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时，山大王李青的故事随着日升永远的沉入土下。

屈仲山的部队抵达山脚下后，派遣了一路兵马把尸体都扔去了后山。

也许他们会在秃鹫阴翳的目光中被蚕食，也许会生于黄土死于黄土。

总之，他们是历史中微不足道的一粒灰，是史书中轻飘飘的一句“山贼”。

屈家军军纪严明，加之屈家又是武将世家，现今这屈仲山因昨天收到独子的信鸽，得知附近的胡贼先行一步屠杀，虽因独子平安而心稍慰，却迟迟不见屈晏安的身影。

屈仲山面上不语，转身叫来了王毅。

原来这屈晏安平日里随着父亲南征北伐，虽出身不凡，但仍被屈母要求随着普通士卒一同苦练，这王毅便是他小兵中最要好的朋友，同吃同住，形影不离。

王毅听说总将点名自己，心里料到是想问屈晏安的事情无疑，若换做旁人，必定心中暗生不快，然这王毅最是光明磊落，对待屈晏安情同手足，故决心要替兄弟打掩护。

王毅站在屈仲山面前，对屈晏安的去向疑问摇头三不知，气的屈仲山怒火中烧，闷声气了半晌，死盯着王毅打量。

王毅也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说不怕是假的，此时被总将盯着，心中也暗暗后悔道:“这屈将军平日里嫉恶如仇、黑白分明，今日我为他儿子隐瞒，难保他日寻我的难处作践，可惜现今我己为兄弟情义出了脸，若是现在反悔，岂不是小人！”

所以硬生生憋着不说，只一个劲冒冷汗。

知子莫若父，屈仲山却又是最疼爱小儿子的。

当初若不是屈夫人极力劝阻，他早就让爱子脱下战衣放剑归乡了。

“好啊，你们兄弟情深。

那你替他受罚这三十大板。”

说罢，屈仲山冷哼一声，拉近马栓离开。

王毅咬牙忍下，被两个十三西岁的小兵领着褪去裤子压在木板上受罚。

这三十板子不是玩笑，而是实打实的军规。

虽然这王毅是从底层吃草根树皮长大的苦孩子，吃了屈家军几年大白馒头的饭菜养的比一般人壮实，生生挨下这三十大板后却也觉得浑身冷汗首流，眼冒金星。

他心中后悔又多几分，但因着身份的原因，终没话可说。

屈晏安是安顿好李龙鱼才姗姗来迟的。

对于兄弟的仁义，感动不必多说，看见王毅受罚结束后，连忙迎上去。

王毅咬紧牙关，摆摆手意示自己没事，问到:“安顿好了？”

屈晏安知道他问的是李龙鱼，一时间脸红心跳。

几炷香前他正和李龙鱼在山庙中忘情相拥，两个人一时难舍难分才晚到，当下被好兄弟这么一问，觉得羞涩非常，红着脸点点头，说不出一句话了。

王毅见状，忍着疼痛轻笑了一声，低声说道：“你这傻子，可别误了大事。”

话音刚落，远处号角声响起，屈家军开始整队，准备继续前行。

屈晏安收起脸上羞涩，扶起王毅，眼中满是愧疚与感激，轻声道：“等这一战过去，我必替你讨回公道。”

王毅咧嘴一笑，虽疼痛难忍，却道：“只要你心里明白便好。”

二人相视片刻，皆从对方眼中读出坚定。

风起时，旌旗猎猎作响。

刚带着王毅来的两个小兵见两人关系要好，上前往前头树下一指。

王毅抬头看去，却见一个羞得满脸通红的姑娘，看着约摸十五六岁，穿着一身布衣，眼光流转见显得清丽可人，虽然不是什么天资绝色，倒也算得上小家碧玉。

正纳闷，一旁的屈晏安哈哈一笑，说:“你不知道，这是城中村里顾铁匠家的姑娘，豆蔻年华，刚给你送裤子来的。”

王毅心中欢喜，谁曾想因祸得福，把刚才心中的那点悔恨一时间抛到九霄云外，只满心想着那顾姓女孩。

屈晏安拍拍他的肩膀，递上来一条与刚才姑娘同布料做的裤子，王毅一摸，虽不是什么上好的料子，但也算是寻常人家中用来过年制备衣裳的“珍藏”了，更觉得心中畅快非常。

王毅接过裤子，心中一阵暖意涌上心头。

他抬头望向那姑娘，只见她低垂着眼帘，脸颊泛红，似羞似喜，竟让他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这女孩虽然怕生，但是热情开放，眼下仍站着不愿走开。

屈晏安在一旁轻笑，知道换做旁人早跑回家去了。

更觉得机会难得，推了王毅一把，低声说道：“去吧，别辜负了人家的心意。”

王毅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迈步走了过去，身上也不觉得痛楚了。

姑娘见他靠近，心跳仿佛漏了一拍，慌乱中将手中的布包递出，低声说道：“这是……给你缝的，希望你……早日康复。”

她说话的声音极轻，像是怕惊飞了树上的鸟儿。

王毅接过布包，打开一看，竟是几块用碎布拼成的护膝和护腕，针脚虽不精细，却一针一线都透着用心。

他一时语塞，只觉心头一热，连忙说道：“谢谢你，我……我一定会用上的。”

姑娘轻轻点头，转身跑开了，留下一抹淡淡的笑意在风中。

王毅望着她的背影，心中竟生出几分柔情。

他回头看向屈晏安，只见对方笑而不语，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