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咙里堵着一把烧红的刀子。

苏晚被这种剧痛从混沌里拽出来的时候，眼前正在上演一部老式黑白默片。屋顶破了个狰狞的大洞，月光漏下来，照亮空气里浮沉的灰尘——它们飘得真慢啊，慢得她想抬起手挥开，却发现那五根挂着烂布条的“柴火棍”，压根不听大脑使唤。

“...水...”

嘶哑的气音卡在嗓子眼。她转动眼珠，看见墙角蜷着一团小小的黑影，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像破风箱。那是原主的小叔子，阿昭。五天前这具身体刚给病鬼丈夫咽了气冲的喜，转头就被婆家踢进这三面漏风的破屋，附带一个快病死的拖油瓶。

胃袋猛地一抽，痛得她眼前炸开一片惨白的雪花点。这饥饿感太陌生了，不是现代人减肥时的空虚，而是野兽在啃噬内脏的钝痛。她挪动脖子，瞥见土灶边那半口缺了边的陶缸。

活命的执念压倒了一切。

苏晚像一摊烂泥从光板床上滚下来，膝盖砸在冰冷地面，激得她半边身子发麻。她几乎是爬过去的，指甲抠着开裂的泥地，留下十道灰白的浅痕。扒着缸沿撑起上半身时，一股复杂的气味闷头砸过来：潮湿的霉气裹着腐烂米粒特有的甜腥。缸底躺着薄薄一层陈年糙米。米上覆着一层灰白色的活物，正窸窸窣窣地蠕动。

蛆虫。

饥饿的本能压过了呕吐欲。她哆嗦着手抓起一把混着蛆虫的糙米就往嘴里塞。蛆虫在舌面上爆开的冰凉粘液让她喉头一紧，可喉骨上耸动的欲望死死卡住了那声干呕。嚼啊，苏晚，这是蛋白质，这是你农学博士毕业论文里写着“高转化效率”的优质蛋白！ 她用牙齿狠狠碾碎那些滑腻的生命，混着砂砾的糙米磨得口腔生疼，却有一股野蛮的生命力顺着食道烧进胃里。

一捧“米”下去，濒临熄灭的脑子终于窜起一点火星。

然后她听到了。

不是墙角阿昭微弱痛苦的呼吸，而是屋外——密集到令人头皮炸开的“沙沙”声正由远及近，仿佛有人提着巨大的筛子不停地抖动着成千上万粒干豆子，那声音沉甸甸地压过来，铺满了整个死寂的村庄上空。

蝗虫！

原主记忆深处翻腾起极致的恐惧——蝗神！这是触怒神灵降下的灾厄！村民会把这个招来灾祸的寡妇和小拖油瓶烧死祭天！

苏晚猛地扑向门缝。

月光下，一场死亡之雪正在降临。无数指节长的飞蝗振着污黄色的翅膀，像一层油腻的浓雾，一层又一层地扑向远处月光下稀疏摇摆的黍麦。她甚至能听到那种令人牙酸的、亿万细小口器啃啮植物的“嗤嗤”声，那是大地在哀鸣。

“啪！”一只迷路的飞蝗冲破破窗纸，猛地撞在她脸颊上，冰凉的甲壳蹭过干裂的皮肤。

几乎是同时，一个绝对冷酷的声音在她脑海响起，压过了濒死的恐慌——

亚洲飞蝗，Locusta migratoria manilensis，口器咀嚼式，成虫期食量巨大，爆发性强，每头每日啃食量为自身体重……

那是属于农学博士苏晚的知识！

蝗虫！铺天盖地的、行走的蛋白质！

求生的烈焰“轰”地烧干了她眼底最后一点属于原主的软弱！

“阿昭！”她用尽力气嘶喊，干裂的嘴唇渗出血丝，“想活命...就给嫂子...爬过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却像淬了冰的钢针，扎得墙角那团黑影猛地一颤。

她甚至没等那小子的反应，像个疯子般扑向灶台。灶膛冰凉，柴火只有寥寥几根潮湿的细枝，半罐粗糙泛黄的盐块，一个豁了口的瓦碗装着浑浊的油——大约是原主最后一点嫁妆换的灯油。

够了！

苏晚哆嗦着用火石点燃那点可怜的枯叶，“轰”地一声塞进灶膛。热力舔舐着冰冷的锅底，她粗暴地将那半罐油全倒了进去！油腥气混着柴火的烟腾起来，呛得她涕泪横流，她却咧开嘴无声地狂笑——实验室安全守则第一条：密闭空间严禁使用明火，违反者开除！狗屁的开除！老娘都要饿死了！

“吱嘎——”破门被她用肩膀撞开更大的缝隙，屋外震耳欲聋的“沙沙”声浪瞬间吞噬了小屋。

“小叔子！看着！”她扭头冲着勉强扒着床沿站起来的阿昭大吼，声带里挤出破锣般的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