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玫瑰色滤镜下的死亡头痛是李维的老朋友了，尤其在切换现实图层时，就像有根冰锥在太阳穴后面轻轻敲打。他站在一栋看起来相当温馨的公寓楼前，晨曦透过AR镀层，洒下蜂蜜般的光泽，连空气都带着算法为他个人调制的、能舒缓神经的淡淡檀木香。

这是他每月支付不菲订阅费换来的“宁静套餐”的一部分。但他今天不是来享受的。

他指尖划过门铃，有他能看到的半透明蓝色网格瞬间覆盖了视野——他的“执法者权限”暂时覆盖了个人偏好，粗暴地撕开了这栋建筑精心修饰的外衣。米黄色的温馨外墙褪去，略显陈旧的水泥灰色；空气中的人工香氛被一股淡淡的、混杂着垃圾桶和消毒水的气味取代。

门内，是一个被标记为“认知犯罪现场”的冰冷空间。门开了。

一个面容憔悴但衣着依旧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他是张哲。在李维的权限视野里，男人身后客厅地板上，用白线划出的人形和早已干涸发黑的斑驳血迹触目惊心。

但在张哲自己的现实泡沫里，他此刻或许正被亲友温暖的虚拟影像环绕，接受着安慰，或许只是看到妻子在安静地沉睡。“张先生，节哀。我是认知犯罪调查局的探员李维。

”李维亮出电子证件，在他的权限加持下，证件在张哲眼中会显示出强烈的官方认证标识和令人安心的绿色边框，“需要再次进入现场进行认知痕迹扫描，这是例行程序。”张哲的眼神有些涣散，似乎花了点时间才聚焦在李维身上。他麻木地点点头，侧身让开：“请…请进。还需要多久？

我想尽快…处理完这里。”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被抽空力气的疲惫，但在李维的底层情绪监测器上，读出的更多是紧张而非悲伤。走进客厅，李维彻底关闭了所有个人现实镀层。世界瞬间坍缩，变得粗糙、灰暗、真实得令人窒息。

昂贵的感应地毯上沾染了大片污渍，空气中弥漫着甜腻香料和铁锈般血腥味的诡异混合。

死者张琳倒在沙发旁，官方初步报告是服用过量新型致幻剂导致的心力衰竭。

一桩看似简单的意外或自杀？或许。

如果不是张琳那份价格高昂且极其罕见的“认知冲突”人身保险被触发——条款规定，任何非自然死亡且涉及多个认知版本差异时，必须由认知犯罪调查局介入核查。

李维从手提箱里取出他的工具——“拼图仪”，一个哑光的黑色方盒，启动时发出低沉的嗡鸣和幽蓝的光芒。“连接现场所有传感节点，下载案发时间前后七十二小时的所有原始数据流，包括环境音、重力、温度、化学微粒读数。

”他低声命令，声音在空旷而真实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数据流下载中，探员。

”AI助手冷静无波的声音通过骨传导耳机响起，“提示：现场检测到三个高强度、持续存在的‘现实泡沫’残留频谱，特征码分别登记于：死者张琳，户主张哲，以及频繁访客王薇。”三个泡沫，三个版本的真实。李维的任务，就是潜入这片认知的迷雾，在这堆由谎言、自欺和算法精心编织的废墟里，拼凑出唯一客观的、冰冷的真相。他知道，真相往往并不讨喜。

：纯白房间里的三个世界认知犯罪调查局的“纯白房间”是城市里少数几个绝对真实的地方。

四壁、天花板、地板都是毫无特征的纯白，隔绝一切外部信号输入，连空气都经过过滤，没有任何气味。在这里，只有未经修饰的数据和探员的大脑。

李维将“拼图仪”接入房间主系统。“首先，调取并回放死者张琳生命最后十分钟的‘认知快照’。

”视野瞬间被一片极致绚烂的色彩洪流淹没。张琳的现实泡沫极尽奢华与迷幻。

房间里漂浮着虚拟的金粉和发光的花瓣，空气里回荡着空灵悠扬的音乐，是她最喜欢的那个虚拟偶像的新曲。她本人看起来顶多二十五岁，肌肤吹弹可破，穿着流光溢彩的长裙，正举着一杯不断变换颜色的虚拟鸡尾酒，对着空无一人的方向巧笑倩兮——那可能是她泡沫里根据某个数据库拼凑出来的完美伴侣。

她的情绪监测曲线飙升到极乐的区域，充满了纯粹的、毫无杂质的狂喜。在她的认知里，没有争吵，没有痛苦，没有绝望，只有一场永不落幕的完美派对，而她正走向高潮。然后，在极乐的巅峰，信号猛地断崖式下跌，戛然而止。

“死因高度符合强致幻剂‘极乐天堂’的药理特征。在她的认知叙事里，这是一场通往天堂的狂欢。”李维记录下观察结果，胃里微微翻腾。

这种死于极致快乐的方式，总让人觉得格外诡异。“下一个，调取丈夫张哲在案发对应时间段的认知记录。”画面切换，风格骤变。

张哲的泡沫充满了学术式的冷静和秩序感。房间里的虚拟书架顶天立地，无数代表着书籍和数据的光点缓缓旋转。他正坐在书房的虚拟躺椅上，全神贯注地“阅读”一篇复杂的量子物理论文，手指偶尔在空中划动，做着笔记。

他的情绪曲线平稳得近乎一条直线，只有微小的、代表专注的波动。

直到刺耳的警报声响起在他的泡沫里被渲染成温和的“家中紧急事务提醒”，他才“发现”客厅里的妻子倒地，随后表现出一种…算法精心计算出的、恰到好处的惊慌和悲伤。太完美了，完美得像教科书里的范例。李维标记了几个情绪转换时微小的、不自然的延迟和数值跳跃。

“最后，访问好友王薇的认知记录。”王薇的泡沫又是另一番景象。

一种哥特式的、带着颓废美学的忧郁滤镜笼罩一切。房间色调偏暗，装饰着虚拟的荆棘与玫瑰浮雕。她当时正与张琳在她眼中的张琳，穿着维多利亚时期的暗色长裙，面色苍白而优雅坐在虚拟的雕花椅上，喝着仿佛血液般深红的虚拟红茶，低声讨论着一本关于存在主义的哲学著作。根据她的记录，张琳突然轻轻扶额，表示有些头晕不适，然后缓缓软倒在地，整个过程平静而略带忧伤，并无任何激烈冲突。三个故事，三个版本。在张琳的故事里，她死于极乐；在张哲的故事里，他沉浸学术，突闻噩耗；在王薇的故事里，这是一次突然但平和的意外。“AI，交叉比对三份认知记录的时间戳，同步物理环境传感器数据重力、温度、声波、化学微粒，构建案发时刻的原始现场物理模型。”冰冷的、毫无情感的数据开始构建，剥离所有认知滤镜：没有金粉花瓣，没有悬浮的书架，没有哥特红茶。

就是一个布置昂贵的现代客厅。运动传感器记录到案发前十分钟，张哲和张琳在客厅中央有过持续四分十七秒的快速移动和近距离接触，模式匹配为激烈争吵。

音频传感器在降噪后捕捉到抬高的音调和玻璃器皿碎裂的声响。争吵结束后约两分钟，精度化学传感器检测到一种罕见的、挥发性极强的合成致幻剂“极乐天堂”被释放到空气中，释放源精确定位至张哲左手手腕上的一个穿戴装置。随后是人体倒地的闷响。

物理证据冷酷地指向张哲。但动机呢？更重要的是，如何证明他知道那装置是什么？

在他的认知泡沫里，那完全可以被渲染成一块普通的手表、一个健康监测手环，甚至只是一个装饰品。犯罪意图Mens Rea——这个法律体系的基石，在现实泡沫时代变得前所未有的模糊和难以证明。

第三章：漏洞与坚壁再次传唤张哲是在调查局的标准问询室。房间本身是中性设置，但李维启动了他的“权威模式”覆盖。在张哲的视野里，李维的形象会显得更加高大、威严，背景也会隐约浮现出庄严肃穆的法律图腾，给予无形的压力。“张先生，请再次描述一下你手腕上这个装置的功能。”李维的声音平静，透过权限加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张哲抬起手腕，那里看起来是一块精致的复古黄铜怀表虚拟形象。

“这是我的健康监测仪，探员先生。‘宙斯健康’的第七代产品。

我的…我的现实皮肤给它套了个我喜欢的外壳。它持续监测我的心率、压力水平和基础代谢。

”他的对答流利，表情在泡沫滤镜下显得真诚且带着一丝被反复询问的无奈。“案发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