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半，城市已经沉睡，但林薇的工作室依然亮着灯。

电脑屏幕的光映在她略显疲惫的脸上，手边的咖啡已经凉透，杯沿残留着淡淡的口红印。

这是她连续加班的第七个夜晚，为了赶一个地产公司的VI设计项目。

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看着屏幕上甲方发来的最新修改意见：

“Logo再大气一点，但同时要显得低调；颜色要鲜艳醒目，但不能太刺眼；要有国际范儿，但也要体现本土特色...”

林薇忍不住对着屏幕翻了个白眼，这种自相矛盾的要求她这个月已经收到不下二十次。

习惯性地，她点开了直播软件。

这是她工作疲惫时的一个小癖好——

开个无人观看的直播，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就当是树洞了。

直播间标题她随手写成：“设计师的深夜吐槽时间”。

“大家好，虽然可能根本没人看...”

她对着麦克风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倦意，“今天又要通宵了，甲方爸爸的最新要求是要我把Logo同时设计得既大气又低调，这简直比让我把水同时烧开又结冰还要难。”

她一边说着，一边打开设计软件，继续修改那个已经被改了三十多遍的Logo。

“你们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这个项目的预算只有五千块，但甲方要求的是五万块的效果。说什么‘这次合作好了以后还有大把机会’，这种空头支票我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

林薇越说越激动，这段时间积压的委屈和 frustration 如决堤般涌出：

“设计行业现在真的太畸形了，比稿比稿再比稿，十个项目能中一个就不错了，大部分时间都在做白工。中了项目之后又是无休止的修改，甲方总觉得设计就是动动鼠标的事情，根本不知道我们背后要付出多少心血。”

她喝了一口冷掉的咖啡，继续吐槽：

“最可怕的是有些甲方会说‘我侄子也会用PS，能不能便宜点’。天啊！会用PS和会设计是两码事好吗？这就好比会说中文就能当作家了吗？”

直播间里突然跳出一条弹幕：“说得好！深有同感！”

林薇愣了一下，没想到真的有人在看。

她原本以为这么晚的直播不会有人注意，但现在观看人数显示已经有23个人了。

这让她既惊讶又有些尴尬，但话匣子已经打开，收不回去了。

“还有比稿这件事，”她继续说道，语气更加激动，“很多公司就是打着比稿的幌子白嫖创意。最后告诉你没选中，但实际上已经偷偷用了你的创意，换个颜色改个字体就变成他们的了。我就遇到过好几次，气得我差点要去打官司。”

又一条弹幕飘过：“主播勇气可嘉，敢说真话！”

林薇苦笑着摇摇头：“不是勇气，是实在憋不住了。这个行业太多人敢怒不敢言，生怕被贴上‘难搞’的标签。但凭什么啊？我们寒窗苦读这么多年，工作经验也积累了这么久，凭什么就要被这样对待？”

她开始讲述自己入行时的理想：

“我当年选择学设计，是真的热爱创作，想要做出能打动人心的作品。但现在呢？每天都在做违心的设计，为了迎合甲方的奇葩审美，不得不放弃自己的专业判断。”

观看人数不知不觉已经突破一百人，弹幕开始变得密集起来：

“同一个世界，同一个甲方”

“主播说出了我的心声！”

“作为刚入行的设计师，已经开始害怕未来了”

“转行+1”

林薇看着这些弹幕，突然感到鼻子一酸。

原来有这么多同行都在经历同样的困境，她不是一个人在与这个畸形的行业现状抗争。

“最让人心寒的是，”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当你努力争取应得的报酬时，总会有人跳出来说‘你不做有的是人做’。价格战打得越来越凶，质量要求却越来越高。长此以往，优秀的设计师只会越来越少，因为根本活不下去啊！”

她讲述了自己一个学妹的故事：

“有个特别有天赋的学妹，去年毕业进了家公司，月薪四千，天天加班到凌晨。上周她告诉我她转行了，去卖保险了。不是说卖保险不好，但设计行业失去这样一个人才，我真的觉得特别可惜。”

此时直播间人数已经飙升到五百多人，弹幕刷得飞快。

令林薇惊讶的是，除了设计师同行，开始有一些其他行业的人加入讨论：

“我是程序员，我们也经常被要求加班改需求”

“做媒体的来报到，甲方爸爸是全球统一的物种”

“原来不只是我们行业这样...”

林薇看着这些评论，忽然意识到自己无意中戳中了一个普遍的社会痛点——创意工作者在商业环境中的困境与无奈。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说出最尖锐的那部分：“我觉得问题的根源在于，很多人根本不尊重专业价值。他们愿意花大价钱买名牌包、吃高档餐厅，却觉得为创意付费不值得。殊不知，一个好的设计能带来的商业价值，远远超过那点设计费。”

这时，一条特别的弹幕引起了她的注意：

“主播，我是某大型设计平台的编辑，能不能联系您做个专访？”

林薇愣了一下，随即苦笑着摇摇头：“不了不了，我今天就是发泄一下，明天还要在这个行业混呢。”

她可不想因为一时痛快而断送了自己的职业生涯。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直播的同时，已经有人开始录屏并转发到行业论坛和社交媒体上。她的这些“大实话”正在以惊人的速度传播开来。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凌晨四点，林薇终于感到困意袭来。

她看了看直播间，惊讶地发现观看人数已经稳定在一千左右。

“哇，没想到有这么多夜猫子。”她揉了揉眼睛，语气缓和下来，“抱歉啊，今晚负能量爆棚了。其实设计行业也有很多好的方面，只是...只是今晚太累了。”

她开始收拾情绪：“不管怎么说，我依然热爱设计。只是希望这个行业能变得更健康、更尊重专业价值。也希望大家都能遇到懂得尊重创意的好甲方。”

最后，她真诚地说：“谢谢你们听我唠叨这么多，感觉好多了。我要继续改稿了，祝大家都能睡个好觉——除了和我一样苦逼加班的设计师朋友们。”

下播前，她看了一眼弹幕，很多人都在刷“加油”和“支持你”。

这让她感到一丝温暖，至少今晚的宣泄不是毫无意义的。

关掉直播后，林薇长舒一口气，重新投入到设计中。

她不知道的是，这场深夜的意外直播正在互联网上悄然发酵...

第二天早上，当林薇被连续不断的手机提示音吵醒时，她惊恐地发现自己的私人社交媒体账号已经爆了。

未读消息999+，粉丝数一夜之间涨了五万多，而#设计师的深夜吐槽#这个话题，竟然冲上了热搜榜前十。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手里的咖啡杯差点摔在地上。

完了，这下真的完了——这是她的第一个念头。

在这个注重人脉和口碑的行业里，她昨晚那番“大实话”无疑是在自毁前程。

但当她颤抖着点开评论和私信，却发现绝大多数都是支持和鼓励的声音。

这时，手机微信跳出同事的消息：

“薇薇啊，你可真是捅了马蜂窝了！老板让你赶紧删掉录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