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领口都磨破了还怎么穿？"

"你姐穿着上大学都没嫌破！"我妈头都没抬，继续搓盆里的衣服。

盆里的水混浊发黑。那件褪色的蓝色运动校服袖子漂在水面上，像条半死不活的鱼。又是我姐韩雪瑶的旧衣服。领口那圈白边早就磨得发毛，泛黄，还顽固地粘着几点洗不掉的圆珠笔油墨。我捏着那点可怜的破布边角，感觉指尖都沾上了陈旧的味道。

"她那是没得选。"我把校服扔回搪瓷盆，水溅出来几点，落在水泥地上，很快洇开一小片深色。"我有得选吗？"

"韩雪晴！"我妈猛地抬起头，湿漉漉的手指着我，"你姐的衣服怎么了？干干净净的！比你那些地摊货强百倍！有得穿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你知道现在一件新校服多少钱吗？"

钱。又是钱。

家里的开销像根绷紧的弦。我爸在建筑工地上摔断了腿，包工头卷钱跑了，赔偿金拖了几年还没个影。他只能拖着那条瘸腿在小区门口摆个修鞋摊，生意冷清。我妈在纺织厂做临时工，三班倒，工资只够糊口。我姐韩雪瑶，比我大五岁，是家里的金凤凰，名牌大学毕业后留在省城工作，光鲜亮丽。她是这个灰扑扑的家唯一能拿得出手的门面。

而我，韩雪晴，是这个家沉默的影子，是穿姐姐旧衣服的次品。

"雪瑶那是知道家里难，从不乱花钱，衣服都省着穿，才留给你这么好的。"我妈语气缓了点，带着一贯的疲惫，"你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哪件衣服不是洗了又洗？你该学着懂事点。"

懂事。就是穿姐姐不要的，用姐姐剩下的，永远排在姐姐后面。

我低头看着盆里那团模糊的蓝色，没再吭声。反抗没用，只会换来更长时间的唠叨和更深的愧疚感。她总有本事把“家里穷”和“你不懂事”绑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我肩上。

晚饭是稀饭、咸菜和中午剩下的半盘炒土豆丝。我爸默默扒着饭，偶尔小心地抬眼看看我和我妈之间的低气压。饭桌上一片沉默，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

"雪晴，"我爸放下碗，声音有些沙哑，"下个月...爸这个月修鞋的钱，够你买双新球鞋了。你那双，底都快磨穿了。"

我扒饭的动作顿了一下。脚上这双运动鞋，也是韩雪瑶穿剩下的。白色的鞋面早就刷不白了，鞋帮软塌塌的，右边的鞋底内侧确实磨得厉害，走路有点硌脚。

"买什么买！"我妈立刻打断，"她姐那双才穿了多久？放着好好的不穿！你修鞋一天才挣几个钱？留着！"

我爸张了张嘴，看了看我妈的脸色，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又低下头去。那点微弱的火星熄灭了。

吃完饭，我回房间写作业。所谓的房间，只是阳台用一块旧布帘隔出来的角落。一张窄窄的行军床，一张掉漆的书桌，上面堆满了书本。墙上贴着几张从旧杂志上剪下来的风景画，是我对这个狭小空间唯一的装饰。

书桌抽屉最底层，压着一个硬壳笔记本。我把它抽出来，翻开。 里面贴着的不是明星海报，而是各种服装设计手稿。简笔勾勒的裙子、利落的裤装、飘逸的外套……旁边用铅笔写着小小的标注：领口要荷叶边，面料用棉麻，这里加个不对称设计……

画画是我唯一的出口。在那些线条和色彩里，我不是穿着旧衣服的韩雪晴，我可以是任何人，穿着任何我想象中的华服。笔尖在粗糙的纸上划过，沙沙作响。画到一半，手肘不小心碰掉了桌上一个铁皮铅笔盒，哐当一声。

"韩雪晴！你又在里面搞什么鬼？"我妈的声音穿透布帘。

"没...没什么！"我慌忙把笔记本塞回抽屉最深处，捡起铅笔盒，"不小心碰掉了东西。"

"轻点！别毛手毛脚的！早点睡！明天还要上学！"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