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哥，这杯我敬您！感谢您这一年来的栽培！”

我仰头灌下今晚不知第多少杯白酒，火辣辣的液体顺着喉咙一路烧到胃里，像点燃了一根引线。

“好！小陈不愧是咱们公司的顶梁柱！”老板张浩用力拍着我的后背，满脸红光，“有你在，我这心里就踏实！”

酒桌上推杯换盏，烟雾缭绕。对面坐着公司最重要的客户王总，一张肥硕的脸上挂着商业假笑。

“张总，您这位总监真是海量啊！”王总眯着眼睛，又给我满上一杯，“来，陈总监，再走一个！”

我胃里早已翻江倒海，但听到“总监”两个字，还是强撑着挤出笑容。

三个月前，张浩把我叫进办公室，亲口承诺：“小陈，等拿下这个项目，市场总监的位置就是你的了。我跟董事会已经打过招呼，你放心！”

为了这句话，我拼了命地工作。带领团队连续加班两个月，方案改了十七版，终于打动了难缠的王总。今晚的签约酒局，我更是豁出性命为张浩挡酒。

“王总，这杯我替张总喝。”我又干了一杯，感觉胃部一阵抽搐，“张总最近胃不好，医生嘱咐少喝酒。”

张浩配合地摸摸肚子，一副无奈的表情：“唉，年纪大了，比不得年轻人了。有小陈在，我就放心了。”

酒过三巡，王总终于满意地签了合同。我强撑着送走客户，刚回到包间就一头栽倒在地。

醒来时已经在医院，白色的天花板刺得眼睛生疼。

“你醒了？”护士走过来记录仪器数据，“急性胃出血，再晚送来一会儿命都可能没了。喝酒不要命了？”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

“你老板刚才来了，留下果篮又急匆匆走了，说有个重要会议。”护士语气里带着不屑，“你们这些打工的，真以为拼命工作老板会感激你？”

我勉强笑笑，没力气解释。

张浩不只是我的老板，还是我的学长。大学毕业那年，我放弃了大公司的offer，跟着他白手起家。七年来，公司从三个人发展到上百人，我陪他熬过无数通宵，挺过数次危机。他常说：“小陈，你就是我的左膀右臂，公司有今天，你功不可没。”

手机震动起来，是同事小赵发来的消息：“陈哥，听说你住院了？没事吧？公司群里都在传你要升总监了！”

我虚弱地回复：“没事，休息几天就好。”

“好好养病，大家都等着你回来请客呢！”

我放下手机，心里暖暖的。这些年的付出没有白费，至少赢得了同事们的认可。

住院第三天，张浩终于来了电话：“小陈啊，好好休息，公司的事别担心。那个...总监的任命可能会有点延迟，董事会那边有些不同意见，不过你放心，我肯定帮你争取！”

我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笑着说：“明白，张总费心了。”

挂掉电话，莫名的不安笼罩心头。隔壁床的大爷瞥我一眼：“小伙子，老板画的饼吃多了，容易消化不良。”

我笑笑没接话，心里却泛起嘀咕。张浩的语气有些躲闪，不像平时那么干脆。

一周后，我出院了。医生叮嘱要休养半个月，但我惦记着工作，第二天就去了公司。

走到公司门口，感觉气氛有些异样。前台小妹看到我，眼神躲闪地低下头。

“早上好，”我笑着打招呼，“几天不见，不认识我了？”

“陈、陈哥早...”她结结巴巴地回应，迅速埋首假装忙碌。

奇怪，平时前台小姑娘总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今天怎么了？

走到办公区，原本嘈杂的环境突然安静下来。同事们看到我，表情复杂，有人低头假装工作，有人偷偷使眼色。

助理小跑过来：“陈哥，您怎么来了？医生不是说要多休息吗？”

“躺不住了，项目后续还得跟进。”我环顾四周，“大家怎么了？见到我跟见鬼似的。”

助理支支吾吾：“没、没什么...张总说您来公司的话，先去他办公室一趟。”

我点点头，朝着总监办公室走去——那间我期盼已久，本来下周就该属于我的办公室。

助理急忙拦住我：“陈哥，张总在他原来的办公室等您。”

我愣了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推开张总办公室的门，他正对着电脑屏幕，眉头紧锁。看到我进来，立刻换上笑脸。

“小陈！怎么不多休息几天？”他起身迎过来，过分热情地拍拍我的肩膀，“这次真是多亏你了！王总那个单子签下来了，公司未来三年的业绩都不用愁了！”

我笑笑：“应该的。听说董事会对我任职总监有不同意见？”

张浩的表情僵硬了一瞬，随即叹了口气：“正要和你说这个事。来，坐。”

他泡了杯茶推到我面前：“董事会那帮老古董，非要说什么你太年轻，经验不足。尤其是李董事，坚持要找个有多年管理经验的。”

我的心沉了下去：“所以？”

“所以我据理力争啊！”张浩提高声调，“我说小陈是公司元老，能力突出，立下汗马功劳。但是...”他话锋一转，“他们最终妥协的结果是，先让一位有经验的人来担任这个职位，你做副总监，跟着学习一两年，再接任。”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我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所以总监职位给了谁？”

张浩避开我的目光：“是我表哥，孙启明。他在行业里二十多年了，人脉广，经验丰富...你放心，只是过渡，等我稳住董事会...”

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清了，耳朵里嗡嗡作响。七年的付出，喝到胃出血住院，换来的是一句“太年轻”？

“小陈？你理解公司的难处吧？”张浩盯着我的脸，“副总监的职位也不低了，年薪涨30%，年底分红照拿。过渡期一过，位子还是你的。”

我猛地站起来，眼前一黑，赶紧扶住桌子。

“你没事吧？”张浩假意关心，“脸色这么差，要不回家再休息几天？”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所以，在我为你挡酒喝到胃出血住院的时候，你已经在安排别人当总监了？”

张浩的脸色变了变：“话不能这么说，这是董事会的一致决定，我也很为难...”

“董事会？”我冷笑，“公司董事会不就你和你老婆再加两个从来不露面的投资人吗？哪来的李董事反对？”

张浩被戳穿，面子挂不住了：“陈默，注意你的态度！这是公司的决定，你必须服从安排！”

多么熟悉的台词。七年来，每次加班加点，每次承诺升职加薪后又找借口推迟，都是用“公司决定”来压我。

我的心彻底冷了。

“张总，”我平静下来，“我申请休假两周，积累的年假应该够用了。”

张浩明显松了口气：“好好，应该的！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再回来工作。”

我转身离开，手握住门把时，停顿了一下：“张总，您表哥什么时候到任？”

“下周一，”张浩说，“正好你休假回来，就能见到他了。”

我点点头，没再说话。

走出办公室，我看到同事们投来同情的目光。显然，消息已经传开了。

回到工位，我开始整理东西。助理小声问：“陈哥，真的像传言那样吗？总监职位给了张总的表哥？”

我嗯了一声，继续收拾。

“太不公平了！”助理愤愤不平，“您为公司付出那么多！上次您发烧39度还来加班，张总只是口头表扬一下，加班费都没给！”

几个团队成员围过来。

“陈哥，我们都替您不值！”

“那个孙启明听说就是个草包，全靠关系混日子。”

“您要是走了，我们怎么办？”

我看着这些朝夕相处的同事，心中五味杂陈。

突然，一个陌生声音插进来：“都在这里围着干什么？不用工作吗？”

我抬头，看到一个腆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正趾高气扬地站在旁边，腋下夹着个公文包，活像上世纪90年代的乡镇企业老板。

“我是新来的市场总监孙启明，提前来熟悉环境。”男人扫了我一眼，“你就是陈默吧？听说你身体不好，放心休假吧，部门我会管好的。”

还没正式上任就跑来耀武扬威，我简直气笑了。

“孙总监，”我故意加重称呼，“欢迎来到启明星科技。希望您能胜任这个位置。”

孙启明似乎没听出讽刺，得意地整理了一下领带：“小意思！我从业二十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管理这么个小部门，绰绰绰有余！”

团队成员的脸色都很难看。我深吸一口气，拿起收拾好的东西。

“那就祝孙总监工作愉快了。”我微笑着看向曾经的同事们，“各位，休假后见。”

在众人的注视下，我抱着纸箱走出公司大门。阳光刺眼，我眯起眼睛，感受着前所未有的清醒。

七年来，我第一次这么清楚地看到：所谓的兄弟情义、承诺保证，在利益面前一文不值。

手机震动，是张浩发来的消息：“小陈，好好休息，公司永远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我冷笑一声，没回复。

回到公寓，我放下纸箱，胃部又开始隐隐作痛。医生开的药还在公文包里，我拿出来准备服用，却从包里掉出一个U盘。

我愣了下，想起来这是王总项目的全部资料备份。住院前我正在做最后整理，顺手拷贝了一份放在包里。

盯着U盘，一个念头突然冒出来。

七年来，我掌握着公司所有核心客户资源和项目细节。张浩信任我，也依赖我，以至于公司离了我几乎无法正常运转。

他敢这样对我，无非是觉得我忠诚度高，无论如何都不会背叛。

手机响起，是团队里的小赵：“陈哥，您刚走，孙总监就开会了，说的全是外行话！还说要调整王总项目的方案，说成本太高了！”

我握紧手机：“他怎么调整？”

“说要换便宜的供应商，缩减服务项目！这不是糊弄人吗？王总最看重的就是服务质量！”

我心头一紧。王总是我一手拉来的客户，合作三年，最讨厌的就是朝令夕改、偷工减料。

“小赵，”我压低声音，“听着，孙启明做的任何调整，你都偷偷记录下来。但别跟他起冲突，明白吗？”

“明白！陈哥，大家都等着你回来呢！”

挂掉电话，我盯着那个U盘，思绪万千。

张浩以为给我一个副总监的位置就能安抚我，以为年假休完我还会乖乖回去上班。

他太不了解我了。

Loyalty is a two-way street. 忠诚是双向的。

既然他先背叛了这份信任，就别怪我采取行动。

我打开电脑，插入U盘，浏览着公司所有核心客户的资料和项目细节。

然后，我拨通了一个电话：“李总，我是陈默。最近有时间聊聊吗？”

电话那头是竞争对手公司的老板，三年前就想挖我过去，开出的条件比张浩给的优厚得多。当时我出于 loyalty 拒绝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

“陈默？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终于想通了？”李总惊喜地说。

“有时间见面聊吗？我手头有些东西，您可能会感兴趣。”

我们约好第二天见面。挂掉电话，我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刘律师，我想咨询一下竞业协议和客户资源相关的问题...”

通完电话，我已经有了全盘计划。张浩以为他可以随意践踏我的忠诚，我会让他明白，有些人，一旦失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窗外的天空不知何时阴沉下来，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我站在窗前，轻声自语：“张总，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