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膳房的油烟飘到荷花池那会儿，苏莺时正喂皇上喝她炖了四个时辰的血燕。

我蹲在御膳房后门油腻腻的石阶上，啃刚出锅的酱鸡腿。香，真香。御厨老张头秘制的酱料，宫里独一份。“咸鱼娘娘！咸鱼娘娘！”小太监福安一路小跑过来，气儿还没喘匀，“您怎么还在这儿！苏婕妤那边…皇上在荷花池…”我慢悠悠嘬干净手指头上的酱汁。

“急什么，皇上喝汤呢。”“可今儿是初一，按规矩该您侍寝…”福安急得直跺脚，汗珠子从帽檐底下滚下来。“侍寝？”我嗤笑一声，油手在宫装裙摆上蹭了蹭，“本宫病着呢，有心无力。 ”福安的脸皱成苦瓜：“娘娘，您这‘病’都三个月了，回回初一十五就犯…再这样下去，皇上怪罪下来…”“怪罪？”我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本宫是皇妃，他能废了我不成？顶多就是冷宫呗，正好清净。”我巴不得去冷宫。

当皇妃有什么好？天不亮就要去给皇后请安，听一群女人叽叽喳喳，明枪暗箭。

还得防着被人下毒，被人推湖里，被人陷害跟侍卫私通…想想都累。

我就想找个没人管的角落，躺着，晒太阳，混吃等死。理想很丰满，现实是皇上每月初一十五雷打不动翻我的牌子。烦。所以我“病”了。一病就是三个月，病得恰到好处，只在侍寝的日子发作。第一次是“突发心绞痛”，捂着胸口晕倒在龙床边，吓得皇上连夜召太医。第二次是“恶寒发热”，裹着三层被子抖得像筛糠，皇上怕被传染，黑着脸走了。第三次更绝，我直接“误食有毒点心”，口吐白沫——其实是嚼了半颗皂角丸子。演技一次比一次精湛。皇上大概也烦了，这三个月没再来烦我。我乐得清闲。“娘娘！”福安快哭了，“您再不去，苏婕妤指不定在皇上跟前说什么呢！她那眼睛可一直盯着您的位置！”苏莺时，新晋的婕妤，一朵行走的人间富贵花。仗着有几分姿色和甜得齁死人的嗓子，天天变着法儿勾搭皇上。

她确实想当皇妃，做梦都想。“行吧。”我叹了口气，“去看看热闹。”荷花池边，凉亭里。

苏莺时一身水粉薄纱，腰肢掐得不盈一握，正捏着小银匙，把一勺燕窝往皇上嘴边送。

阳光照着她精心修饰的侧脸，睫毛颤啊颤，像受惊的蝶。“皇上，您尝尝嘛，莺时亲手熬的…”声音能滴出蜜。皇上李昀，我那名义上的夫君，穿着一身玄色常服，靠着亭柱，手里把玩着一块玉佩。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

我藏在假山后头，看得津津有味。啧，这苏莺时，演技比我差远了。眼神里的算计藏不住，递勺子的手抖什么抖，怕皇上咬你啊？“咸鱼娘娘？”一个压低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吓我一跳。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翠微。她板着脸，眼神扫过我油光光的嘴角和蹭了灰的裙摆，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娘娘，皇后让您过去一趟。”完了。凤仪宫。皇后端坐上首，一身正红凤袍，头戴九尾凤冠，脸沉得像暴风雨前的天。下首坐着几个嫔妃，个个低眉顺眼，大气不敢出。我站在中间，感觉像个待审的犯人。“阮皇妃。”皇后开口，声音冷得像冰，“你可知罪？”“臣妾愚钝，请娘娘明示。”我老老实实低头。心里盘算，这次是认下“御前失仪”还是“怠慢宫规”？反正都是罚俸、抄经、禁足那套，熟得很。

“愚钝？”皇后冷笑，“装病避宠，欺瞒圣上，你胆子不小啊！”我心里咯噔一下。

谁告的密？福安？不可能，他是我的人。太医？我每次可都塞足了银子。“娘娘明鉴！

”我噗通跪下，膝盖磕在地砖上生疼，眼泪瞬间飙出来——真疼的。“臣妾体弱多病，每每想侍奉皇上，奈何力不从心，心中亦是万般煎熬…呜呜呜…”我哭得情真意切，鼻涕泡都快出来了。这套苦情戏我练过很多遍。皇后没说话，冷冷地盯着我。

旁边一个穿鹅黄宫装的嫔妃用帕子掩着嘴，声音细细的：“阮姐姐这话说的，上个月十五臣妾还瞧见您在御花园扑蝴蝶呢，那身手…可利索了。”是柳美人。

苏莺时的狗腿子之一。另一个蓝衣嫔妃接口：“就是，听说昨儿个还跟小宫女在冷宫那边踢毽子，笑声隔老远都听得见。阮姐姐这病，真是奇了，专挑侍寝的时候发作？”这是陈才人。我低头抹泪，心里把这俩小蹄子骂了八百遍。“够了。

”皇后打断她们，目光锐利地钉在我身上，“阮氏，本宫再问你一次，你是真病，还是假病？

”我咬咬牙，准备祭出杀手锏：“皇后娘娘！臣妾…臣妾其实…”“其实什么？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所有人瞬间噤声，齐刷刷起身行礼。“皇上万安！

”李昀一身玄色常服，不知何时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低眉顺眼的苏莺时。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我，又看向皇后。“皇后这是在…审朕的皇妃？”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皇后连忙起身：“皇上，阮皇妃屡次装病避宠，欺君罔上，臣妾身为后宫之主，不得不…”“装病？”李昀挑眉，看向我，“爱妃，皇后所言，可是真的？

”压力瞬间全落在我身上。我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豁出去了：“皇上…臣妾…臣妾不是装病，臣妾是真的…得了心病！”“心病？

”李昀似乎来了点兴趣。“是！”我用力点头，眼泪扑簌簌往下掉，“臣妾每每想到要侍奉圣驾，心中就惶恐万分，心跳如擂鼓，手脚冰凉，喘不上气…太医说，此乃‘近君恐怯症’！非药石可医，唯有远离君上…呜呜呜…臣妾也想亲近皇上，可这身子它不争气啊！”我哭得肝肠寸断，肩膀一耸一耸。殿内一片死寂。嫔妃们目瞪口呆。

皇后脸色铁青。苏莺时用帕子捂着嘴，眼神里全是幸灾乐祸和鄙夷。李昀沉默地看着我，看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要下令把我拖出去砍了。然后，他忽然笑了。不是冷笑，也不是怒极反笑。那笑容很浅，带着点…玩味？“哦？”他慢悠悠地说，“原来朕在爱妃眼中，如此可怖？”“不！不是可怖！是…”我搜肠刮肚想词，“是皇上您龙章凤姿，天威浩荡！光芒万丈！臣妾凡俗之躯，不堪承受！看一眼都头晕目眩，靠近了更是肝胆俱裂！此乃敬畏之心！对！是敬畏！”我把自己都唬住了。

李昀的嘴角似乎又上扬了一点点。他踱步过来，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

一股淡淡的龙涎香混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笼罩下来。我心跳得是真有点快了，纯粹是吓的。

“抬起头来。”他说。我哆哆嗦嗦地抬起哭花了的脸。他伸出手指，冰凉的指尖划过我脸颊上未干的泪痕，眼神深邃难辨。“肝胆俱裂？”他重复着这个词，指尖的凉意让我一哆嗦。完了完了，这下玩脱了。我闭上眼，等着雷霆之怒。“传朕旨意。

”他收回手，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凤仪宫，“阮皇妃身患奇疾，需静养。即日起，迁居静思苑，非诏不得出。俸禄减半，份例照旧。”静思苑？那不是靠近冷宫的废弃院子吗？

比冷宫还偏！据说以前是关犯错妃嫔的地方，年久失修，荒凉得很。

嫔妃们脸上都露出松口气和幸灾乐祸的表情。苏莺时的嘴角几乎压不住上扬的弧度。

皇后也松了口气：“皇上圣明。”“谢…谢皇上恩典…”我伏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心里却乐开了花！静思苑！非诏不得出！这不就是我梦寐以求的退休圣地吗？不用请安，不用看人脸色，不用应付侍寝！俸禄减半？份例照旧就行！份例里有米有面有炭火，饿不死就行！李昀没再看我，转身对皇后道：“皇后辛苦了。苏婕妤的燕窝不错，有心了。

”说完便带着苏莺时走了。苏莺时临走前，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得意得像只斗赢了的孔雀。我趴在地上，肩膀还在抖。这次不是哭的。是笑的。

静思苑果然没让我失望。位置偏得鸟不拉屎。院子不小，但杂草丛生，荒凉破败。

主殿的窗户纸破了好几个大洞，风呼呼往里灌。家具蒙着厚厚的灰，一碰就掉渣。

唯一的优点是安静，绝对的安静，除了风声鸟叫，连鬼影子都没有一个。

跟我来的只有福安和小宫女豆蔻。福安愁眉苦脸：“娘娘，这地方怎么住人啊…”豆蔻也快哭了：“娘娘，咱们去求求皇上吧…”“求什么求！

”我撸起袖子，豪气干云，“这不挺好？宽敞！清静！自由！赶紧收拾！”接下来的日子，我们仨开启了艰苦卓绝的“开荒”运动。拔草，扫地，糊窗户。福安负责力气活，豆蔻手巧，缝缝补补。我…我负责指挥和鼓舞士气。“这里！这里种点葱！

”我指着窗根下巴掌大一块被我们清理出来的地，“还有那边墙角，撒点白菜籽！”“娘娘，种菜？”福安一脸懵。“不然呢？俸禄减半了，坐吃山空啊？”我白他一眼，“自给自足，懂不懂？劳动最光荣！”我从份例里省下的点心渣子贿赂了御膳房的小太监，弄来了种子和一些菜苗。又从份例的布匹里挑了些颜色暗沉不扎眼的，让豆蔻给我改了几身方便干活的粗布衣裳。静思苑的日子，清苦，但充实。

不用天不亮起床梳妆打扮去请安。不用听那群女人阴阳怪气。不用提防谁在茶点里下药。

每天睡到自然醒，起来浇浇水，拔拔草，指挥福安和豆蔻干活。

下午就搬把破椅子在廊下晒太阳，嗑着自己炒的南瓜子份例里的南瓜，籽被我抠出来了，看话本子——这是我用最后一点体己钱让福安偷偷从宫外淘换来的。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就是伙食差了点。份例里的米面油盐肉菜是不少，但御膳房那帮狗眼看人低的东西，送来的都是些次等货，还常常克扣。送来的肉总带着一股怪味，菜也蔫了吧唧。某天，我看着那半扇发柴的猪肉和蔫黄的青菜，福至心灵。“福安！去！给我弄点木炭来！

再找几根铁签子！”“娘娘要木炭做什么？”“烤肉！”傍晚，静思苑破败的院子里，第一次飘起了奇异的肉香。我把那些发柴的猪肉切成小块，用份例里的酱油、粗盐省下的和一种叫茱萸的香料拔草时在墙角发现的野生的！

腌了腌，串在铁签子上，架在简陋的炭盆上烤。油脂滴在炭火上，滋滋作响，冒出带着浓烈香气的白烟。福安和豆蔻蹲在旁边，眼睛瞪得像铜铃，口水咽了又咽。“尝尝！

”我递过去两串。两人试探着咬了一口，眼睛瞬间亮了。“娘娘！好吃！太好吃了！

”福安嘴里塞满肉，含糊不清地嚷。豆蔻拼命点头，烫得直吸气也不舍得吐出来。

我也咬了一口。嗯，火候有点过了，外面焦了，里面还有点柴，但那股混合了焦香、咸鲜和辛辣的味道，刺激着长久以来寡淡的味蕾，简直绝了！

“以后咱不吃御膳房的猪食了！”我大手一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从此，静思苑的画风彻底跑偏。院子里垒起了小泥炉，架起了烧烤架。墙角开辟了小菜畦，葱蒜苗绿油油的。屋檐下挂着我腌的咸肉怕坏，用盐腌了，窗台上晒着干辣椒和干蘑菇。

福安成了采购小能手，用省下的月钱和“特殊渠道”换各种食材和调料。豆蔻心灵手巧，腌咸菜、做酱料、发豆芽，样样在行。而我，潜心研究“烧烤秘方”。茱萸的辣不够，我就让福安偷偷弄来了点西域胡椒贵得要死！，研磨成粉。

又发现桂皮、八角这些香料炖肉时加一点，烤出来的肉味道更足。静思苑的烤肉香，越来越浓，越来越勾人。香味这东西，是关不住的。开始是附近巡逻的侍卫，闻着味儿过来探头探脑。我很大方，招手让他们过来，递上几串刚烤好的肉。“尝尝？

自家弄的，不值钱。”侍卫们起初不敢，后来架不住香味的诱惑，尝了一口，眼睛都直了。

“娘娘…这…这不合规矩…”一个侍卫擦着嘴边的油，不好意思地说。“什么规矩不规矩，”我塞给他一把串，“就当帮本宫试试味儿，看咸淡如何？”一来二去，静思苑的烤肉在底层侍卫和小太监宫女中悄悄流传开了。“咸鱼娘娘”这个绰号，也从贬义变成了带着点亲昵和神秘的称呼。“哎，听说没？静思苑那位，烤肉一绝！

”“真的假的？那地方不是冷宫吗？”“什么冷宫！人家活得可滋润了！那肉串，啧啧，香得能让人把舌头吞下去！”“怎么才能吃到啊？”“看运气呗，那位娘娘高兴了才烤点，还得碰巧在附近当值…”我深谙饥饿营销的道理。不常烤，烤的量也不大，但每次烤，香味飘得格外远。偶尔心情好，或者看哪个小侍卫小宫女顺眼，就递过去几串。

名声就这么不胫而走。甚至惊动了某些“贵人”。一天下午，我正在廊下翻看新淘换来的话本子，豆蔻慌慌张张跑进来。“娘娘！不好了！

淑妃娘娘…带着人往这边来了！”淑妃？那个出了名刻薄、最爱找茬的周淑妃？

她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干嘛？我赶紧把话本子塞进怀里，把没吃完的烤红薯藏到凳子底下。

刚藏好，院门就被不客气地推开了。周淑妃一身锦绣，扶着宫女的手，皱着眉，用帕子捂着鼻子走进来，嫌弃地打量着荒凉的院子。“哟，这不是阮皇妃吗？

”她拖长了调子，眼神扫过我身上的粗布衣裳和沾着泥点的鞋，“这静思苑的日子，过得倒是…别致啊？”我起身，规规矩矩行礼：“淑妃娘娘安好。不知娘娘驾临，有何吩咐？

”心里暗骂，黄鼠狼给鸡拜年。周淑妃没让我起来，走到我刚刚坐的凳子旁，眼神锐利地扫过凳子底下没藏好的一点烤红薯皮。“本宫听闻，阮皇妃在这静思苑，过得甚是逍遥？还弄出了些…新奇吃食？”她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动静不小嘛，连坤宁宫都隐约闻着些怪味儿了。”我心头一凛。坤宁宫？皇后知道了？“娘娘说笑了。

”我低着头，“不过是些粗陋吃食，下人们瞎传罢了。”“粗陋？”周淑妃弯下腰，捡起地上掉落的半颗烤焦的花生米，捻了捻，“粗陋之物，能引得阖宫下人趋之若鹜？阮氏，你这分明是心存怨望，在宫中结党营私！还弄这些烟熏火燎的秽物，污了宫苑清净！

你可知罪？”好大一顶帽子！“淑妃娘娘明鉴！”我赶紧跪下，“臣妾绝无此意！

不过是…不过是份例吃食粗劣，臣妾为了果腹，不得已自己动手，实在不敢惊扰娘娘！

至于那些侍卫宫女，不过是见臣妾可怜，偶尔搭把手罢了，绝无私相授受结党营私之事！

”“果腹？”周淑妃冷笑，“你当本宫是傻子？来人！给我搜！把这些污秽东西都找出来！

还有那些私藏的宫外话本子！一并缴了！

”她身后几个膀大腰圆的嬷嬷立刻凶神恶煞地冲进我的小屋。完了！我的炭炉！

我的调料罐子！我床底下的话本子！福安和豆蔻想拦，被嬷嬷一把推开。我急得手心冒汗。

就在这鸡飞狗跳的时候，一个尖细的声音在院门口响起。“皇上驾到——！

”所有人都僵住了。周淑妃脸上的刻薄瞬间凝固，慌忙转身行礼。李昀穿着明黄色常服，负手站在门口，脸上没什么表情。他身后跟着的，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高公公。

“这里…倒是热闹。”李昀的目光扫过跪了一地的人，落在我身上，又看了看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小屋，以及墙角那个还没来得及藏起来的简陋烤架。

周淑妃赶紧上前：“皇上！臣妾是发现阮氏在宫中行不轨之事，私藏宫外秽物，还弄这些烟火污秽之食，引得宫人聚集，恐生事端，这才…”“不轨之事？”李昀打断她，语气平淡，“淑妃搜到了什么？”一个嬷嬷捧着一堆东西上前跪下：“回皇上，搜到宫外话本子三册，可疑香料若干，还有…还有这个油乎乎的架子。

”李昀拿起一本话本子，封面写着《霸道王爷爱上我》。他随意翻了两页，表情有点古怪。

他又拿起一个小陶罐，打开闻了闻，是磨好的胡椒和茱萸粉。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那副简陋的铁架子上。“这是什么？”他问。周淑妃抢着回答：“皇上！

这就是阮氏用来制作那些污秽吃食的器具！不知用了什么邪门法子，弄得乌烟瘴气，勾引下人…”“勾引？”李昀看向我，眼神有点深，“阮皇妃，你用它做什么？

”我豁出去了，抬起头：“回皇上，烤肉。”“烤肉？”李昀似乎没听懂。

“就是把肉切成小块，串在签子上，放在炭火上烤熟。”我尽量解释得直白，“份例里的肉菜总是不好，臣妾怕浪费，想着烤烤吃或许能去去味儿…没想到…味道还不错？

”最后一句，声音小了下去。李昀沉默了一下。“味道不错？”他重复。“是…是的。

”我硬着头皮，“要不…皇上尝尝？”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让皇上吃这种路边摊烧烤？

嫌命长吗？周淑妃立刻呵斥：“大胆阮氏！竟敢用此等污秽之物亵渎圣上！

”李昀却抬手制止了她。他看着我，又看看那副架子，然后，说了一句让所有人都石化的话。

“高德胜，去御膳房取些新鲜鹿肉和羔羊肉来。”他顿了顿，“再拿些上好的银霜炭。

朕今日，就在这静思苑，尝尝阮皇妃的手艺。”整个院子静得能听到针掉地上的声音。

周淑妃的脸，由红转白，最后变成死灰。静思苑的院子里，破天荒地灯火通明。

银霜炭在精致的铜盆里烧得通红，没有烟。

御膳房总管亲自送来了片得薄厚均匀的鲜嫩鹿肉和羔羊肉，还有各种我叫不上名字的珍稀调料。我，曾经的咸鱼皇妃，此刻穿着粗布围裙，袖子撸到胳膊肘，正手忙脚乱地给皇上烤肉。压力山大。

李昀就坐在廊下我平时晒太阳那把破椅子上，高公公侍立一旁。周淑妃没走，站在稍远的地方，脸黑得像锅底。福安和豆蔻缩在角落里，大气不敢出。

我小心翼翼地翻动着肉串，刷上御膳房秘制的酱汁比我那简陋版的强多了。

肉香混合着果木炭的香气在寂静的夜里弥漫开来。“好了没？”李昀问，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好…好了！”我赶紧挑了两串烤得最完美的鹿肉，放在精致的细瓷碟里，由高公公呈给皇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