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檐下的冰凌滴落最后一丝寒意，高阳公主从噩梦中惊醒。“腰斩之刑…”她喃喃自语，指尖深深掐入锦被，仿佛还能看见辩机那双清明的眼睛在血泊中失去光彩。她已经重生三日，却依然会在午夜惊醒。前世种种如烙印刻在魂魄深处——她是大唐最受宠的公主，却因爱上一位僧人，最终害得他被父皇处以极刑。“公主，今日可要前往弘福寺？

”侍女轻声问道，手里捧着熏香的宫装。高阳的手微微颤抖。前世就是在今日，她因一时兴起随驾前往弘福寺译经场，第一次遇见那个正在翻译佛经的年轻僧人。“更衣。

”她声音坚定，心中却已翻江倒海。她必须去。即使知道那是万劫不复的开端，她也无法抗拒命运的牵引。---弘福寺译经场内香烟缭绕，数十高僧正埋头誊写经文。

高阳一眼就看见了辩机——他坐在偏隅，眉目低垂，笔尖在纸上游走如行云流水。

与记忆中一模一样。她的心跳骤然加速，前世最后一眼看见的血色与眼前宁静的画面重叠，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公主小心。”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扶住了她。高阳猛地抬头，对上辩机不知何时抬起的目光。那双眼睛清明如古井，却比记忆中多了一丝讶异。

“多谢法师。”她迅速站稳，收回手的动作几乎可以说是慌乱。

辩机合十行礼：“贫僧失礼了。”就是他。这个声音，这个眼神，这个让她前世宁愿背叛全世界也要相守的人。高阳强迫自己冷静。她重活一世，不是为重蹈覆辙。“法师在译何经？”她问，声音出奇平静。“《大唐西域记》。

玄奘法师口述，贫僧负责整理成文。”辩机答道，目光已恢复淡然。高阳记得这段对话，一字不差。前世她就是被这本记载异域风物的经书吸引，日日来寺中“观摩”，最终情根深种。这次她只是微微颔首：“功德无量。”然后转身离去，没有回头。

她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目光一直跟随着她，带着些许疑惑。是的，这与前世不同了。

前世她饶有兴致地问了许多问题，直至日落方归。回宫的路上，高阳攥紧了袖中的手。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刃上，但她知道必须如此。远离他，就是保护他。

---然而命运总爱开玩笑。三日后，太宗召见高阳，让她协助督办玄奘法师译经事宜。

“高阳聪慧，通晓文墨，正可为此事尽一份力。”太宗对左右笑道。高阳跪在殿下，如坠冰窟。历史正在以另一种方式重演。她试图推辞：“儿臣才疏学浅，恐负圣望…”“不必过谦，”太宗摆手，“朕知你能力。明日便去弘福寺吧。”君无戏言。

高阳知道再推脱只会引起疑心，只得叩首领旨。再见到辩机时，他正在菩提树下与人论经。

阳光透过叶隙，在他袈裟上洒下斑驳光点。那一刻，高阳恍惚觉得前世的惨烈结局只是她的一场噩梦。“公主为何总是看着贫僧，却又避之不及？

”一日午后，译经院只剩他们二人时，辩机突然问道。高阳执笔的手一顿，墨点滴在纸上，晕开一团黑迹。“法师多心了。”辩机轻轻放下经卷：“公主每次来时眉头紧锁，离去时步履匆匆，仿佛此地有洪水猛兽。若非避着贫僧，又是为何？”高阳抬眼，直视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若我确是在避开法师，法师当如何？

”“那贫僧便不再出现在公主面前。”辩机合十道。“不必。”话出口太快，高阳几乎咬到自己的舌头。她缓了缓语气，“法师多虑了，我只是…近来心绪不宁。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远处传来钟声，悠长而沉重一天天过去，高阳竭力保持距离，却总在不经意间与辩机相遇。她发现辩机与她记忆中有所不同——更沉稳，偶尔会看着她出神，仿佛也在隐藏什么。雨日，高阳再次因避雨误入藏经阁。

前世就是在这样一个雨天，她与辩机在此独处，情难自禁。狭小的空间里，只闻雨声和彼此的呼吸。“公主似乎很怕雨？”辩机突然问。高阳一惊。这次她转身欲走，却听见辩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雨大，公主不妨暂避。”高阳僵在原地。雨声哗啦，仿佛隔绝了外界一切。她慢慢转身，看见辩机站在经架前，手中拿着一卷佛经，目光却落在她身上。“法师不问问我为何总是避开你吗？”高阳忽然问，声音有些颤抖。

辩机放下经卷：“公主若愿说，自然会说。若不願，贫僧又何须问？”“若我说，我避开你是为救你性命呢？”藏经阁内一片寂静，只闻雨声敲檐。

辩机缓缓道：“那贫僧更要问一句：公主为何认为贫僧需要相救？”高阳咬住下唇。

两世的秘密压在心头，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她最终说道。

辩机向前一步，却又停住：“但若有人愿意分担，或许就不会那么沉重。”四目相对，高阳在那双清澈的眼中看到了某种让她心惊的洞察。“法师相信来世吗？”她忽然问。

辩机沉吟片刻：“佛家讲轮回，自然是信的。”“那法师可曾想过，或许我们已经活过一世，那一世的结局…很悲惨。”话出口，高阳就后悔了。她竟然几乎说出了真相！

辩机的神情变得凝重。他久久地注视着高阳，仿佛要透过她的眼睛，看清她灵魂深处的伤痕。

“所以公主避着我，是因为那个‘悲惨的结局’？”他轻声问。高阳眼中泛起泪光，却倔强地不让它们落下：“我只希望这一世，你能平安喜乐。”辩机沉默良久。雨声渐小，一缕天光从窗隙透入。“平安喜乐…”他喃喃道，忽然抬头直视高阳，“若没有想守护的人，平安喜乐又何来意义？”高阳怔住了。这话太过亲密，几乎逾越了界限。“法师此言何意？

”她几乎不敢呼吸。辩机向前一步，却又停住，手中佛珠被攥得死紧：“贫僧…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什么梦？”“梦见公主，梦见情爱，梦见…”他喉结滚动，“一场血光之灾。”高阳倒退一步，靠在经架上：“你…”辩机声音低沉，“这些月来，贫僧总觉得眼前一切早已发生过。

而公主您…看我的眼神，时而深情，时而恐惧，仿佛知我甚深。”雨声渐大，敲打着屋檐。

高阳闭上眼，两行清泪滑落。原来不是她一个人在承受这重生的重量。

“腰斩之刑…”她轻声道，声音破碎，“我亲眼看见你…那样死去…”辩机手中的佛珠突然断裂，木珠滚落一地。“那不是梦。

”他喃喃道，“那些记忆都是真的。”四目相对，前世今生的爱恨痴缠在目光中交汇。

“这一世，我本想远离你，保全你。”高阳哽咽道。辩机一步步走近，抬手欲拭去她的泪水，却在即将触碰时停住：“情之一字，避得开吗？”“若避不开，便是重蹈覆辙。

”高盈泪眼模糊，“我不能再害你一次。”辩机终于轻轻擦去她的泪痕：“那就不避。

换一种方式，换一个结局。”“如何换？”“待贫僧还俗。”辩机语气坚定，“不再做那个与你偷情的僧人，而是明媒正娶的夫君。

”高阳怔住：“可父皇绝不会允准…”“那就不求允准。”辩机眼中闪着奇异的光彩，“公主可愿与贫僧远离长安，隐姓埋名？”疯狂。这是高阳的第一个念头。

但看着辩机眼中的决然，她心中的某种枷锁忽然断裂。前世的他们，困于身份和责任，只能在暗夜中偷得片刻欢愉。最终东窗事发，辩机被处以极刑，而她被软禁至死。

何不换一种活法？“好。”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清晰而坚定，“我愿与你走。

”---计划悄无声息地进行着。辩机以云游求法为由请离长安，高阳则称病静养。

他们约定在中秋夜城门关闭前汇合，然后南下江南，再也不回这是非之地。然而中秋当日，太宗突然驾临公主府。“高阳近日可好些了？”太宗坐在榻前，关切地摸着她的额头。

高阳心跳如鼓，强作镇定：“劳父皇挂心，儿臣已好多了。”太宗点头，忽然道：“朕昨日做了一个怪梦。”高阳心中一紧：“什么梦？”“梦见你与一僧人私奔，被朕抓回。”太宗笑道，“那僧人还被处以极刑。你说可笑不可笑？”高阳浑身冰凉，勉强扯出笑容：“确实荒唐。”“所以朕决定，”太宗语气忽然严肃，“为你择一驸马，早日完婚，以免夜长梦多。”“父皇！”高阳猛地坐起，“儿臣还不想…”“房遗爱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