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冬日总是漫长，积雪顽固地盘踞在街巷屋檐，不肯轻易离去。檐角冰凌在日光下闪烁，滴滴答答砸在青石板上，碎开一片片湿痕，像是时光流逝的印记。镇北将军府邸深处，却是一派暖融安静。小厨房里炖着的冰糖燕窝咕嘟咕嘟冒着甜香，丝丝缕缕，飘过庭院里那几株精心养护的晚梅，一直漫到临窗的暖榻前。苏婉拥着一袭银狐裘，指尖捻着一页书，目光却落在窗外那枝开得最傲的红梅上，有些飘忽。全京城都知道，镇北将军裴铮嫌她这个御赐的夫人碍眼，大婚次日便拂袖而去，径直搬去了京郊大营，再未踏足过这新房半步。流言蜚语早就成了茶余饭后的佐料，说什么的都有，无非是笑她空有个将军夫人的名头，实则守活寡，可怜得紧。琥珀端着新沏的蜜枣茶进来，见她这般，脸上便带了不忿：“夫人，您就真一点不往心里去？

将军他这也太……”苏婉回过神，接过那暖盈盈的白瓷盏，温热透过杯壁熨帖着指尖。

她垂眸，轻轻吹开浮沫，呷了一口，甜香沁人。心里去？

若是前世那个刚嫁入将军府、满心惶恐又带着一丝少女绮念的苏婉，或许会吧。可如今，里头装的是个重活一世的魂。前世那三年，名存实亡的婚姻，无人看得起的将军夫人，最后甚至没来得及看他最后一眼，只等回了一具覆着白布的棺椁和一道冷冰冰的追封诰命。

那种蚀骨的清冷和孤寂，她尝够了。如今倒好，他裴铮主动避得远远的，她乐得清静。

白得个一品诰命的尊荣，住着朱门广厦，吃着珍馐美馔，无需应付那阴晴不定、大男子主义还稍显幼稚的“夫君”，逍遥自在得像是提前过上了守寡的安生日子。甚好。她唇角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放下茶盏：“库里那对红珊瑚树，寻出来，给永嘉郡主送去，贺她芳辰。

”琥珀一愣：“夫人，那可是您的嫁妆里顶顶好的……”“物件是死的，人是活的。

”苏婉语气清淡，“郡主喜欢，送了便是。”如今她只想舒心过日子，打点好必要的人际往来，银钱之物，她并不十分吝惜。正说着，外头小丫鬟怯生生来报：“夫人，将军…将军派人回来了。”话音未落，一个穿着军伍服饰、腰佩横刀的亲兵大步流星走进院子，在廊下站定，硬邦邦一抱拳：“夫人！将军有令，今夜宫中夜宴，命您准时列席，不得……不得延误。

”那“命”字咬得极重，公事公办的口气，带着军营里特有的煞气。琥珀气得脸都红了。

苏婉却只是抬了抬眼，神色未变：“知道了。”那亲兵像是没料到她是这般反应，顿了一下，又硬邦邦地补了一句：“将军还说，宫规森严，请夫人谨言慎行，莫要失了将军府体面。

”苏婉终于从暖榻上起身，缓步走到门前，银狐裘曳地，更衬得她身姿纤细，面容白皙柔弱。

她看着阶下那亲兵，声音轻轻软软：“将军可还有话？”亲兵被那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避开视线：“没了！”“那便回去复命吧。”她顿了顿，添上一句，“雪天路滑，校尉骑马当心。”亲兵猛地抬头，似乎惊讶于她如何知晓自己的军阶，对上那双沉静的眸子，却什么也看不出，只得讷讷应了声“是”，转身大步走了。

琥珀冲着他的背影狠狠瞪了一眼：“狗仗人势！”苏婉却若有所思。宫宴……是了，前世也有这么一出。便是这场夜宴，突厥那位王子阿史那勒当众向她“示好”，引得满堂哗然。而裴铮，她的好夫君，不仅未替她解围，反而冷眼旁观，任由她成为笑柄。

她轻轻抚过袖口细腻的狐毛，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冷光。这一次，她不会再任人拿捏。

“琥珀，替我更衣梳妆。”苏婉转身，声音平静，“记得，将那柄镶宝石的匕首拿来。

”琥珀一惊：“夫人，宫宴带利器，怕是……”“无妨，我自有分寸。”苏婉唇角微扬，“不过是防身之用。”华灯初上，宫禁之内流光溢彩。

飞檐斗拱笼在璀璨灯火与朦胧雪气之中，丝竹管弦之声袅袅飘散在寒冷的夜风里。

大殿之中暖香弥漫，勋贵皇亲、文武重臣携眷而至，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一派浮华太平景象。苏婉到的时辰不早不晚。她穿着一身藕荷色绣缠枝莲的宫装，云鬓梳理得一丝不苟，簪着几支素雅的玉簪并一朵绒花，混在一众争奇斗艳的命妇女眷中，毫不打眼。她垂着眼，安静地坐在属于镇北将军夫人的席位上，与周遭的寒暄笑语格格不入。

偶尔有几道或怜悯或鄙夷的目光扫过来，她也只作不觉，指尖轻轻拨弄着面前白玉碟里的一颗冰葡萄。裴铮的席位在她上首，空着。主人未至，她这个“附属”便更显尴尬。直到宴会过半，宦官一声尖利的通传才打破了她周围的低气压：“镇北将军到——”殿内喧哗稍歇，众人目光齐刷刷投向殿门。只见裴铮一身玄色常服，肩头落着未拍尽的雪粒，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大步进来。他身形高大挺拔，久经沙场的煞气混着些许酒气，眉宇间带着一股不耐的倦色，似乎刚从某个酒局抽身，径直走向御前，单膝点地：“臣来迟，请陛下恕罪。”声音洪亮，带着武人的直率。皇帝显然心情颇佳，笑着摆手：“爱卿军务繁忙，何罪之有？入席吧！”“谢陛下！”裴铮起身，目光扫过自己的席位，这才像是刚刚看到苏婉一般，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他大步过去，撩袍坐下，身体语言透着明显的疏离，半个眼神都没分给她。席间隐约响起几声低低的窃笑。

苏婉依旧垂着眼，仿佛身边只是多了个无关紧要的摆设。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络。

突厥使团正是在此时起身向皇帝敬酒。为首的突厥王子阿史那勒生得高大魁梧，深目高鼻，穿着一身皮裘，举止间带着草原民族的豪放与野性。一番祝酒词后，阿史那勒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女眷席位，忽然停驻在苏婉所在的方向，眼底闪过毫不掩饰的惊艳与探究。他再次举杯，声音洪亮，穿透殿内的丝竹声：“尊敬的天朝皇帝陛下，今日盛宴，实在让我等大开眼界。

中原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尤其是女子……”他话锋一转，直指苏婉，“若都如这位姑娘般，柔弱美丽，似天上月光，似雪中莲花，我草原儿女，当真远远不及。”刹那间，所有目光再次聚焦于一点。苏婉握着酒杯的指尖微微一紧。阿史那勒笑容更盛，带着志在必得的野望：“小王冒昧，不知可否向皇帝陛下求此恩典，迎娶这位……”“哐啷——！”一声刺耳巨响骤然打断了他后面的话！整个大殿瞬间死寂。

只见裴铮案前的琉璃酒盏摔得粉碎，琼浆玉液溅了他一手一身。他却浑不在意，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像是醉得厉害，脚步都有些踉跄。在满殿惊愕的注视下，他一把揽住身旁苏婉的肩膀，力道之大，几乎将她整个人揉进怀里，带着浓重酒气的灼热呼吸喷在她的耳廓颈侧。“柔……弱？”他扯着嗓子，醉眼乜斜地看向阿史那勒，嗤笑一声，声音响得殿柱都能听见，“哈哈哈！王子殿下，你怕是……嗝……看走眼了！”他大手胡乱地一挥，差点打到过来想搀扶的内侍。

“这母老虎……昨夜……昨夜还把老子踹下榻三次！”他吼得字字铿锵，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阿史那勒脸上，“腰……老子腰现在还疼！谁要？谁要谁赶紧牵走！

省得碍老子的眼！”死寂。满座哗然！百官命妇们目瞪口呆，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

皇帝端着酒杯，表情僵在脸上。突厥王子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面色铁青。

苏婉被他铁箍般的手臂勒得生疼，那浓烈的酒气和男性气息霸道地笼罩下来，让她胃里一阵翻涌。感受到四面八方射来的各种视线，她头皮一阵发麻，指尖掐进了掌心。

裴铮！这个混账！就在她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柔弱表情的瞬间，揽着她的男人忽然毫无征兆地低下头，温热的、带着酒气的唇几乎贴上了她的耳垂。

一个与方才醉吼截然不同的、压得极低的、清醒又带着恶劣戏谑的嗓音，钻入她的耳膜：“乖乖配合……回府……和离书给你……额外再加十亩良田，如何？

”那语气，像是施舍，又像是笃定了她会为这点“好处”欣喜若狂、配合他演完这出戏。

一股冰寒的怒火猛地窜上苏婉的心头，瞬间压过了所有的慌乱和难堪。前世三年孤寂，冷眼非议，最后等来的死讯和那冷冰冰的荣耀……今生他依旧如此，视她如敝履，可以随意羞辱，再用一点微不足道的利益打发！耳畔，似乎又响起前世灵堂外，那两个嬷嬷低低的窃笑：“……真是没福气，将军没了，她这诰命也算当到头了，日后还不知怎么凄惶呢……”所有压抑的委屈、愤怒和不甘，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在无数道目光的聚焦下，在裴铮带着笃定笑意等着她反应的注视下——苏婉忽然动了。她没有挣扎，也没有哭闹。

她只是微微抬起了脸，依旧是那副柔弱不胜的模样，眼睫上甚至仿佛沾着被惊吓出的泪珠。

然后，她对着裴铮，绽开了一个极柔、极美，甚至带着几分羞涩的笑意。

宽大的袖口顺势滑落，露出一截雪白纤细的皓腕。

知何时从袖中滑出、紧握在她手中、寒光凛冽、锋刃径直抵在裴铮喉咙上的——镶宝石匕首。

刀尖紧贴着他滚动的喉结。苏婉笑盈盈地仰视着男人瞬间僵住的笑容和骤然收缩的瞳孔，声音又轻又软，却清晰地足以让临近几席的人听个大概：“将军……”“重金求子的话，得加钱。”大殿之内，时间仿佛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柄寒光闪闪的匕首上，以及匕首后那张笑靥如花的娇颜。方才还喧闹无比的宫宴，此刻静得能听见烛火噼啪的微响。

裴铮的醉意似乎瞬间醒了大半。他能感觉到刀尖冰冷的触感紧贴着自己的喉结，只要稍一用力，就能刺破皮肤，割断血脉。他从未想过，这个被皇帝硬塞给他、看似柔弱可欺的女子，竟敢在御前动刀，而且是对着他这个镇北将军。

“你……”裴铮刚吐出一个字，就感觉刀尖又逼近了一分，他立刻噤声。

苏婉的笑容越发甜美，声音依旧轻柔：“将军不是说妾身是母老虎吗？母老虎急了，也是会咬人的。”她的目光扫过裴铮僵硬的脸庞，又转向对面目瞪口呆的阿史那勒，“王子殿下，您现在还觉得妾身柔弱可欺吗？”阿史那勒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原本以为这是个可以随意拿捏的中原女子，没想到竟如此刚烈。

皇帝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重重一拍桌案：“胡闹！成何体统！苏氏，还不快把匕首放下！

”苏婉却恍若未闻，依旧笑吟吟地看着裴铮：“陛下，并非臣妇无礼，实在是将军先侮辱臣妇在先。臣妇虽出身不高，却也是陛下亲封的一品诰命，岂容他人如此轻贱？”她顿了顿，声音带着几分委屈：“将军当着众人的面，说臣妇是母老虎，还将闺房私事拿出来说笑，臣妇今后还有何颜面见人？不如就此了断，也好过受这屈辱。”说着，她手腕微微用力，刀尖在裴铮的皮肤上压出一道浅痕。

裴铮能感觉到一丝刺痛，心中又惊又怒。他万万没想到，苏婉竟然敢来真的。

更让他心惊的是，她的话句句在理，反倒是他，确实失礼在先。“夫人息怒。

”裴铮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是裴某失言了。”苏婉挑眉：“哦？将军方才不是还说，谁要谁赶紧牵走吗？”裴铮咬牙：“那是醉话，当不得真。”“醉话才见真心呢。

”苏婉轻笑，“将军不是还要给和离书和良田吗？怎么，现在又反悔了？”裴铮一时语塞。

他确实说过这话，但那是为了让她配合演戏，没想到她竟然当众说了出来。

皇帝听得眉头紧皱：“裴爱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裴铮正要解释，忽然殿外传来一阵骚动，一个侍卫急匆匆跑进来禀报：“陛下，不好了！京郊大营走水，火势极大！”众人哗然。京郊大营是京城守军驻扎之地，若是出事，后果不堪设想。

裴铮脸色骤变，也顾不得脖子上的匕首了，猛地起身：“陛下，臣请即刻前往查看！

”苏婉被他突然的动作带得一个踉跄，匕首在他颈侧划出一道血痕。但她很快稳住身形，手腕一转，匕首已经收回袖中。“将军小心。”她轻声提醒，仿佛刚才持刀相向的人不是她。

裴铮摸了一下颈侧的伤口，指尖沾上一丝血迹。他深深看了苏婉一眼，眼神复杂。

皇帝当即准奏：“裴爱卿速去！务必控制火势！”裴铮躬身领命，大步流星地朝殿外走去。

经过苏婉身边时，他脚步微顿，压低声音道：“回府再与你算账。”苏婉垂眸，唇角微扬：“妾身恭候。”裴铮冷哼一声，快步离去。一场风波就这样意外收场。

皇帝显然没了宴饮的兴致，很快宣布散席。众人各怀心思地离去，看向苏婉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探究和忌惮。回府的马车上，琥珀心有余悸：“夫人，您刚才真是太冒险了！万一陛下怪罪下来……”苏婉闭目养神：“陛下不会怪罪的。

”“为什么？”“因为裴铮失礼在先，我不过是维护自己的尊严。陛下若是怪罪，反倒显得不近人情。”苏婉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更何况，京郊大营突然走水，这事蹊跷得很。陛下现在没空理会这些小事。”琥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那将军回来，会不会对您不利？”苏婉轻笑：“他现在没空理会我。

”正如苏婉所料，裴铮一夜未归。京郊大营的火势虽被及时控制，但损失不小。更重要的是，这场火起得蹊跷，明显是有人故意纵火。接下来的几天，裴铮忙于调查纵火案，根本无暇回府。苏婉乐得清静，每日看看书，赏赏梅，偶尔出门赴宴，仿佛宫宴上的风波从未发生过。但京城里的流言却愈演愈烈。

镇北将军夫人持刀威胁将军的事，很快传得人尽皆知。有人笑她悍妒，有人赞她刚烈，更有人猜测这对御赐的姻缘怕是到头了。五日后，裴铮终于回府。裴铮回府时已是深夜。

将军府大多已经歇下，只有巡夜的家丁和主院还亮着的灯火。他径直走向正房，身上还带着军营里的尘土和寒意。苏婉正准备就寝，听到通报，只披了件外衣就走出来。

见到风尘仆仆的裴铮，她微微颔首：“将军回来了。”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在问候一个寻常归家的丈夫。裴铮打量着她。烛光下的苏婉穿着一身素白寝衣，外罩一件淡青色外袍，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更衬得肌肤胜雪。她看起来柔弱纤细，任谁也想不到她敢在御前动刀。“夫人好手段。”裴铮冷笑一声，“当着陛下的面持刀威胁丈夫，真是好大的胆子。”苏婉抬眼看他，目光平静：“将军当着众人的面侮辱妻子，也是好大的威风。”裴铮一噎，随即怒道：“我那是在替你解围！那突厥王子明显对你不怀好意，我若不那样做，陛下万一真的答应了他的请求，你待如何？”苏婉轻笑：“将军真是为我着想？

难道不是因为觉得我丢了你的脸，所以才急着撇清关系吗？”裴铮沉默片刻，忽然道：“你变了。”苏婉心中一凛，面上却不露声色：“人总是会变的。”“从前的你，不敢这样对我说话。”裴铮走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更不敢拿刀指着我。

”苏婉抬头与他对视：“从前的我，以为顺从就能换来尊重。现在才知道，有些人只会得寸进尺。”裴铮眯起眼：“所以你就要弑夫？”“将军言重了。”苏婉淡淡道，“若我真想伤你，你现在已经不能站在这里说话了。我不过是想告诉将军，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还请将军日后给彼此留些颜面。”裴铮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笑了：“好，很好。我倒要看看，你这只兔子还能做出什么事来。”他转身欲走，又停住脚步：“京郊大营走水的事，你知道多少？”苏婉挑眉：“将军这是怀疑我？

”“那日你刚好带了匕首入宫，太过巧合。”裴铮目光锐利，“而且，你似乎对火事毫不意外。”苏婉心中微动。前世这场火事发生在宫宴后第三日，今生却提前了。但她确实与此事无关。“将军多虑了。”她平静道，“妾身久居深闺，如何能知道军营中的事？带匕首不过是为了防身，毕竟将军不在身边，妾身总要有些自保的手段。”裴铮显然不信，但也没有证据，只得冷哼一声：“最好如此。

”他大步离开，留下苏婉独自站在厅中。琥珀这才从屏风后转出来，担忧道：“夫人，将军好像很生气……”苏婉摇摇头：“他不是生气，是起疑了。”前世裴铮也是这样多疑，但从未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今生因为她的改变，似乎很多事情都开始不一样了。

“那怎么办？”琥珀紧张地问。“无妨。”苏婉走到窗前，看着院中积雪，“他查不出什么来的。”因为她也确实什么都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裴铮没有再离开将军府，但也很少与苏婉碰面。两人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仿佛同住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苏婉乐得清静，但她也知道，这种平静不会持续太久。

京中的局势正在悄然变化，突厥使团迟迟不肯离去，京郊大营纵火案的调查也陷入了僵局。

这日，永嘉郡主府送来请帖，邀请苏婉过府赏梅。苏婉欣然应允。她知道，这是一个打探消息的好机会。郡主府中，梅香四溢。京城中有头有脸的贵妇千金来了不少，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说笑。苏婉一到，就感受到了各种目光。有好奇，有同情，也有不屑。

她只作不觉，径直去向永嘉郡主问安。郡主拉着她的手，笑道：“你可算来了。

那日宫宴的事，我都听说了。真是好胆色，不愧是镇北将军夫人。

”苏婉谦逊道：“郡主过奖了。那日情急之下失了分寸，让郡主见笑了。”“哪里的话。

”郡主压低声音，“裴铮那小子确实欠教训。你做得对。”苏婉但笑不语。这时，宰相夫人李氏走过来，笑着道：“两位在说什么悄悄话呢？也让我们听听。

”永嘉郡主笑道：“在说今年的梅花开得格外好呢。

”李氏意味深长地看了苏婉一眼：“是啊，今年的梅花确实好，不过再好的花，也比不上裴夫人那日的风采。那柄镶宝石的匕首，可是价值连城呢。”苏婉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夫人说笑了，不过是个小玩意儿罢了。”“小玩意儿？”李氏挑眉，“我听说那匕首是西域贡品，陛下赏给了裴将军，怎么到了夫人手中？”苏婉这才想起，那匕首确实是裴铮的东西。前世他死后，她在整理遗物时发现了它，觉得锋利易藏，就留作了防身之用。今生她提前将它找了出来，没想到会引起注意。“将军赠予我的。

”苏婉面不改色地说，“说是让我防身用。”李氏显然不信，但也不好再问，只得笑道：“裴将军真是体贴。”又寒暄了几句，李氏才借故离开。

永嘉郡主低声对苏婉道：“小心些，她家与裴铮不太对付。”苏婉点头：“多谢郡主提醒。

”赏梅宴进行到一半，忽然有个丫鬟匆匆走来，在苏婉耳边低语了几句。苏婉脸色微变，向永嘉郡主告罪后，快步朝府外走去。将军府的马车旁，琥珀正焦急地等在那里。“夫人，府里出事了。”琥珀低声道，“将军在书房大发雷霆，说要请您回去问话。

”苏婉皱眉：“可知是为了什么？”“好像是因为……京郊大营纵火案的事。

”苏婉心中一沉。难道裴铮查到了什么与她有关的线索？这不可能。她定了定神，吩咐车夫回府。回到将军府，气氛明显不同往常。下人们个个屏息凝神，见到苏婉也只是匆匆行礼，不敢多言。管家迎上来，低声道：“夫人，将军在书房等您。

”苏婉点点头，示意琥珀先回房，自己径直朝书房走去。书房内，裴铮负手站在窗前，听到开门声也没有回头。“将军找我？”苏婉平静地问。裴铮缓缓转身，手中拿着一支珠花。

那珠花样式简单，上面镶着几颗珍珠，正是苏婉平日戴的。“这支珠花，是在纵火现场发现的。”裴铮的声音冷得像冰，“夫人可否解释一下，它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苏婉心中一震。那珠花确实是她的，但早已丢失多日，她也没在意。

怎么会出现在京郊大营？“将军是怀疑我纵火？”苏婉直视着他，“我有什么理由这样做？

”裴铮走近几步，目光锐利如刀：“我也很想知道。或者，夫人是在与什么人接头时，不慎遗落的？”苏婉气极反笑：“将军想象力真是丰富。我若是细作，还会留下如此明显的证据？”“或许是你故意为之，好洗脱嫌疑。”裴铮冷声道，“那日宫宴，你提前知道突厥王子会发难，还带了匕首。今日这支珠花，你又作何解释？

”苏婉深吸一口气：“珠花我丢失已久，府中下人都可作证。至于宫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