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子：悬念“我孙子，跟我姓沈，叫沈子轩。”一句轻飘飘的话，像一根冰锥，猝不及防地扎进我沸腾的心口。那只刚夹起一块糖醋排骨的筷子，就这么悬在半空，微微地颤抖着。浓稠的红褐色酱汁，“啪嗒”一声，滴在我雪白的米饭上，晕开一团刺眼的污渍。我猛地抬头，死死盯住坐在对面的儿媳妇，沈梦瑶。

她甚至没看我一眼。那张用金钱和时间！精心堆砌出来的脸上，挂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傲慢。

仿佛她不是在宣布一个足以打败我们家传统的大事，而只是在说，“妈，今晚的米饭有点硬。

”我感觉自己的血液，一寸寸地，从指尖凉到了天灵盖。六年。整整六年，我以为我已经把心炼成了铁石。可就在这一刻，这块铁石，被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砸得粉碎。桌子底下，我那只藏在围裙下的手，悄悄地攥紧了。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很好。沈梦瑶，顾卫东。你们苦心算计了六年，终于图穷匕见了。

但你们不知道的是。我也等了六年。等的就是今天。这场鸿门宴，是时候该上真正的大菜了。

2 第一幕：风起我姓林，叫林素琴。我那过世快十年的老头子，姓顾。

我辛辛苦苦拉扯大的独子，叫顾卫东。可现在，我那还没出世的亲孙子，却要姓沈。

这叫什么事儿？这简直是把我们老顾家的脸，扯下来扔在地上，还狠狠踩了两脚！我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向我那个窝囊儿子，顾卫东。他呢？他正埋着头，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吭哧吭哧地扒拉着碗里的饭。仿佛那碗里不是米饭，而是金子。他的眼神飘忽不定，就是不敢和我对视。我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蹿了起来。这个怂包！软蛋！

他早就晓得这件事，而且，他默许了！“梦瑶啊，”我压着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抖，“娃儿跟妈姓，这……这不合规矩吧？”“自古以来，娃儿都是跟爹姓的呀。”沈梦瑶终于舍得抬起她那双画着精致眼线的眼睛。“啪！

”一双象牙筷子，被她重重地拍在红木餐桌上。声音不大，却像一记耳光，火辣辣地扇在我脸上。“妈，都2025年了，您还搁这儿跟我唠什么‘自古以来’？

”她的嘴角撇出一个讥讽的弧度。“新婚姻法您没看过啊？法律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子女可以随父姓，也可以随母姓。”“我十月怀胎，鬼门关里走一遭生下的骨肉，凭啥子就非得姓顾？”她说着，还示威似的挺了挺已经显怀的肚子。“再说了，我爸妈就我一个独苗苗，他们也盼着有个外孙能传我们沈家的香火。”她话锋一转，矛头直指我。“您不是还有个闺女，顾思源吗？”“让她生的娃儿姓顾不就得了？

反正她嫁那么远，一年到头也回不来一趟，跟招上门女婿有啥区别？”这话，淬了毒，见了血。字字句句，都往我心窝子里最软的地方捅。我那个远嫁在两千公里外的女儿思源，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骄傲，也是我心里最深的牵挂。沈梦瑶这是故意拿我女儿来扎我的心！

我气得嘴唇直哆嗦，胸口闷得像压了块大石头。刚想拍案而起，旁边的顾卫东终于有了动静。

他像个受了惊的鹌鹑，赶紧拽了拽沈梦瑶的衣袖，然后转过头，冲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妈，妈您别生气，梦瑶她……她就是跟您开个玩笑。

”“主要是她娘家那边，思想比较……嗯，比较传统。”“再说了，姓啥不都是您的亲孙子？

您就当疼疼梦瑶，也算疼疼我，成不？”“疼疼她，也疼疼我。”呵呵，说得真好听。

我死死地盯着我这个儿子。他那张曾经让我引以为傲的脸上，此刻写满了谄媚和懦弱。

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如今为了媳妇，连自己娃儿的姓氏都能拱手让人。我的心，在那一瞬间，彻底死了。哀莫大于心死。古人诚不我欺。我还能指望他什么？

指望他给我养老送终？指望他在我百年之后，给我摔盆打幡？别做梦了。我深吸一口气，把心里那股翻江倒海的悲凉和愤怒，硬生生压了下去。再抬头时，我的脸上，竟然绽开了一丝微笑。“行。”我说。就这一个字。像一颗炸雷，在餐厅里炸响。

沈梦瑶准备好的一肚子战斗檄文，瞬间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了错愕和狐疑。“妈，您……您说啥？”顾卫东也惊得张大了嘴，手里的饭碗差点掉地上。“我说，行。”我点点头，脸上的笑容甚至更加慈祥和蔼。

“梦瑶说得对，现在是新社会了，不兴那些老掉牙的规矩。”“只要娃儿健健康康的，姓啥不一样？”“再说了，你怀着孕这么辛苦，这点小事，妈还能不依着你？

”我表现得如此通情达理，如此卑微顺从。沈梦瑶脸上的怀疑，瞬间被狂喜所取代。

刚才还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子烟消云散。她热情地站起来，给我夹了一大块她最爱吃的清蒸鲈鱼。“妈！我就知道您最开明了！

您真是全天下最好的婆婆！”“您放心，等子轩出世了，我一定让他好好孝敬您这个奶奶！

”顾卫东也长舒了一口气，脸上堆满了如释重负的感激。这顿饭，在一种诡异的和谐氛围中，吃完了。夜里。我躺在那个由储物间改造的，只有五平米的小房间里。墙壁又薄又潮，隔壁主卧里，沈梦瑶和顾卫东的嬉笑声，像针一样，一下下扎着我的耳膜。我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那块因为漏水而泛黄的印记，一夜无眠。第二天，趁他们俩都出门上班了。

我摸出那部用了好几年的老人机，拨通了一个我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电话响了三声，就被接了起来。“妈？咋啦？家里出啥事了？”电话那头，女儿思...思源清脆又带着一丝焦急的声音传了过来。我沉默了片刻，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我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思源，你哥准备让娃儿，跟沈梦瑶姓了。”电话那头，瞬间死寂。我甚至能隔着两千公里，想象出我女儿那震惊到无以复加的表情。过了足足半分钟，思源那压抑着滔天怒火的声音才爆发出来。“什么？！

顾卫东他脑子是被门挤了还是被驴踢了！”“爸要是还活着，非得打断他的狗腿不可！

”“妈，您别急，我现在就去请假！我明天就飞回去！”“不用回来。”我打断了她。“妈？

”我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思源，你不是老说，人心换人心，八两换半斤吗？

”“我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了。”“有些人啊，他压根就没心。”“妈，您到底想说啥？

”思源的语气里，充满了担忧。我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想说，这个家，是时候该算算总账了。”“思源，你之前帮我联系的那个王律师，现在还能联系上吗？

”“咱们那个计划，该启动了。”电话那头，思ove源沉默了几秒钟。随即，她用一种无比坚决的语气，回答我：“妈，我明白了。”“王律师随时待命。”“所有文件，三年前就帮您准备妥当了，盖着公证处的钢印，比金子还真。”“现在，就等您一句话。

”挂了电话，我感觉压在心口多年的那块巨石，终于被撬动了一丝缝隙。沈梦瑶，顾卫东。

你们的好戏，开场了。我的好戏，也该登台了。3 第二幕：蛰伏从那天起，我彻底变了个人。我成了一个教科书级别的“模范婆婆”。沈梦瑶怀孕后期，我二话不说，辞掉了那份还能勉强补贴点家用的钟点工。我把全部身心，都扑在了伺候她这位“孕妇娘娘”身上。她想吃城南那家老字号的酸辣粉，我顶着三十八度的大太阳，坐一个半小时公交车去排队。等我满头大汗地拎回来，她只吃了一口，就嫌弃地推到一边。“太辣了！不知道孕妇不能吃太刺激的东西吗？没常识！

”她想吃最新鲜的进口车厘子，我跑遍了附近三个大超市，才找到。结账的时候，看着那咋舌的价格，我心疼得直抽抽。可她呢？躺在沙发上，一边刷着剧，一边张开嘴，等着我把洗好、去蒂的车厘子，一颗颗喂到她嘴里。我像一个上紧了发条的陀螺，买菜、做饭、洗衣、拖地、按摩……整个家被我打理得一尘不染，井井有条。而沈梦瑶，什么都不用干。每天把自己捯饬得光鲜亮丽，躺在沙发上，对我颐指气使。

“这地板怎么还有水渍？你是不是偷懒没用干拖把？想让我滑倒啊？”“汤又咸了！

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孕期口味清淡，你怎么就是记不住？是不是故意的？

”“我那件真丝睡衣你居然敢用洗衣机洗？你知道多贵吗？真是老糊涂了！”每当这时，我都会低下头，用一种近乎卑微的姿态，温顺地回应：“是我想得不周到，下次一定注意。

”顾卫东偶尔良心发现，会小声劝两句：“梦瑶，你少说两句吧，妈也挺累的。

”沈梦瑶立刻像被点燃的炮仗，把矛头对准他：“我怀着你们老顾家的种，累死累活，她累点怎么了？”“这不就是她该干的吗？天经地义！”“顾卫东我告诉你，你妈能住在这里，吃我们家的，喝我们家的，全都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别不识好歹！

”顾卫东立刻就蔫了，闭上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我的心，早已麻木成一块生铁。

孙子沈子轩出生后，我的日子更加“充实”了。白天，我是全职保姆。夜里，我是兼职育儿嫂。孩子一哭，不管白天黑夜，沈梦瑶就会扯着嗓子在卧室里尖叫：“妈！

快去看看你孙子又咋了！吵死了！”她从来不叫孩子的名字，总是刻意加重“你孙子”这三个字。好像在时时刻刻提醒我，这个孩子，虽然流着顾家的血，但他姓沈，不姓顾。我默默地爬起来，抱起那个啼哭的婴儿，换尿布，喂夜奶，哄睡。

经常一晚上折腾下来，天都快亮了，我才能睡上两三个小时。镜子里的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衰老。头发白了大半，背也驼了，脸上的皱纹像刀刻的一样。

沈梦瑶出了月子，就急着恢复身材。她报了昂贵的产后瑜伽课，办了健身房的年卡，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出门。带孩子？不存在的。她的口头禅是：“有奶奶在，我操那个心干嘛？”我的退休金，每个月四千五百块。一到账，沈梦瑶就第一时间用我的手机，熟练地转到她自己的卡上。美其名曰：“妈，我帮您保管着，您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容易被外面那些骗子骗。”然后，她会像打发叫花子一样，每周从钱包里抽出三百块钱，甩给我当全家的买菜钱。我开始记账。用一个最普通的笔记本，一笔一笔，清清楚楚。今天买菜花了多少，买水果花了多少，给沈子轩买尿不湿花了多少……哪怕是一块钱买的一把葱，我都记得明明白白。

沈梦瑶不知道，我这个退休前干了一辈子财务的老太太，最擅长的，就是跟数字打交道。

日子就这么过了六年。六年，两千多个日日夜夜。足以把一个人的棱角，彻底磨平。

小区里的老邻居们都看不下去，私下里偷偷劝我：“素琴啊，你不能太惯着他们了，这哪是儿媳妇，分明是请了个祖宗回来！”我只是笑笑，不说话。他们不懂。我不是在忍耐。

我是在等待。等待一个，一击致命的时机。而这个时机，很快就来了。导火索，是我老头子的一张遗照。那天，是老顾的忌日。我特意跟沈梦瑶请了假，没去接沈子轩放学。

我做了一大桌子菜，全都是老顾生前最爱吃的。

红烧肉、糖醋鱼、油焖大虾……我把他的照片擦得一尘不染，端端正正地摆在桌子中央。

旁边，还温了一壶他最爱喝的老白干。我坐在桌边，絮絮叨叨地，跟他说着这些年的心里话。

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就在这时，房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推开了。

沈梦瑶和顾卫东，带着沈子轩回来了。沈子轩一进门，就嘟着嘴嚷嚷：“奶奶，你今天为什么不来接我！”“老师说，我是最后一个被家长接走的小朋友！

”沈梦瑶一看到满桌的菜，和桌子中间那张黑白照片，脸色瞬间就拉了下来。“哟，这是整的哪一出啊？”她的声音尖酸刻薄，像指甲划过玻璃。

“大白天的在家里摆个死人照片，多晦气啊！”“不知道家里有小孩吗？

吓着我儿子了你负得起责吗！”“沈梦瑶！”我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浑身都在发抖。

“你说话放尊重点！这是子轩的爷爷！”“爷爷？”沈梦瑶冷笑一声，她指着那张照片，对六岁的沈子轩说：“儿子，快看，这就是你那个死鬼爷爷。”“他跟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你姓沈，不姓顾，记住了吗？”六岁的沈子轩，似懂非懂。他学着他妈妈的样子，抓起桌上的一个红苹果，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照片狠狠地砸了过去！“啪嚓！

”一声清脆的巨响。相框的玻璃，应声碎裂。无数道裂痕，像丑陋的蛛网，瞬间爬满了老顾那张慈祥的笑脸上。“坏老头！我姓沈！我才不认识你！”沈子轩拍着手，得意地哈哈大笑。那一瞬间，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我眼前一阵发黑，天旋地转，几乎站立不稳。我看着满地的玻璃碎片，看着照片上那张被划花得面目全非的脸。

听着沈梦瑶和沈子轩那刺耳的笑声。还有我那个好儿子，顾卫东。他从头到尾，就那么木桩子一样杵在旁边，一言不发。我心中残存的最后一丝温情，在那一刻，彻底碎成了齑粉。我没有哭，也没有闹。我只是默默地蹲下身，伸出那双因为常年做家务而变得粗糙干瘪的手，一片一片地，去捡拾那些玻璃碎片。

锋利的玻璃，划破了我的手指。鲜红的血珠，一滴一滴，落在老顾的脸上，触目惊心。

沈梦瑶还在旁边说着风凉话：“行了行了，不就一个破相框吗？至于跟要了你命似的？

”“明天我赔你个新的不就得了？真是小题大做。”“赶紧把这些玩意儿收起来，重新做饭去，子轩饿了！”我没有理她。我小心翼翼地，把那张破损的照片收好，回到了我的储物间，关上了门。我从床底下，拖出一个上了锁的旧木箱。打开箱子，我拿出那个记了整整六年的账本，还有一摞厚厚的，从医院开出来的诊断证明书。

严重神经衰弱、高血压、腰肌劳损……然后，我再次拨通了顾思源的电话。“思源。

”我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像一口枯井。“时机，成熟了。”“让他们准备，收网吧。”4 第三幕：亮剑从那天起，我的态度发生了180度的大转弯。

我不再逆来顺受。虽然家务活我依旧照做，但我的脸上，再也没有了那种卑微讨好的神情。

我的腰杆，挺直了。沈梦瑶让我做什么，我只是默默地去做，不多说一个字。我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这种无声的抗议，反而让沈梦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

她开始变本加厉地挑刺，似乎想用这种方式，逼我露出破绽，让我像以前一样跟她吵，跟她闹。“这鱼怎么一股腥味？你没放姜片去腥吗？想齁死谁啊？

”“衣服还没晾干你就收进来？是想让子轩穿了生病，你好省心是吧？”我一概沉默。

只是用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看得她心里发毛，最后只能骂骂咧咧地自己走开。真正的摊牌，在一个月后。沈子轩要上小学了。

沈梦瑶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市里最好的那所实验小学，对应着一个天价学区房。总价，一千二百万。他们把现在住的房子卖了，再加上这些年的积蓄，还差整整三百万。

这三百万的缺口，他们理所当然地，打到了我头上。我现在住的这套老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