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料下的谎言(张秀英秦兆)最新小说推荐_最新热门小说颜料下的谎言张秀英秦兆
我以为那场噩梦结束了,从山村逃回城市。却发现自己从未真正离开过那片荒芜的土地。
…1“小溪,你还在画啊?”室友夏雨探头进来,“都快七点了,再不吃饭食堂该没菜了。
”我放下画笔,退后两步端详自己的作品暮色中的校园,梧桐树下的学生,远处因傍晚亮起的灯火。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却又说不上来。“马上就好,”我转头笑道,“帮我带份馄饨多加香菜。”小雨摇摇头,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又是馄饨?
这个月你都吃多少回了。”“谁让食堂只有馄饨还能入口呢。”我吐了吐舌头,继续调整画面上光影的交界处。这就是我在江州美院的日常,平静,简单,偶尔为了一份作业熬到深夜,为了一种颜色的调配反复试验。大三下学期,周围的同学都在讨论实习和未来,而我只想好好画画,捕捉生活中那些转瞬即逝的美。
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响起,我以为是小雨去而复返,却看见秦兆站在画室门口。“还在用功?
”他微笑着,眼睛弯成两道月牙。秦兆是我们班的同学,一个沉默寡言却很有才华的男生。
他来自西北某个偏远的村子,是全村供出来的大学生。他喜欢安静的坐在角落画画,我注视过他的作品,有着惊人的生命力和色彩。老师说他的画里有“土地的力量”。“秦兆?
你怎么来了?”我有些惊讶。同班三年,但我们交流并不多。他走进画室,目光落在我的画上,仔细端详了片刻。“光影处理得很好,但是远处的树绿色太纯了,傍晚的光线下应该偏灰一点。”我惊讶地看着他递过来的调色板,他轻轻挤出翠绿、土黄和一点纯白,调出一种奇妙的灰绿色,然后用我的画笔在画布上试了一笔。果然,整个画面的时间感立刻浮现。“你真厉害,”我发自内心的佩服,“我怎么就调不出这种颜色?”“乡下来的孩子,看多了自然景色而已。”他淡淡一笑,转而问道:“听说你下周要去写生?”我点点头,“学院组织的,去南郊山区。”秦兆沉默片刻,似乎在斟酌什么。
“如果你真想画不一样的风景,我知道一个地方,保证比你见过的任何自然景色都美。
”他掏出手机,给我看了几张照片。连绵的黄土丘陵被夕阳染成金红色,沟壑纵横如大地的血脉。清晨的云雾在山间环绕,若隐若现的村庄仿佛位于上空,还有夜晚的星空,是我从未见过的银河状。我屏住呼吸。作为风景画的忠实拥护者,这些景象直击我的心灵。“这是哪里?”“我的家乡,临河村。
”秦兆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自豪,“这些照片都是我小时候用旧手机拍的,实际景色比照片美一百倍。是为数不多没有被商业化的村子,还保留着大自然的原始景象。
”我心动不已,但仍有顾虑。“很远吧?安全吗?”“确实有点远,需要先坐火车再转汽车。
”他诚恳地说,“但我可以陪你一起去,正好我也半年没回家了。村里人都认识我,很安全的。你不是一直说想找真正的自然风光吗?”犹豫中,我想起班主任总说我们的画缺少“生活”,建议我们多走出去,看看真正的自然。
“让我考虑一下,”我说,“明天给你答复。”那晚我失眠了,脑子里全是那些照片中的景象。凌晨三点,我爬起来,打开电脑搜索“临河村”,信息寥寥无几,只有几条关于那个地区扶贫工作的报道。偏远,贫困,但风景确实与秦兆的描述一致。第二天,当秦兆再次问我时,我点了点头。“太好了,”他笑起来,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复杂情绪,像是高兴,又像是愧疚?我眨眨眼,再看时那表情已消失不见,只剩下真诚的笑容。我问:“不会给你添麻烦吧。”“不会,我家人会很欢迎你的。”他稍微停顿了一下。“不过我们村子比较传统,有些习俗或许你会觉得奇怪。还有就是,那里手机信号很差,基本上打不了电话。
”我表示理解,偏远地区都这样。出发前一周,我忙着准备写生材料。
油画颜料、画笔、画布、调色油等等,我还特意买了一本新的素描本和一套水彩,准备随时记录灵感。秦兆说不用带太多东西,‘村子里什么都有’,但我还是塞了满满一大背包。夏雨知道我决定跟秦兆去偏远山区写生,皱紧了眉头。
“去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就你和他?小溪,你是不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我拍拍她的肩,“放心啦,秦兆是同班同学,三年了,又不是陌生人。再说,我是去写生,又不是去探险。
”“可我总觉得他那人怪怪的。”小雨压低声音,“你不觉得他看人的眼神有时候特别......怎么说,空洞吗?”我笑了,“可能那是艺术家的格调。”实际上,我并非完全没有疑虑。出发前夜,我给父母打了电话,只说是学院组织了集体写生活动,信号可能不好,让他们别担心。母亲叮嘱了半天注意安全,父亲则说要每天发定位,我嘴上是答应着,心里知道到了那边可能根本发不了。火车站里,秦兆早早等在候车室。他见我来了,快步上前帮我拿行李。我有些惊讶,“人这么多,这趟车是通往哪的啊?”“通往西北的主要干线,一路上会经过很多小站。”他说,“我们要在车上过一夜,明天中午下车,再转乘汽车。”火车缓缓驶出站台,城市的高楼大厦逐渐被农田取代。我拿出素描本,随手画着窗外的风景。秦兆偶尔指点一二,告诉我哪些地方值得画,哪些地貌特征是他家乡也有的。“我们村子在山沟里,一条河从中间穿过,所以叫临河村。”“听起来像世外桃源。”我微笑着说。
秦兆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说:“有时候,太与世隔绝也不是好事。”夜幕降临时,车厢里的灯亮了。我注意到秦兆似乎有些焦虑,不时看向窗外,又看看手机,但其实没有信号。“你是不是想家了?”我问。他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算是吧。
”夜深了,火车隆隆向前。我睡不着,心里有种不安感。索性借着昏暗的灯光继续画画。
对面的秦兆似乎睡着了,但眉头紧锁,仿佛在做噩梦。忽然,他喃喃自语:“对不起。
”我轻声问:“秦兆?你说什么?”他猛然惊醒,眼神有一瞬间的慌乱,但很快平静下来。
“没什么,做了个梦。你快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呢。”第二天中午,我们在一个简陋的小站下了车。站台上只有几个旅客,四周是连绵不绝的黄土山丘,风吹过,扬起细小的沙尘。“接下来要坐汽车,”秦兆指着远处停着的一辆破旧中巴,“大概三小时。
”中巴车颠簸在崎岖的山路上,车厢里弥漫着汽油和汗水的味道。乘客大多是当地人,穿着朴素,面色黝黑。几个老太太好奇地打量着我这个外地人,交头接耳说着方言,我一句也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我问秦兆。“夸你漂亮呢。”他简短地回答,眼神却有些躲闪。越往山里走,路越崎岖,手机信号从微弱到完全消失。透过窗外,看见巨大的沟壑,层层叠叠的梯田,远处云雾缭绕的村庄。我忍不住拿出相机连连拍摄,盘算着哪些角度可以入画。“快到了。”秦兆指着前方山坳里隐约可见的村庄。
中巴车在村口停下,几个村民好奇地围过来。秦兆用当地方言与他们交谈,我听到他几次提到“大学生”“同学”这样的词。村民们用一种隐晦的目光打量我,那眼神像在评估物品。一位满脸皱纹的老大娘走上前来,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嘟囔了句什么。“她在说什么?”我问秦兆。“她说你的头发很黑,很好。”秦兆笑了笑,但笑容有些僵硬,“走吧,先去我家休息。你累了吧?”确实,长途奔波让我疲惫不堪。
秦兆家是村头的一个小院,土墙围成,院里有一棵老槐树。秦兆的母亲,是位瘦小的老太太,还没走近就热情地迎出来,端来一碗水给我。水有些浑浊,但我实在太渴,还是喝了下去。
味道有点奇怪,带点泥土和说不清的草药味。“谢谢阿姨。”我说着,感觉头脑有些昏沉,或许是太累了。老太太和秦兆交换了一个眼神,说了几句方言。“我妈说让你先休息一会儿,”秦兆翻译道,“晚上村里有欢迎活动。”我想问是什么活动,但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
恍惚中,我被扶进一个房间,躺在土炕上。背包被拿走了,我说“我的画材”,但声音微弱得都不知道说出口了吗。“睡吧,”秦兆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需要休息。”失去意识前最后一刻,我听到门外落锁的声音,以及秦兆低低的声音:“对不起,小溪,我们村太需要未来了......”然后世界陷入一片黑暗。2头痛欲裂。
这是我恢复意识后的第一感觉,像是有人用钝器狠狠敲击过我的太阳穴。我费力地睁开双眼,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逐渐聚焦。陌生的房间,土坯墙,纸糊的窗户,木门紧闭。
我躺在一张硬邦邦的土炕上,铺着粗糙的蓝印花布褥子。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霉味和尘土混合的气息。我的背包不见了。这个认知给我当头一棒,瞬间清醒。我猛地坐起身,一阵眩晕袭来,不得不扶住墙壁稳住自己。“有人吗?
”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秦兆?”门外传来锁链晃动的声响,然后是钥匙转动的声音。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身材粗壮的中年女人端着一碗粥走进来。
她身后跟着一个瘦高的男人,堵在门口。“闺女醒啦?”女人把粥放在炕边的小木桌上,“吃点东西吧,饿了一天了。”“这是哪里?秦兆呢?我的东西呢?”我一连串问道,声音因未知的恐惧而尖利。女人似乎听不懂我的话,只是重复着:“吃,吃。
”门口的男人才开口,口音很重但能勉强听懂:“这是临河村,你男人家。安分点,有吃有喝。”我男人?我如遭雷击,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你们搞错了,我是学生,来写生的!秦兆是我同学,他在哪里?”我试图下炕,却被那男人上前一步挡住。
“秦兆把你卖给我们周家了。”男人面无表情地说,“五千块,彩礼钱。
你以后就是周家媳妇了。”五千块。我居然被同学以五千块钱卖到了这个鬼地方。
一阵恶心涌上喉头,我干呕了几声,什么也吐不出来。“不可能,你们骗人!秦兆呢?
我要见他!”我几乎是尖叫起来。男人似乎不耐烦了,猛地抓住我的手腕:“见什么见!
收了钱你就是周家的人!老实待着,明天就办酒!”他力气大得吓人,我的手腕像被铁钳夹住般生疼。恐惧如冰水灌入血管,我知道这不是玩笑,不是误会。
我真的被卖了。女人似乎看我可怜,小声对男人说了几句方言,男人才松开手,冷哼一声出去了。门再次被锁上。“闺女,认命吧。”女人叹口气,“村里好多媳妇都是这么来的。我家强子虽然脑子不太灵光,但人老实,不会亏待你。
”她指了指粥,也转身离开。锁门声如同敲在我的心脏上。我疯了般扑到门前,用力捶打:“放我出去!我是大学生!我爸妈会报警的!”没有人回应。只有远处几声狗叫,像是在嘲笑我的徒劳。我瘫坐在地上,泪水终于决堤。我怎么这么傻?轻易相信别人,独自来到这荒山野岭。小雨警告过我,我为什么没听?哭了不知多久,我抹掉眼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是林小溪,美院大三学生,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我必须想办法逃出去。首先,我需要了解环境。我爬起来仔细检查这个房间。土墙结实,纸糊的窗户被木条从外面钉死。门是厚实的木头,门缝很窄,几乎看不到外面。
房间里除了一张炕、一个小木桌和一个破旧的衣柜,什么也没有。我的画材!
我突然想起背包里有削笔刀、画钉、金属调色刀...任何一样都可能成为工具。
但背包被拿走了。绝望再次袭来,但我咬牙忍住。不能崩溃,崩溃就真的完了。傍晚时分,门又开了。这次进来的是个年轻女人,端着一碗面条。她身后没有跟着男人,但门仍然虚掩着。我听到外面有脚步声,有人在守着。“吃点吧。
”女人的普通话比之前那些人标准些。我警惕地看着她。她约莫二十七八岁,面容憔悴,但眼睛里有种说不清的东西,像是尚未完全熄灭的火星。“你是谁?
这也是被...”我问不下去。“张秀英。”她简短地说,“先吃,凉了就坨了。
”我确实饿极了,接过碗狼吞虎咽。面条没什么味道,但我吃得一干二净。张秀英收回碗,低声快速说:“别闹,闹也没用。周家看得紧,跑不掉的。”“可是...”“没有可是。
”她打断我。“这村子在山沟沟里,出去就一条路,有人守着。跑出去也会被抓回来,打个半死。”我的心沉了下去。“那就认命吗?
”张秀英苦笑一下:“我刚来时也像你一样闹。现在...”她没说完,但眼神说明了一切。
门外有人咳嗽一声,张秀英立刻提高音量:“吃完就好好歇着,明天当新娘子!
”然后压低声音急速补充:“强子妈晚上会送水来,别喝,装睡。”说完她就转身离开,门再次锁上。我愣在原地。张秀英是在提醒我那碗水有问题?夜晚降临,没有电灯,只有一盏小油灯发出微弱的光。黑暗中的山村寂静得可怕,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更显恐怖。
果然,夜深时门又开了。周大娘,后来我知道买我的是周家,丈夫早逝,有个智力障碍的儿子。她端着一碗水进来,“闺女,喝口水睡吧。”我假装虚弱地靠在炕上,接过碗抿了一小口就假装手抖洒了大半。“对不起,阿姨,我没力气...”我装作虚弱地说。周大娘皱皱眉,但没强迫,收起碗出去了。
我悄悄把嘴里的水吐在墙角。不多时,一阵困意袭来,可能因为摄入量少,还没到昏迷的程度。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门外有动静。悄悄爬到门边,从门缝中看到周大娘和另一个女人在说话。“...明天就办事,生米煮成熟饭就好了...”“强子懂吗?”“...教他了,不行就灌点药...必须留种...”我浑身冰凉。明天他们就要让那个“强子”强奸我!
必须今晚就跑!我等到夜深人静,估计守门的人也睡了,开始实施我的计划。
白天检查房间时,我发现衣柜后有一块松动的土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终于把它撬了下来。墙外是院子!希望之光瞬间照亮我的心。但洞口太小了,需要再撬开几块砖。这个过程很耗费时间,而且不能发出太大声响。
我用那块砖小心翼翼敲击周围的砖块,一点一点扩大洞口。汗水浸透了我的衣服,手上磨出了水泡。但自由的念头强硬支撑着我。约莫两小时后,洞口终于大到能容我钻出去。
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爬出去,落在院子里。借着月光,我仔细辨认出院门的方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就在我快要到达院门时,一个黑影突然从角落里窜出来!
我吓得几乎尖叫,定睛一看,是条大黄狗!它低声呜咽着,却没有吠叫,只是摇着尾巴看着我。谢天谢地,它没有叫醒所有人。我小心地绕过它,手颤抖着去拉院门的门栓。就在门栓即将被拉开的刹那,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要帮忙吗?
”我猛地回头,看见张秀英站在月光下,面无表情。我的心跳几乎停止。她会叫人来吗?
我会被打个半死吗?张秀英缓缓走近,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然而她并没有喊人,只是低声说:“你这样出不了村的。”“那我该怎么办?”我几乎要哭出来。她沉默片刻,突然快速地说:“不能走村口,有人守夜,后山有小路,但晚上很危险,容易迷路摔死。
”我愣住了,“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张秀英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复杂的表情:“三年前,我也是大学生。”这句话像重锤击中心脏。我看着她憔悴的面容和粗糙的双手,难以想象她曾经和我一样。“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藏到天亮。”重新燃起希望。
我跟着她悄无声息地穿过几户人家的后院,来到一个破旧的柴房前。“这里暂时安全,”她推开柴房门,“天亮前我再来找你,告诉你哪条路最安全。
”我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张秀英却只是摇摇头:“快进去吧,别点灯。”我钻进柴房,她从外面轻轻带上门。黑暗中,我靠在柴堆上,终于稍微松了口气。
有希望了,只要熬到天亮...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间我听到门外有动静。
是张秀英回来了吗?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月光勾勒出一个身影,但不是张秀英!
周大娘举着油灯站在门口,脸上是冰冷的愤怒。她身后是两个壮汉,紧紧抓着挣扎的张秀英。
“好心救你,你却想跑?”周大娘的声音像淬了冰,“给我抓回去!明天就办事!
”我被人粗鲁地拖出柴房,挣扎中看到张秀英绝望的眼神。就在被拖回周家院的路上,我忽然注意到墙角阴影处站着一个人影——秦兆!他正默默地看着这一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他迅速别开了头。那一刻,我知道自己彻底孤立无援了。但与此同时,一个念头在心底疯长。张秀英曾经试过帮我,这意味着这里并非牢笼一般不可撬开。我摸索着腰间别着的一样东西,那是白天撬砖时我偷偷藏起来的一块尖锐的碎瓷片。当看守我的男人粗鲁地将我推回房间时,瓷片的尖端刺入了我的掌心,疼痛却让我更加清醒。门再次被锁上,但这次我没有哭。
我看着掌心渗出的血珠,忽然想起油画课上老师说过的话:最深的阴影才能衬托出最亮的光。
我将瓷片小心地藏进墙缝,听着门外渐远的脚步声。我知道,天终究会亮。而只要有一丝光,我就会抓住它,就像抓住那块碎瓷片。微小,锋利,足以划开绝望的口子。
3我被囚禁的第三天,周家院子里挂起了红布。粗糙的土墙上,那些刺眼的红色布条在风中飘动,像一道道未愈合的伤口。周大娘和几个村妇忙进忙出,搬着简陋的桌椅,准备着所谓的“喜宴”。
明天我就要被正式“嫁”给那个智力只有孩童水平的周强了。
恐慌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我的心脏,越收越紧。“新娘子,试试衣服。
”周大娘抱着一套鲜红的嫁衣走进来,脸上带着一种扭曲的喜悦。那嫁衣针脚粗糙,颜色艳俗,像是戏服。我顺从地站起来,任由她帮我换上。当她的手碰到我腰间时,我轻微颤抖了一下,不是害怕,而是厌恶。“真合适,”她满意地打量着我,“强子会喜欢的。”我低下头,装作羞涩,实则掩饰眼中的情绪。忽然,我注意到嫁衣袖口处有一块深色的污渍,像是墨迹或...“阿姨,这里有点脏。
”我指着那块污渍小声说。周大娘凑近一看,皱起眉头:“肯定是张家那丫头弄的!
昨天是她收的衣服。”张家那丫头?张秀英?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我捂住肚子,面露痛苦:“阿姨,我...我可能月事来了,能给我点草纸和红糖水吗?
”周大娘狐疑地看着我,但可能是“传宗接代”的大事让她不敢怠慢,嘟囔着出去了。
机会来了。我迅速检查那件嫁衣。果然,在污渍附近,我用指尖摸到了极细微的凸起,像是用针蘸着什么东西绣上去的。但当周大娘回来时,我只是乖巧地接过草纸和红糖水,什么也没说。那天下午,当周强被带进来“培养感情”时,我并没有像前几次那样退缩。
这个二十多岁却只有七八岁智商的男子,其实并不暴力,只是懵懂而笨拙。“强子,喜欢画画吗?”我柔声问,用树枝在泥地上画了只小鸟。他好奇地蹲下来,咧开嘴笑:“鸟!
会飞的!”我教他画简单的图案,他学得很认真。周大娘在门口看着,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渐渐地,我获得了更多活动空间,虽然仍然被严密监视,但至少可以在院子里教强子画画了。
这给了我观察地形的机会。院子是土墙围成的,约莫两米高,顶端插着碎玻璃。
大门总是锁着,钥匙在周大娘身上。“看!蝴蝶!”强子突然指着天空喊道。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忽然愣住,那不是蝴蝶!而是一小片被风吹起的彩色纸片。
更让我惊讶的是,纸片的颜色排列非常刻意:靛蓝、赭石、钛白。
那是油画颜料管的颜色顺序!而且是专门用于天空渐变的色系!我的心跳加速。这是巧合吗?
接下来的几天,的痕迹:水缸边用炭笔画着极细微的箭头、柴堆某处树枝的摆放形状指向西方、甚至有一次,我在强子乱画的图案中认出了一个类似地图的简化符号。有人在这里留下了记号。
是张秀英吗?还是其他被拐来的人?我必须找到更多线索。机会在一个雨夜降临。
周大娘忙着收晾晒的粮食,暂时让我独自在房里待着。当然,门还是上锁的。
我立刻扑到那件嫁衣前,就着油灯的微光仔细检查。那块污渍附近,果然有极细微的针脚绣出的图案!我用指尖蘸水轻轻擦拭,图案渐渐清晰。那不是污渍,而是用某种植物汁液精心绘制的简易地图!一条曲线代表河流,几个方块代表房屋,还有一个箭头指向后山某处。但最让我激动的是地图角落的一个符号——三个重叠的圆圈,那是我们美院学生常用的代表“安全”的暗号!有人在帮我!还不止一个人!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我急忙把嫁衣塞回原处,吹灭油灯假装睡着。门开了,周大娘探头看了一眼,又关上门。锁扣咔嗒一声落下。黑暗中,我心跳如鼓。有希望了,真的有希望了!但第二天,情况急转直下。村里来了个“医生”,说是要给新娘子“检查身体,确保能生养”。那是个眼神浑浊的老头,手指粗糙肮脏。
当他的手即将碰到我时,我猛地后退:“别碰我!”周大娘脸色一沉:“这是村里的规矩!
”“阿姨!”我急中生智,“其实我...我有病!”周大娘愣住:“什么病?”“皮肤病,”我快速说着,同时暗中掐红自己的手臂。“会传染的!你看这些红点!
”老医生眯起眼凑近看。我继续瞎编:“城里医生说了,这病叫激素性荨麻疹!
碰到的人都会起红疹!”其实这是我编的病名,但听起来很唬人。老医生果然犹豫了,转头对周大娘说:“要不...先观察几天?万一影响生育...”周大娘脸色铁青,但最终还是挥挥手让医生走了。我松了半口气,知道这只是缓兵之计。那天深夜,我悄悄取出藏着的碎瓷片,借着月光在嫁衣内衬又添了一个符号,两个交叉的三角形,代表“需要帮助”。我不知道这讯息能否被看到,被谁看到。但这是我目前唯一能做的。
第三天清晨,当周大娘送来早饭时,我注意到她衣襟上别着一枚不寻常的胸针。
那是用彩色电线扭成的三环图案。我的心几乎跳出胸腔。她看到了!她回应了!
但当她抬头看我时,眼神依然冰冷严厉:“快点吃,吃完干活。”那一刻我忽然明白,在这个地方,帮助是隐秘的,危险是永恒的。就像色彩中的明暗对比,光亮总是与阴影共存。
傍晚,我在教强子画太阳时,故意“不小心”打翻了水碗。我惊呼一声,“强子快去拿抹布来!”趁他跑开的片刻,我迅速用湿手指在石板上画了一个符号。
三个波浪线,代表“水”或“河流”,然后箭头指向东方。刚画完,强子就拿着抹布回来了。
我若无其事地擦干水渍,心跳如雷。我不知道谁会看到这个符号,也不知道它能否带来帮助。
但当夜幕降临,我透过门缝向外望时,似乎看到有个黑影在石板前停留了片刻。夜风中,我仿佛听到极轻的叩击声——两短一长,像是某种信号。我将耳朵紧贴门缝,屏住呼吸。
叩击声再次响起,这次更加清晰。紧接着,一片小小的、折叠整齐的纸片从门缝底下塞了进来。我颤抖着手捡起它,就着月光展开。
是一幅用炭笔简略绘制的地图,比嫁衣上那个详细得多。村庄、河流、小路,还有村里守夜的位置,甚至还有几条标注着“狗多”“有陷阱”的路线。而在地图右下角,画着一朵小小的、含苞待放的荷花。我的眼眶瞬间湿润。张秀英,果然是她。
荷花是清华大学的校花,她曾经是清华的学生?
但最让我震惊的是地图背面的那一行小字:“别信秦兆。他在看着我们所有人。
”纸片从我颤抖的手中飘落,像一片凋零的花瓣。秦兆?那个把我卖到这里的人,还在监视着这个村子?监视着所有被拐来的人?远处传来一声犬吠,我猛地抬头,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无数双眼睛。而其中一双,是否正隐藏在某个角落,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4秦兆是监视者。这个认知像毒蛇一样盘踞在我心头,每一次心跳都带着冰冷的恐惧。我开始注意每一个角落,每一道阴影,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暗中注视。但日子还要继续。逃跑失败后,周家对我的看管更加严密。
白天我被允许在院子里活动,但总有至少一个人盯着我。晚上房门被反锁,窗外甚至加派了守夜人。“强子,喜欢这个颜色吗?”我机械地教周强辨认颜料。
用泥土、野花汁和炭灰调成的简陋色块。这是我现在唯一被允许的活动强子懵懂地点头,手指蘸着红色泥浆在地上乱画。周大娘在一旁纳鞋底,目光时不时扫过来,像监视囚犯的狱卒。但我注意到,她的胸针换了。不再是那个三环符号,而是一朵小小的金属荷花。她在告诉我什么?张秀英还好吗?自从那夜之后,我再也没见过她。转机出现在一个午后。村里传来消息,乡卫生所要来巡诊,每家都要派人去检查身体。周大娘显然不情愿,但这是村里的规定。
她嘟囔着:“强子怕生人,你别乱说话...”我低头应着,心里却掀起波澜。这是机会!
如果有外来医生,我能不能!巡诊点设在村中心的打谷场上。当我跟着周大娘到达时,已经排了十几个人。大多是妇女儿童和老人,男人们大多外出打工了。后来我知道,这也是拐卖妇女在这里猖獗的原因之一。我在人群中急切地搜寻,终于看到了张秀英!
她站在几个年轻媳妇中间,脸色苍白但神情平静。我们的目光短暂相交,她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心沉了下去。没机会?不能求助?轮到周家检查时,我紧张得手心出汗。乡医是个中年男子,看起来疲惫但专业。“多大了?”他例行公事地问。
“二、二十一。”我结巴了一下,差点说出真实年龄二十三。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疑惑。周大娘立刻插话:“医生,我这媳妇胆小,见生人就慌。”医生没再多问,继续检查。我的心跳如擂鼓,这是机会,可能是唯一的机会!就在他写下检查结果时,我猛地抓住他的手腕,最快的普通话低声说:“帮我报警我是被拐卖的江州美院学生林小溪…”周大娘一把拉开我,满脸堆笑:“哎呀这孩子就是毛手毛脚!医生对不起啊!”医生的表情凝固了一瞬,看看我,又看看周大娘和周围虎视眈眈的村民。最后他低下头,继续写病历:“没事,血压正常。
”那一刻,我悬着的心死了。检查结束后,周大娘铁青着脸拽我回家。一进门,她就反手给了我一个耳光!“贱货!还想跑?!”她怒吼着,抄起扫帚就往我身上打。
我蜷缩在墙角,不躲不闪。不是因为认命,而是因为在医生写下最后一行字时,我看到了!
他的钢笔在纸上点了三个墨点,恰好组成一个三角形。那是美院学生常用的“收到”暗号!
他听到了!他明白了!这个认知让我扛住了所有疼痛。周大娘打累了,骂咧咧地锁上门走了。
我瘫坐在地上,脸上火辣辣地疼,心里却燃着希望火苗。深夜,当油灯被吹灭,我听到极轻的叩门声。不是往常的两短一长,而是三声均匀的轻响。我屏住呼吸,爬到门边。
一张纸片从门缝塞进来,上面画着一朵荷花,下面是一行小字:“明日上午,洗衣处。
”洗衣处是村东头的小河边,女人们集中洗衣服的地方。周大娘通常让我周四去,明天正是周四。我几乎没睡,既期待又恐惧。期待见到张秀英,恐惧这是个陷阱。第二天,周大娘果然让我去洗衣。她亲自“陪同”,坐在河岸高处看着,像是放牧的牧羊人。
河边已经有几个妇女在洗衣。捶打声、流水声、偶尔的交谈声交织在一起。我看到了张秀英,她正在下游处洗一床被单。周大娘和其他几个看守的婆婆坐在一旁闲聊,注意力稍有分散。
我慢慢向下游挪动,假装被水流冲走了一件衣服。当我接近张秀英时,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她头也不抬,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医生是好人,但不敢明帮。村里有他的把柄。
”我继续搓洗衣物,同样低声问:“那我该怎么办?”“等。收集证据。”她快速说着。
“村里还有三个像我们这样的,但都认命了。需要让她们想起自己是谁。”我的心一紧。
还有三个!“秦兆...”我刚开口,她就打断我。“别提名字!”她声音急促,“他在村里有眼线。记住,信任只能用行动证明。”说完,她突然提高音量:“哎!
你这件衣服没洗干净啊!看我怎么洗的!”然后示范般用力捶打衣物。我明白谈话结束了。
端着洗好的衣服往回走时,我的目光扫过其他洗衣的年轻媳妇。她们大多面无表情,眼神空洞,但其中有一个瘦小的女子手腕上系着一根红绳!
那是大城市前几年流行的编织手法。又一个。我记下了她的特征。几天后,周大娘让我去村小学送东西。所谓的“小学”其实就是一间土房,一个老先生教十几个大小不一的孩子认字。在那里,我看到了第三个。她叫李梅,是代课老师。约莫二十五六岁,戴着一副破旧眼镜,说话温和有礼。
但我注意到她教孩子写字时,手指不自觉保持着握钢笔的正确姿势!
那是长期写字的人才有的习惯。当孩子们跑出去玩时,我轻声说:“你的板书很漂亮。
”她浑身一僵,粉笔掉在地上摔成两截。“像我们大学老师的字。”我补充道,紧紧盯着她的眼睛。那一刻,我看到她眼中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又迅速愈合。她弯腰捡粉笔,声音淡漠:“乡下人瞎写的。”但当她直起身时,我看到她悄悄在黑板上画了一个极小的∞符号无穷大,代表永恒的希望。我知道,她也是。
收集证据的行动开始了。
我用捡到的铅笔头在废纸片上记录:每个人的特征、被拐时间、买家信息。
但这些纸片无法保存,我只能用记忆宫殿法把信息转化为图像储存在脑海里。同时,我尝试与她们建立联系。给系红绳的女子一块糖时,我悄悄说:“裕达百货的糖果柜台最好吃。”她猛地抬头,眼中闪过震惊,裕达百货是江州市的地标。给李梅送作业本时,我“不小心”漏出一张画!
是我凭记忆画的大学图书馆。她捡起来,手指微微颤抖,然后迅速塞还给我,低声说:“危险。”但第二天,我在作业本里发现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小心王屠户家的狗晚上不叫。”这是一个警告,也是一个信号。
她们开始回应了!希望像藤蔓一样在黑暗中生长。但我们都需要更安全的沟通方式。
我想到了颜料。从厨房偷来红曲米、姜黄、靛蓝染料,从灶膛收集木灰,从河边捡来溪石。
我制作了一套简陋的“颜料”。
然后用它们在不显眼的地方画下只有我们才懂的符号:屋檐下水缸的阴影处,一抹不易察觉的群青蓝代表“安全”。柴堆某根木头的背面,赭石色的箭头指向后山小路。
甚至强子的涂鸦中,我悄悄加入钛白色的六芒星图案代表“夜晚行动”。
这些色彩讯息如同暗夜中的萤火,微弱但坚定地闪烁着。一个雨夜,当所有人都睡下后,我听到窗极轻的叩击声。不是门,是窗户!我小心地挪到窗边,纸窗被戳开一个小洞,塞进来一样东西。是一小管真正的群青蓝油画颜料!管身上还贴着美院的标签!
我的呼吸几乎停止。这是...秦兆的颜料?他什么意思?紧接着,又一张纸片塞进来。
上面画着一个复杂的符号。圆圈中套着三角形,那是我们美院学生约定的“危险,暂停行动”的警告。但最让我心惊的是纸片背面的那行小字:“她们中有一个已经背叛。
信任正在杀死你。”纸片在我手中颤抖。背叛?谁?张秀英?李梅?系红绳的女子?
还是那个我还没找到的第四个人?窗外,雨声淅沥,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低语。而其中一个,正在黑暗中微笑着,等待我踏入陷阱。5背叛。这个字眼像毒蛇一样盘踞在我的脑海,每一次心跳都带着它的嘶鸣。我审视着每一个可能的人,张秀英、李梅、系红绳的女子,我后来知道她叫陈静,还有那个至今未露面的第四人。她们中有一个已经背叛。
秦兆的警告在耳边回响。但我必须继续行动!等待就是认输。机会在一个闷热的午后降临。
周大娘中暑卧床,委托邻居媳妇“照看”我。那是个懒散的年轻女人,很快就躲在树荫下打盹儿了。我假装教强子认颜色,实则用炭块在石板上画出信号:三个波浪线,代表“今晚行动”。整个下午,我的心都悬在嗓子眼。黄昏时分,我在水缸边发现了第一回应:一抹不易察觉的靛蓝,代表“收到”。接着,在柴堆隐蔽处,出现了赭石色的箭头,指向后山。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