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超能力”凌晨一点的秋风裹着雨丝，往顾晓宇领口里钻。

他把空酒瓶塞进小区门口的绿色垃圾桶，铁皮桶发出“哐当”一声闷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指节捏得发白，手机屏还停留在和林溪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是林溪发来的“我们算了吧”，时间停在晚上十点零三分。他在酒吧喝到胃里翻江倒海，走回来时脚步虚浮，掏钥匙的手抖得厉害，金属钥匙链上挂着的小老虎挂件妈妈去年给他求的平安符晃来晃去，总也对不准锁孔。

就在他急得额头冒冷汗时，单元楼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暖黄的灯光从门缝里漏出来，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映出一小块柔软的亮斑。妈妈裹着他那件旧的灰色厚外套，站在门后，手里还攥着一条干毛巾，看到他进来，连忙上前：“怎么才回？头发都湿了，快擦擦。

”顾晓宇没说话，闷着头换鞋，眼眶却突然热了。分手的事他没跟妈妈提，甚至没发朋友圈宣泄——他怕妈妈担心，更怕妈妈又像以前那样“追问”，可妈妈怎么会知道他回来得晚？怎么还守在这里等他？“锅里温着南瓜小米粥，加了枸杞和红枣，你上周说胃不舒服，这个养胃，”妈妈走过来，把毛巾递到他手里，指尖碰到他胳膊时，凉得她皱了皱眉，“怎么穿这么少？下午就降温了，我看你出门时没拿外套，特意给你留着门。”他坐在餐桌前，看着妈妈端来的白瓷碗。

粥冒着袅袅热气，南瓜的甜香混着红枣的暖意飘进鼻子里，他舀了一勺放进嘴里，温热的粥从喉咙滑到胃里，把酒精带来的灼烧感一点点压下去。“妈，”他含糊地问，声音带着没散的酒气，“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饭？”妈妈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帮他剥了个茶叶蛋，蛋壳剥得干干净净，放在小碟子里推到他面前：“猜的呀，你要是吃了饭，早该回来了。”顾晓宇没再追问。

他早就习惯了妈妈的“猜”——好像不管他藏着什么事，妈妈都能精准地“猜”中，像有某种天生的超能力。就像这次，他没说分手，没说喝酒，妈妈却像亲眼看见一样，留着门，温着粥，还提前备好厚外套。他扒着粥，眼泪没忍住，掉进碗里，混着粥一起咽下去。妈妈没问他为什么哭，只是安静地坐着，偶尔给他添一勺粥，灯光落在妈妈的头发上，他才发现，妈妈的白头发又多了些，在暖黄的光里，像撒了把细碎的雪。顾晓宇第一次真切感受到妈妈的“超能力”，是在他十岁那年的春天。

那天学校组织去郊外春游，早上出门时还晴空万里，太阳把柏油路晒得发烫。

妈妈追在他身后，手里举着一把蓝色的折叠伞：“晓宇，带上伞，天气预报说下午有雨！

”他跑得飞快，摆摆手喊：“春游哪会下雨！带着伞多麻烦！”说完就钻进了校车，没回头看妈妈站在门口的样子。结果下午返程时，天突然阴得像墨染的，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砸在校车玻璃上，瞬间模糊了视线。到了公交站台，同学们都挤在小小的雨棚下慌作一团，有人急得哭了，有人掏出手机给家长打电话。

顾晓宇也慌了——他没带伞，家离站台还有两站路，跑回去肯定要淋成落汤鸡。

就在他盯着雨幕发呆时，突然看见路口有个熟悉的身影。妈妈撑着一把很大的黑伞，手里还拎着他早上拒绝的那把蓝伞，快步朝站台走过来。她的裤脚已经湿了大半，贴在小腿上，鞋子上沾满了泥点，头发也被雨打湿了几缕，贴在脸颊上。“晓宇！

”妈妈喊他，声音穿过哗哗的雨声传过来，带着点喘，“就知道你没带伞，快把伞撑开！

”他跑过去躲进妈妈的伞下，仰头看着妈妈：“妈，你怎么知道这里下雨了？

还知道我在这个站台等车？”妈妈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指尖带着雨水的凉意：“妈猜的呀，猜你没带伞，猜你会在这里等车。”那时候他信了“猜”，觉得妈妈就是比别人厉害。

直到后来，他在邻居王阿姨家写作业，听到王阿姨跟妈妈聊天：“那天你冒雨去接晓宇，回来就感冒了，还硬撑着给他做饭，何必呢？”妈妈的声音很轻：“孩子小，淋了雨该发烧了，我没事，吃点药就好。”王阿姨叹了口气：“你也是，中午就守在电视机前看天气预报，看到春游路线那片区域有暴雨，立马拿了伞往公交公司跑，问人家春游返程的停靠站台，在雨里等了快一个小时吧？”顾晓宇手里的笔顿住了。

原来妈妈的“猜”，不是凭空想的，是守着天气预报、跑遍公交公司、在雨里等了一个小时才换来的“刚好出现”。

那天晚上妈妈确实咳嗽了，却没跟他说，只是默默喝了杯姜茶，第二天照样早起给他做早餐。

后来的日子里，妈妈的“超能力”像空气一样，渗透在顾晓宇生活的每一个角落，他却总觉得理所当然。高考前一个月，顾晓宇每天复习到凌晨一两点，桌子上堆着厚厚的习题册和试卷，压力大得掉头发，还总跟妈妈发脾气——妈妈递过来的牛奶太烫，他会皱着眉说“妈你就不能晾温点”；妈妈走路的声音稍微大了点，他会不耐烦地喊“别吵了我在做题”；妈妈提醒他“别熬夜对身体不好”，他会头也不抬地说“知道了知道了，你别啰嗦”。有天晚上，他对着一道数学压轴题发呆，算了三遍都不对，心里的烦躁像野草一样疯长，“啪”地把笔摔在桌上。

刚想转头跟妈妈喊“别来烦我”，却发现门缝里没有熟悉的影子——往常这个点，妈妈总会端杯温好的牛奶进来，哪怕他不喝，也会轻轻放在桌角。他以为妈妈生气了，心里有点慌，却又拉不下脸去道歉。直到凌晨一点，他实在困得不行，起身想去厨房倒杯水，却看见客厅的灯还亮着。妈妈坐在沙发上，背对着他，手里拿着他的错题本，正用红笔轻轻勾着错题。旁边放着一杯凉透的牛奶，还有一张写满字的稿纸——上面是她查资料整理的数学解题技巧，字写得工工整整，有些地方还画了小括号，标注着“晓宇容易错这里，要注意步骤”。

妈妈的老花镜放在稿纸旁边，镜片上沾了点灰尘。“妈，你怎么还没睡？”他走过去，声音有点哑。妈妈吓了一跳，连忙把错题本合上，像是怕他看见：“没、没睡熟，想着你可能要喝水，就起来等你。”她拿起那杯凉牛奶，起身往厨房走，“这是今天的牛奶，你没喝，妈再热给你。”顾晓宇看着妈妈的背影，突然发现妈妈的背好像有点驼了。

那天晚上，他喝着热牛奶，看着妈妈整理的解题技巧，才隐约觉得，妈妈的“超能力”好像永远围着他转——他复习到几点，妈妈就等到几点；他嫌牛奶烫，妈妈下次就提前晾温；他数学不好，妈妈就偷偷查资料、请教邻居家的高中生，帮他整理技巧。可那时候的他，只觉得这些是妈妈应该做的。

他甚至没跟妈妈说一句“谢谢”。去年春天，顾晓宇面试那家心仪已久的互联网公司时，妈妈的“超能力”又一次精准地“显灵”。面试前一天，他准备到凌晨两点，反复背诵简历上的项目经历，把面试官可能问的问题都写在笔记本上，连回答的语气都对着镜子练了好几遍，却还是紧张得手心冒汗。

他没跟妈妈说具体的面试时间，只是前几天吃饭时随口提了句“下周有个面试”——他觉得“说了也没用，还得自己扛”，更怕妈妈又像以前那样“碎碎念”，反而让他更紧张。第二天早上，他揣着简历出门，在地铁上刷着面试技巧，心脏“砰砰”跳得厉害，连地铁报站的声音都没听清。

手机突然震了一下，是妈妈发来的短信：“晓宇，别紧张，你准备得那么充分，肯定能行。

就算没面上也没关系，妈相信你下次更好，中午回家妈给你做红烧肉。”看到短信的瞬间，顾晓宇心里的紧张突然就松了些。他盯着屏幕看了半天——妈妈怎么会记得今天面试？

怎么知道他紧张？难道真的有什么超能力，能看透他的心思？面试很顺利，面试官问的问题他都答上来了，甚至还和面试官聊起了共同喜欢的篮球球星。

走出公司大楼时，他第一时间给妈妈打了电话，语气雀跃：“妈，我面试挺顺利的！

HR说下周给通知，应该没问题！”“我就说你能行，”妈妈的声音带着笑，还能听到电话那头炒菜的声音，“红烧肉已经在炖了，多放了你爱吃的冰糖，回来就能吃。

”挂了电话，顾晓宇跟朋友炫耀：“我妈特有超能力！我面试她都知道，还发短信鼓励我，太神了！”朋友羡慕地说“你妈也太关心你了”，他当时点点头，心里却觉得不止是关心——那是别人没有的、专属于他的“超能力”。他那时候没注意，妈妈的短信发得比他预计的晚了半小时——他快到公司时才收到，不是妈妈忘了，是妈妈在草稿箱里改了又改，纠结了半个多小时。后来他才在妈妈的旧手机里看到，那天的草稿箱里存着三条未发送的短信：“儿子今天面试，发‘别紧张’会不会让他更紧张？

他本来就容易慌，别给压力了。”“发‘加油’是不是太普通了？他同事肯定也会说，他会不会觉得没意义？”“还是说‘妈相信你’？再加句‘没面上也没关系’，他就不会有心理负担了。对，就这样说。”最后那条发送成功的短信，是妈妈删删改改后，才小心翼翼发出去的。而妈妈之所以记得面试时间，是因为他提“下周有面试”时，妈妈在日历上圈了日期，每天都看一眼，还特意问了他“下周几”，怕记错；炖红烧肉时，妈妈反复看时间，怕他面试回来汤凉了。妈妈的“超能力”，还藏在无数个顾晓宇没在意的细节里。有次降温，他出门时没看天气预报，穿了件薄卫衣就往公司跑——前一天晚上加班到太晚，早上起得急，随便抓了件衣服就走。

到了办公室，他才发现包里居然多了件厚针织衫——是妈妈的那件米白色羊毛衫，柔软的材质，带着淡淡的洗衣液香味妈妈总用的薰衣草味洗衣液。

他当时还拿着毛衣跟同事吐槽：“我妈也太逗了，把她的衣服塞我包里，我一个大男人穿这个像什么话？”同事笑着说“阿姨是怕你冷”，他却没往心里去，随手把毛衣放在了抽屉里，直到下班时才发现外面下起了小雨，气温比早上低了好几度，他才不情愿地穿上毛衣，却没想起妈妈早上帮他收拾包时，特意翻了天气预报，怕他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