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到刺鼻，像一层冰冷的薄膜，紧紧贴在林晚的口鼻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种灼烧感。她独自坐在肿瘤科诊室外的塑料椅上，指尖冰凉，无意识地捻着病历本的边缘。窗外的天空是铅灰色的，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今天，是她和沈丰结婚三周年的纪念日。手机屏幕亮起又暗下，那个熟悉的号码——沈丰的私人号码——始终无人接听。听筒里传来的忙音，空洞得如同她此刻的心跳。

广播里温柔的女声在报着“请林晚到3号诊室”，她却仿佛没听见，视线被候诊区角落悬挂的壁挂电视吸引住了。屏幕里正在直播一场奢华的新品发布会，镁光灯聚焦的中心，是她名义上的丈夫沈丰。他身着高定西装，身姿挺拔，笑容温润，是商界精英的完美模板。镜头拉近，他正优雅地拿起一条流光溢彩的蓝宝石项链，小心翼翼地绕过身边那位巧笑倩兮的年轻女子——他的首席秘书苏蔓——纤细的脖颈，为她戴上。

苏蔓微微侧头，露出白皙的颈项，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羞涩与喜悦。沈丰的手指停留在项链的搭扣处，眼神专注，嘴角噙着外人看来无比深情的弧度。这一幕，如同一把淬了冰的尖刀，狠狠捅进了林晚的肺腑，搅得她五脏六腑都在抽搐。三年前，也是在这个季节，她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为他捐献了半个肝脏，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那时他握着她的手，发誓会用一生来爱她、守护她。誓言犹在耳边，眼前却是他为另一个女人戴上象征“永恒之心”系列新品的项链。

“林晚？林晚在吗？”护士提高了音量，带着一丝不耐烦。

林晚猛地回神，指甲掐进了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印。她艰难地站起身，腿脚有些发麻，走向那扇决定命运的门。

诊室内，王主任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戴着金丝眼镜，表情严肃得近乎刻板。他推了推眼镜，看着手中的病理报告和影像片子，眉头紧锁。

“林女士，”他的声音没有太多波澜，公式化地宣布，“根据胃镜活检结果和CT影像显示，你胃部的肿瘤……是恶性的。而且，已经属于晚期阶段，伴有局部淋巴结转移。”

“晚期？”林晚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是的。癌细胞分化程度低，侵袭性强。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王主任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生存期，可能不会太乐观。需要尽快制定治疗方案，手术的可能性不大，主要是化疗和靶向治疗，以尽量控制病情，减轻痛苦，延长生存时间。”

生存期……痛苦……延长……

每一个词都像重锤砸在林晚的心上。她感觉自己像被瞬间抽空了所有力气，连坐直身体都变得困难。眼前一阵阵发黑，诊室的白色墙壁旋转起来。她死死抓住椅子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电视里沈丰和苏蔓接受记者采访的声音隐隐传来，沈丰正用他惯有的、充满磁性的声音说着“永恒之心”系列的灵感来源于对纯粹情感的追求……多么讽刺！她的“永恒之心”早已在现实里碎成了齑粉，而他却在用它装点另一个女人！

“林女士？”王主任看着脸色惨白、眼神空洞的林晚，又唤了一声，“你……需要通知家属吗？后续的治疗方案需要家属参与决策。”

家属？沈丰？

林晚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通知他？告诉他，他法律上的妻子，那个他需要“一生守护”的人，快死了？他会是什么表情？是惊讶？是假惺惺的悲伤？还是……终于松了一口气的释然？

“不用了，”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我自己处理。”

她接过那张薄薄却又重逾千斤的诊断书。黑色的墨迹清晰地印着那个宣判——“胃恶性肿瘤晚期”。她站起身，脚步虚浮地走出诊室，将那场光鲜亮丽的发布会直播和医生略带同情的目光，都关在了身后。

走廊的尽头，巨大的落地窗外，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更低了。林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冰冷的瓷砖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寒意。她拿出手机，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拨打了无数次都无人接听的号码，然后，删掉了通话记录。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她苍白如纸、毫无血色的脸，以及那双曾经明亮、如今却只剩下无边死寂的眼睛。

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真实地笼罩着她。而将她推入深渊的，不仅仅是那无情的病魔，更是那来自最亲密之人的、无声的背叛和冰冷的抛弃。纪念日？一个巨大的、充满恶意的笑话。