跪伏在地。

头深深低下，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混杂着浓重的当地口音：“将…将军老爷饶命！”

“小女子…小女子是山下村里的采药人。”

“白日上山采药，听到山上打杀声震天，吓得、吓得躲了起来，不敢动弹…方才听得动静小了，才、才想赶紧下山回家…”赵匡胤的目光在她身上细细扫过：普通的粗布衣衫，沾着泥土和草叶；一个半满的旧药篓，里面确实装着一些常见的草药；一双因为惊恐而紧握、布满细小划痕和泥垢的手；“采药？”

赵匡胤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今日山上如此动静，你还敢来采药？”

“可曾看见什么异常？

或者…遇到什么可疑的人？”

他的问题一个个抛出，带着无形的压力。

“回…回将军老爷…小女子家里贫寒，就指望着采药换点米粮…原想着避开大军走的路…就在…就在那边山坳的石头后面躲着…什么都不敢看啊…只听得到吓人的喊杀声…没、没看到什么人…”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却恰好符合一个受惊山民的形象。

赵匡胤沉默地盯着她，目光如实质般在她身上停留了数息。

突然，他向前迈了一小步，声音压低：“你可知，今日山顶落下来一个极其危险的钦犯。”

“他身上带着关乎天下安危的重要物件。”

“若是有人胆敢相助隐藏，或是知情不报…便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阿芷猛地一颤，抬起头：“将军老爷明鉴！”

“小女子什么都不知道啊！

真的什么都没看到！”

“求将军老爷放小女子回家吧，我爹还在等我…”她磕磕巴巴地哀求，演技浑然天成。

将一个小民对官兵最深的恐惧展现得淋漓尽致。

赵匡胤的目光再次扫过她的药篓和双手，那确实是常年劳作的样子。

他脸上的凌厉之色稍稍缓和了一丝。

或许，真的只是一个被吓坏了的普通村女。

“罢了。

速速回家。”

“近期不得再上山，若见到任何可疑之物或人，立刻报官，明白吗？”

“明白！

明白！

谢谢将军老爷！

谢谢将军老爷！”

阿芷如蒙大赦，连磕了几个头。

手忙脚乱地背起药篓，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朝着下山的方向跑去，很快消失在山道拐角，背影仓惶至极。

赵匡胤看着她消失的方向，目光深沉，手指无意识地摸着刀柄。

副将低声问：“点检，是否派人跟着她？”

赵匡胤沉吟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一个吓破胆的山野村姑而己，量也无妨。”

“传令下去，继续搜！”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